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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隨著氣候越來越惡劣,戰爭也逐漸減少。
敵對雙方非常默契,通常會趁著天氣好時打兩天,等到降溫結冰之際再歇一陣。可這麼一直拖著對兩方都極為不利,糧草問題首當其沖,水流觴為此一籌莫展,估計夜郎國的將軍也在著急,夜郎國的糧草遠不如聊城充裕。
打仗的事玲瓏是一點也幫不上忙,火銃的事告一段落,全權交給了西風瑾,她繼續帶領城里的女人有條不紊地做著後勤工作。就比如現在,非常時期人手不夠,她自願當起了火頭兵,揮舞著炒勺站在大灶前炒菜。
已經除夕了,今晚特地換了菜單,除了日常的炒豆子,還有一道熱熱的土豆炖白菜。
外頭又傳來勝利的報喜聲,廚房里的女人們全都沸騰雀躍,這些女人基本上都是士兵和民兵的家眷。豆莢從洗菜盆前歡喜地跳起來,笑嘻嘻地道︰
「王妃,王爺又打贏了呢!王爺真厲害,常勝將軍!」
玲瓏用炒勺將鍋里的黑豆撥來撥去,道︰
「贏了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成天在這兒炒菜都快吐血了,他要是還不贏,也太對不起我了!」
「說得這麼輕松,早上也不知道是誰走路時被自己絆了三跤。」豆莢擠眉弄眼地說。
玲瓏瞪了她一眼,就在這時,門簾子被掀開,高大的身影夾著冷風走進來,給狹小的室內帶來一片陰影。女人們都大吃一驚,慌忙跪倒磕頭道︰
「參見幽王殿下!」
「都起來吧。」水流觴笑說,順著人群讓開的一條縫一眼找到了玲瓏,只見她荊釵布裙,頭上還包著一條樸素的麻布頭巾,靠在泥磚砌成的大灶前,胸前還橫拿著一只碩大的炒勺。
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偏過頭去,捂住嘴唇,樂彎了腰。玲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你都已經笑了好幾天了,還有完沒完啊!」
「對不起!對不起!」水流觴好不容易止住笑,滿臉通紅地直起身子,其他人早已竊笑著退出去,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番,仍然沒忍住再次大笑起來,「你別說,你穿這一身還真出奇的合適!」
玲瓏滿頭黑線︰「你這是在夸我還是在諷刺我?」
水流觴擺擺手笑道︰「我當然是夸你。樸素而天下莫與之爭美,丹漆不文,白玉不雕,質有余。看到你這身打扮,我都想和你一起歸隱山林去當個快樂農夫了。」
「農夫一般都不快樂,別隨便幻想擅自羨慕別人的生活,那是很沒禮貌的。」她蹲下去,往灶膛里添柴禾,站起身將土豆扔進鍋里。
水流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忽然上前兩步,從後面擁抱住她。他的身上有一股水汽,顯然是剛洗過澡。每次從戰場上回來,他都會先擦洗過才接近她,他怕她受不了血腥之氣,畢竟剛來時她因為夜郎國的夜襲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蹭了蹭。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疲憊,頓了頓,蹙眉,輕聲問︰
「你沒事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笑道︰「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她不語。她理解他的疲憊,除非是冷漠的殺人機器,正常人長期呆在戰場上,經歷著無數的廝殺死別,經歷著從生理到心理最嚴酷的各種考驗,都會感覺到身心俱疲,甚至會崩潰。她默不作聲地任由他抱著,過了良久,忽然听他自我安慰似的咕噥了一句︰
「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玲瓏訝然無語。頓了頓,他突如其來地輕聲問︰
「玲瓏,你怕嗎?「
「怕什麼?」
「戰事失敗、聊城破了、我死了。」
「放心吧,只要你不想死就不會死,即使聊城破了,那些人也會拼死保你出去,就連身為王妃的我,在關鍵時刻也只是替你擋刀子用的。」她蓋上鍋蓋燜菜,輕描淡寫地說。
「你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苛刻,居然會臆想我丟下你自己逃走。若我真那麼做,你都不會生氣麼?」他煞有介事地問。
「只有你真那麼做了,我才會知道我會不會生氣。」
「听說你早上接到信鴿了。傾城和你聯系了?」
「我只知道他平安出了水流國,余下的我也沒興趣,短期內還是不要聯系得太頻繁為妙,他有的是錢不會餓死的。另外,他和你合作的那些項目也已經正式由我接手了。」
他微微一笑,擁住她的手臂收緊,輕聲嘆道︰「這一下我們完完全全地確立了合作關系,我早就知道,你果然不能小瞧呢。」
「怕我了?」她得意洋洋地笑問。
「覺得你很可愛。」他坦率地笑答,在她臉上啄了一口,突如其來的孟浪舉動把她嚇了一跳,臉刷地紅透了。
「不過沒想到傾城真的丟下芙兒獨自走了!」他若無其事地緊了緊擁住她的雙臂,感嘆。
「水芙蓉是想保住他。不嗔不怨、寵辱不驚、自尊自傲,我還挺佩服她!」
話音剛落,門簾子又被掀開,花萼的雙肩沾上了零星雪花,提著一兜子東西笑眯眯地走進來,見二人抱在一起,好奇地問︰
「你們成天抱在一起,就不覺得煩麼?」
與此同時,跟在他身後的西風瑾臉色微僵,手中折扇捏緊了緊。玲瓏無語地推開水流觴,沒好氣地問︰
「你們兩個跑到廚房來干什麼?」
「當然是來送好東西,我前些天才發現,北門離鶴鳴山近的那片土包上居然有好東西。成天吃黑豆,今天是除夕,怎麼也該改個樣有點油水啊。」花萼一邊嘮嘮叨叨地說,一邊將手里的袋子打開。
玲瓏疑惑地望過去,袋子里的東西讓她一陣毛骨悚然,全身的毛發都豎起來了。喉嚨發癢,胃袋里酸水不听指揮地往上反。她後腦勺發麻,直接一個箭步沖出去,扶著牆根大吐特吐起來。
花萼竟然拿了一袋蛇!
