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對于妖物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便過去,不會有半分心疼之感。
不過,這些時日,對于凡人來說,卻顯得漫長不堪。
物是人非,我給自己找了借口,那就是再也回不到往前那段清幽的日子。
闔上眼眸,神識之中跳躍著的青色蓮火,燃燃而起。
那青色火焰,冷澈寒涼,好似不含一絲溫度,在神識之中緩緩燃燒。
我曾,豪言壯志的說過。
狐蓮,從今往後,我定是會給你一個出乎意料的死法。
如今,這般說辭,我卻是難以允諾。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閉眸而眠,整宿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我生怕,只要闔上眼眸,便會接觸到那絲冰寒之火,在眼前徐徐燃起,富有生機,卻仍是那般脆弱。
我以為,這世上的人,都會將狐蓮忘記。
我,以及白鸞。
然而,白鸞記憶之中,那抹鴉青色的身影,從來沒有消失過。
我神海之中,幻化著絕美色彩的火焰,也是從未熄滅。
這就是所謂的掩耳盜鈴罷。
自以為自己听不到,他人都會听不到,其實,只有我听不真切。
我沒有在所有人面前提起過狐蓮。
大概是想要,將那一連串有趣兒的記憶,佔為己有。
這絲佔有欲,要比阿蟬來的更為強烈。
當白鸞說出,阿娘,我記得阿爹之時,心中便是驀然一涼,一種莫名的失落之水,將我從頭到尾,澆的透徹。
然而,當這絲佔有之情,滿溢胸懷之後,呼吸之間,又是泛出無盡的苦澀。
苦澀,我竟是這般虛偽之人,偽裝著本心……
我想要見狐蓮,不知何時,那人的音容相貌已然佔據著我心神。
潛移默化之中,大概,就對那個性格古怪,而又與我相像的青袍小僧,產生了一絲無名的惦記。
對他的記憶,越是深刻,我便是越想忘記。
白鸞以為,我與狐蓮之間鬧了矛盾,就像是夫妻之間,所產生的糾紛,兩人互不相見,為之厭惡。
他生怕,在我面前提起狐蓮的存在,我就會詫異質問‘你是從何人那里听說過那人,若是想與那人生活,就與那人生活去,莫要與我相見……’
白鸞擔心,我會說出趕他走的話,所以,一直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
然而今日,阿蟬突然說出了壓抑在心中的想法。
白鸞在一旁听著,定是心生空虛,這才想起關于狐蓮的事情。
良久,我未曾說話,實則,不知要怎樣開口,才能安撫他那動蕩不安的心。
這孩子著實讓人心疼不已。
白鸞怕是見我許久未言,更是不安起來,他慌張道︰「阿娘,莫要生我的氣,阿娘……我一點也不想阿爹……」
白鸞碎碎念叨,我則是深吸一口氣,打斷他的話,說道︰「白鸞,明日……去見見你阿爹罷。」
我的話說完,四下便是寂靜無比,仿佛沉凝了一般,讓我感到一抹窒息難忍的痛楚。
隨而,我便听到哭意之中夾雜著一絲欣喜︰「好……」
那孩子,僅僅是說出一個字,就不在說下去。
我也沒有再做應答,長吁一口胸口之中的悶濁之氣,將身側阿蟬拉攏了過來,貼著他冰涼的身子,沒有一絲睡意。
翌日,當初陽剛剛升起之時,我便緩緩掀開棉被,想要起床。
「阿姊,你去那兒……」
忽的,滿含朦朧睡意的聲音,便是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
阿蟬突然醒來,使得我微微一驚。
我說︰「阿姊先起身,你再睡一會。」
阿蟬不願,撒嬌道︰「阿姊陪我。」
說著,就伸出柔軟的手指,扯著我的衣擺不放。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兩掌撫在他的手上,不露聲色的將其拿開,隨即,站起身來說道︰「乖,今日阿姊有事情要做,由不得你。」
阿蟬听了我所說的話,臉色又是一沉,與我鬧別扭。
我現在的神識恍惚,那里有心思,去顧及阿蟬如何做想。
我不做停留,回到自己屋中,挑選著一件件或濃艷,或素雅的衣物,對著鏡面黯然失神。
昨夜,順著白鸞的話,就說出,帶著他去看狐蓮。
這話剛一說出,我的心卻是沒了底,空蕩蕩的,又在擔心見到他之後,又會怎樣。
正當思慮過度,為之傷神之際。
腦海之中驀地閃現出一句話來,‘莫要妄想未來……’
想到這兒,我便是搖首凝眉,嘆了口氣,不在去想那些個浮夸之物。
這麼多年過去,不管他是否仍在荒山之巔,是否還會記得我,這一切,唯有去一趟才能知曉。
至少,要讓白鸞心滿意足,或是死心,亦或者是我……
傍晚時分,我穿著一襲青色束腰長衫,隨意挽起漸漸長到臀下的烏發,剛一打開門扇,便看到滿臉躊躇之色的白鸞,站在門口。
他也是穿上了最為喜愛的衣服,梳理齊整。
他听到動靜,抬起粉女敕的小臉,念叨︰「阿……阿娘……」
我說︰「今日之事,莫要告訴他人,知道嗎。」
還未踏出烏淵洞,我便率先警示道。
白鸞一听,重重的點了點頭,掩飾不住淡淡的欣喜之意︰「阿娘放心便是。」
這妖界雖說戰亂一平,門前也沒有小妖把守。
不過,我仍然是擔心,厭惡凡人的阿爹阿娘,知曉我的去向,為之發怒。
白鸞聰慧機敏,他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說罷,我領著白鸞,以去妖醫那里看病為由,飛遁出了烏淵洞。
白鸞生為仙靈之體,我鮮少允他出門,這一次,遁飛一夜之中,他,望著滿空星辰,頗為興奮的模樣。
看到此時的白鸞,我就想起來數年前的那個我。
苦笑一聲,繼續向天之彼方,遁飛而去。
當暖陽緩緩穿刺雲霞,將夜色照亮之時,懸于高空之上,踩踏妖雲的我,則是看到一處處熟悉的地段。
荒蕪的山頭,青磚灰牆所堆砌的院牆,以及院牆之外,那一株愈發粗壯的梅花樹。
如今,秋高氣爽,未到寒冬臘月,記憶之中奼紫嫣紅的梅樹,也是光禿禿的,十分難看。
時間,仿佛扭轉到了數年前。
一切的一切,仍是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就在這時,穿著素色錦衣的白鸞,伸出手臂向前一指,欣喜道︰「是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