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在門前,听了狐蓮輕然無波的話語,心神又是一沉。
五年過去。
本是稚氣未月兌的狐蓮,此時,卻出落的更為雅致。
狐蓮已經變了,身形更為消瘦,也是更有男子氣息,高挑,且優雅,眼眸之中的神色更為淡然。
這一切,都將我記憶中的狐蓮,所打破。
我踱步走到院外的梅樹之下,輕撫著粗糙的樹皮,思緒卻已是流轉到,當年,我站在樹梢觀望狐蓮的那個時候。
越是回想,我就越是惱羞。
方才是發什麼神經,為何只是見上一面,听了一句話,便會淚流不止。
何時成為這般嬌作之人,令我,都對自己都產生了一分厭惡之情,更不用說是狐蓮。
我哀嘆了聲,輕然搖首,不再去多想。
我飛身一躍,催動妖法,身體驀地一輕,隨即,我便飛落到梅樹最為粗壯的枝干上,找了個舒服的坐姿,面對著院落,盡收眼底。
我能看到,身著素白錦衣頗為拘束的白鸞,以及溫文爾雅,神色柔和的狐蓮,兩人站在一起,再說道什麼。
漸漸地,白鸞越說越是欣喜,他神色熠熠,口若懸河,絲毫不給狐蓮插嘴的機會。
狐蓮一語不發,任由頗為激動的白鸞,不停的訴說。
我就這般呆然的看著,想著,等白鸞心滿意足之時,就將他領回烏淵洞。
白鸞朝夕想要見到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應當是十分喜然罷。
我也是看到了時刻想見之人,為何一點也沒有覺得欣喜?
托著下頜,盯著白鸞的臉龐上,所泛出的生澀神情,揚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約莫是白鸞興奮勁過了,話題說完,即刻陷入沉寂,他仰著下頜,去看了眼雙目眯縫,掛著笑意的狐蓮。
狐蓮撇唇一笑,極為自然的轉過身來,循著梅花樹的方向,一抖袖袍,伸出玉般手指,翩然比向坐於樹端的我。
我被狐蓮的動作所怔到,心中一驚,面露詫然之色。
狐蓮,這是甚麼意思。
「阿娘!……」
白鸞順著狐蓮所指,側目看了過來,銀鈴般的聲音,瞬間便在山澗之中擴散開來,化成道道渺渺回音。
此時,狐蓮並著五指,擋在唇旁,湊到白鸞耳畔,說了什麼。
白鸞听罷,便是唇角揚起一絲笑容,欣然點頭。
隨即,白鸞便乖巧的一人走在院落之中,坐在石凳上,翻動著桌上的盆景。
後而,狐蓮則是一掀衣擺,不做遲疑,跨過門檻,朝著我走來。
不久,一襲鴉青之色,已是站在距離梅樹不遠的地方。
狐蓮略抬起面龐,眼眸怕是接觸到橘色初陽,瞳孔猛地一縮,睨著眼眸,提起長袖擋在眼前,他道︰「快些下來。」
此刻的我,一股子不悅迎上心頭,根本不想去搭理狐蓮,只想著,速速離開這處是非之地才好。
然而,狐蓮好似知曉我心中所想,他故意用著戲謔之言,說︰「如果我再走向前去,就能輕易的把羅裙之中的景色,看的清楚。」
狐蓮這般說完,我心中又是斥了句,雖是知曉,在層層衣物附著之下,他是什麼也無法看到。
不過,我還是不露聲色的收攏著裙衫。
狐蓮見我並不動身,他反倒是眉頭一皺,淩然道︰「烏眉,下來。」
我被這話,又是驚得一滯。
狐蓮這廝不是對我的出現,絲毫沒有感到欣喜之意,那他為何還要來尋我。
我道︰「狐蓮,那孩子一直惦記著你,莫要冷待了他,再去陪陪白鸞。」
「呵……」狐蓮見我當真沒有動身的意思,他嗤然一笑,遂然道︰「烏眉,你說白鸞一直惦記著我,那……你呢?這些年里,你是否有憶起過,名為狐蓮之人?」
狐蓮的問題,我無法作答。
我想說,怎會不記得,然而,話到嘴邊又是悄然溜走。
幾度張開口,想要說著什麼,最終,卻衡量不出,要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出此時的想法。
「怎了,無法作答?」
狐蓮眉尖一挑,叱鼻冷笑,烏瞳劃過一道寒光,頗為痛心的樣子。
狐蓮道︰「烏眉,早便知曉你是妖,卻未曾想到,你竟是如此心腸狠毒之人……」
他那突如其來的話語,使得我驀地一愕,原本的風雅之色,蕩然全無。
歹毒……?
不等我發問,狐蓮就迫不及待,語氣漸顯癲狂,咄咄逼人︰「方才,從白鸞口中得知,在你從我身旁離開的五年之中,烏眉你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狐蓮’這兩個字。常言皆道,妖孽無心,不是掏了人心,生吞了去,就是將人心盜走,使其沉淪寒冰煉獄……烏眉,倘若不是白鸞說,想要見我,是否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來看上一眼。」
「不……不是……」
我從未想過,本是把我當成透明人一般的狐蓮,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聞言,一種委屈之感迎上心頭。
我想要去解釋,想要告訴他,我並非他想像中的那般。
妖孽無心。
可是,我是有的。
會因為惦記某個人,而悵然若失,會因為某個人毫不在意的一個眼神,而失落一整日,會因為過於在乎,而變得怯步不止……
這一切,狐蓮都不得而知。
「抱歉……我有些失態,這麼些年來,我就像個痴傻之人,在這里苦苦守著……」狐蓮說著,修長的五指,將面龐掩住,訕笑一聲,道︰「原來,只有我一人在乎。」
我咬著下唇,心中慌神,施展法術,周身頓時縈繞著一縷縷光霧,隨即,雙臂一展,便這般跳了下來。
衣袖隨著風束卷向身後,身體如同輕羽一般,徐徐落下。
腳尖一點之下,便是輕然向前方一推,不過片息時間,我已是落在了狐蓮身旁。
當我驚慌失措,想要扯過他覆在面龐之上的手指時。
只听,一聲輕笑。
腰間,瞬然一緊。
還沒有緩過神來,耳畔便是傳來,溫潤的吐息。
腰間緊箍的手臂,像是牢籠一般,愈發的有力,如玉般的指尖,所傳來的溫度,將要把我冰封了般,身軀僵硬無比。
魅惑之聲,宛如搏動琴弦,所余留的泛音,與心髒的跳動,產生共鳴,惶惶而至。
使得我,為之動蕩,而又局促。
狐蓮道︰「你終是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