「你從哪兒弄來了這麼多這玩意兒!」水流觴雖然不害怕,可那麼多也覺得頭皮發麻,皺緊了眉頭問。
「現在正是冬天,蛇在冬眠麼。我和風瑾掏了蛇窩,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多的。這東西烤了吃可香呢。」花萼委屈地眨眨眼,完全是一副好心被曲解了的模樣。
水流觴已經出去,安撫著還在吐的玲瓏,拍她的背幫她順氣。西風瑾緊跟著出去,擔憂地站在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花萼也丟下蛇袋湊過來,驚訝地問︰
「王妃,原來你怕蛇!」
「我就說讓你別亂來,你偏不听!哪個女人不怕蛇!」西風瑾無可奈何地說。
「我以為王妃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嘛,她明明比男人還強悍,上次還幫人家截了一條胳膊,眼都沒眨一下。」
玲瓏本來已經不吐了,聞听此言,再次回想起前兩天那悲催的助理醫師經歷,當時的血腥味仿佛還在鼻端,讓她喉嚨發毛,再次吐了起來。水流觴瞪圓眼楮訓斥︰
「行了!你別再說了!玲瓏,你不要緊吧?」
玲瓏終于將胸口的翻江倒海壓了下去,額頭上掛著幾滴汗珠。她軟弱無力地直起腰,水流觴忙扶住她。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眼花,面前一串金星星在閃,緊跟著雙眼一黑,竟昏了過去!
水流觴被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喚了幾聲也喚不醒,手忙腳亂地抱起她往屋里跑。花萼和西風瑾也被驚了一下,花萼一邊跟著跑進屋,一邊驚訝地說︰
「王妃居然被蛇給嚇昏了!」
西風瑾強忍住想翻白眼的,心急如焚地跟到屋里。玲瓏被水流觴抱到床上,花萼走上前,將兩根細長的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診了一會兒,忽然「咦」了一聲。水流觴心頭一凜,忙問︰
「怎麼了?」
花萼擺擺手示意他收聲,再次診了片刻,緊接著眉開眼笑道︰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有人會被蛇給嚇昏。是喜脈。」
水流觴的腦袋里像炸開了一記響雷,震得他頭昏眼花,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他愣愣地看著花萼,半天沒反應過來,呆滯的表情像只滑稽的木偶。花萼好心地解釋︰
「喜脈!你要當爹了!不對,你要當父王了!」
水流觴終于明白了,一瞬間,整個人閃閃發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竟給花萼帶來了一種他周圍忽然開滿了鮮花的錯覺。他欣喜若狂地坐在床沿,一把拉起玲瓏的手。
花萼識趣地起身,將表情再次沉郁下來的西風瑾拉走。
玲瓏很快就蘇醒了過來,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水流觴那張笑容大大似乎有些痴呆的臉。她不可思議地問︰
「干嗎笑成這樣?你剛剛撞到門了?」
水流觴沒理會她的調侃,激動地撲上來一把抱住她,歡喜雀躍地顫聲宣告︰「玲瓏,我們有孩子!」
「哈?」玲瓏瞪圓了眼楮,整個人都呆住了。
是了,這些日子她都忙忘了,月信沒來也沒想起來,還覺得少了一樁麻煩呢。沒想到竟然真的懷孕了!
她不知所措地模了模嘴唇。他放開她,滿眼溫柔地望著她,她能感受到他眼里濃濃的喜悅。一瞬間,所有的不安無措全消失了,她對著他粲然一笑,他含笑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寒冷的冬季,室內溫暖如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