我站在白玉宮門前，前方是無盡的黑暗，身後是薄涼的燭光。
白鸞說，讓我走。
可是，我能去哪兒。
剛化了形，有了神識之時，我只去過兩處地，一處就是待了幾十年的梅樹林，一處便是腳下站著的白玉宮。
就連天界的路，也是白鸞硬領著我來的。
我望向夜華如墨，星點若斗，四周蒼茫之中，微風輕然浮動，如紗般的雲霞亂卷，放眼望去，方圓百丈，除了這所白玉宮，再也看不見其他凸出的建築。
奈何，我被白鸞放下狠話，想要將我趕走。
我礙于面子定然不能在白玉宮停留下去。
想了想，今日已是夜深，外界黑茫茫一片，人老了，路也看不清。反正終是要走的，不如睡上一日，翌日天明之時，再走也不遲。
與白鸞那廝慪氣，像他一樣吹了冷風，感了風寒，最終傷的只是自己的身子骨，那可不劃算。
這般一想，我便是暗嘆一口氣，轉身回屋。
然而，在看到床榻上，那灘濕漉漉的水漬時，腦海中閃過素白的身影，又是微微一滯，心情又莫名低落下來。
想到白鸞冰寒的神色，不由的呼吸急促起來，心髒跳動的古怪，胸口有些發悶，如鯁在咽，讓我喘不過氣來。
這白玉宮甚是邪門，僅僅是站在這兒，竟會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此地，定然不易久留，就算是夜，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想到這，心念一動，施展一番妖法，身體頓時猶如輕羽，徐徐浮在半空之中，口中念起法訣，竟就能隨著風，向前飄動。
這便是御風之術吧。
心中稍有喜意，趁著柔和的夜風，隨意遁飛，前方是何處，我不知曉，我只知道，這天地間大了去了，難道就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思緒萬千，如同懸浮在身邊，絲絲縷縷的雲霞。
大概是我一直發呆，乘著風，不過多時，天色便漸漸明了。
看向天際一隅，少女衣裳般絕美的紫霞，映著洋洋升起的巨輪，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輝，不過，優雅的景色並未留存多久，便緩緩消散開來。
剩余的，只是天空中孤獨而又耀眼的太陽。
看到這，不由的嘆了口氣，不知是嘆于美好之物流逝的快速，還是因為撞上了心境之中的柔軟。
就這麼的，不知遁飛了多遠，直到我望見一處聳入雲端的山巒，這才心念一動，化作一道霞光，朝著山巒之上飛去。
此山，約莫著也是一處仙山，靈氣繚繞，仙鶴啼鳴，甚是美妙。
遁飛許久，妖力耗散大半，體力漸漸透支，尋了山頭一處，較為僻靜之地，盤坐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抬起眼簾時，又是見到初陽刺穿紫霞，照亮整個世間。
就在這時，突然听到耳畔傳來一陣陣乒乒乓乓，鐵器踫撞的聲響。
神念一動，向四周探去。
只見，一名約莫十三四歲的年輕小道，身穿鵝黃道袍，腳踩草履，腰後背著個與身體極不協調的大竹簍，他手拿銀鏟，小心翼翼的挖著山石上，剛剛長出的仙靈藥材。
小道童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子，一眼便看到了我，當他見到我時，便是慌忙一驚，十分愕然一般，立刻收回手中之物，呆站在一旁。
我見他相貌清秀，如若玉童，生的粉雕玉琢，心中頓生好感。
小道童慌忙拘禮道︰「不知娘娘是哪路神仙，竟落于狐樣山上修養，小道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
我本以為，她神色驚慌，定是知曉了，我是個妖怪，會像水仙那般懼怕與我。
可沒想到，這名小道童，不但沒有把我當成妖怪，反而是將我當成了神仙，這孩子，眼楮真是不多光靈。
听了小道童的話，我的嘴角緩緩的牽起一絲笑意，挑著眉尖，笑然道︰「小道士，我看起來像是仙人？」
「難道不是？……」小道童抬起眼簾，看了看我，神色很是疑惑，不解道︰「只有仙人才會如同娘娘這般貌美，只有仙人，才可踏上狐樣山頂峰。」
聞言，我心中微微一喜，想起白鸞所說，只要在玉露之中浸上數月，就可以淡去身上的妖氣，想必是這小童修為未到家，分不出我是妖物，還是仙人。
「我卻為仙人，只是一路長途跋涉到此，沒有居所，只好露天盤坐于此，不想，打擾了小道士。」
小道士溫和一笑，很是和善，謹慎說道︰「娘娘沒有可居之所？若不嫌棄，我願為娘娘指點一處。」
沒想到，這名小道士如此好心，能夠找到一處棲身之所，正是我想要的。
我問微微一疑，輕然道︰「有勞小道士。」
「娘娘，我名菊兒，我並非什麼小道士，不過只是狐樣山下，修得人形的菊花妖兒罷了。喚我小道士，著實折煞了我，還有一百年，我才能飛升得道，若是等我飛升之後，娘娘再喚我小道士的好。」
我拂動袖口，問道︰「你竟是菊花妖兒？」
未曾想，這名眉清目秀的小童，竟與我是同類。自從生出神識，還是第一次見到與我一樣，是個妖物的人兒。
菊兒見我滿臉驚疑，他干澀的撓了撓後腦，苦笑了笑︰「娘娘，莫要嫌棄我，再過百年，我便能夠飛升……再過百年，我便也是仙人了。」
菊兒說著，越來越沒有底氣，好似生為妖物，就是那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我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怎麼會嫌棄，你生的粉女敕可人，可比那古怪多變的人兒好上千百倍，歡喜還來不及，又何嘗談得上嫌棄。」
說道古怪多變的人，心中想到的，只有白鸞。
「娘娘這般說，我便能放下心了，我自從有了神識，便听過山下的人說，狐樣山上有位仙人經常來此，從百年前，我便一直憧憬著，能夠見上仙人一面，如今，果真讓我踫上了，凡人們說的沒錯，仙人果然都是道骨仙風，性格和善之人。」菊兒釋然一笑，眸中流光閃閃，用著一副看著大善人的神色，盯著我，極為期許的模樣。
我听他說了這麼一堆話，沒想到，仙人在他的心目中，居然是近乎神佛話的存在。
我竟然又假扮了仙人，讓這麼個菊花小妖有了幻想。
想要出言說出真相，奈何看到他那張滿懷期待的面孔，堵在喉嚨的話語，又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說謊，可真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