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年年不由得感懷,看向了釀出此等奇妙花酒的人,「花花,你以後……不要再采花了好嗎?」軟軟的語調中流露出些許強硬,不是勸他不要這麼做,而是告訴他以後一定不要這麼做。舒蝤裻
不要再采花了?!多麼熟悉的一句話!這三年里,許多人對他這樣說過。但用這樣的語氣的,除了她之外,只有兩個人。那兩個給了他生命的至親!
花解語皺了皺眉,直視她黑亮的眼,那里面,沒有母親說出這句話時的痛心疾首,也沒有父親說出這句話時的痛恨蔑視。
清清淡淡的,晶亮瑩瑩,好漂亮的一雙瞳仁!這讓他居然對她狀似命令的話語並不反感,勾了勾唇,「怎地?是替那些被我奪去清白的女子鳴不平?還是你覺得和我這個采花賊共飲有***份?」
慵懶隨意,很是不在意的語調。執壺的手隨即又伸了過來,傾斜壺身,再次為她杯中斟酒,依舊是淺淺的、沒過杯底即止澹。
流淌著笑意的眼眸,看著她舉杯而飲,頭向上揚起,拉長了原本如玉般細膩瑩白的脖頸,喉間一動,滑過一個明顯的吞咽動作。
他看著她手中的酒杯離開她嫣紅的雙唇時,他在想,她會怎麼回答呢?自然不會如他父母那般痛責!那會和那些和他歡好過的女子那般,用一大段世俗的道理來警醒他嗎?最好不要!果真如此,今夜將會是他最後一次來這里!
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她微顫的唇,一聲輕嘆從她口中溢出來的時候,他竟有些緊張,但只有一瞬,就被他提早從唇角月兌逃的那抹了然的笑化去季。
垂目執壺為自己杯中續上酒,做好了听取一番長篇大論的警世之言的準備,結果卻只听得她說出了一句話︰「我只是覺得,能釀出這樣好喝的酒的人,不應該是奪去女子清白的采花賊!」
‘咚——’他緊繃的心弦像是被一只縴細的手彈撥了一下,裊裊的余音震得他的手輕輕一顫,幾滴酒液從杯中灑了出來,透亮圓潤,滲入了指縫間,潤濕了掌心。
他放下了酒杯,那只被酒沾濕的手向上攤開,懸在酒杯之上,另一只手探入懷中,想掏出絹帕拭擦。
豈料懷中的絹帕還未模出,她的手竟然模了過來,從手心的濕潤處往前推移,緩緩向指根滑去。
全然出乎意料的舉動,讓他一驚,握杯的手猛地往後一縮,杯中大半的酒液灑了出來,打濕了手背,浸濕了袖口。濡濕的袖口緊緊貼住了手背的肌膚,濕潤的涼意隨著在袖口處暈染的酒液,徐徐蔓延,越過手背攀爬上了手腕處。腕處卻溫熱了起來,像是消融冰雪的火種,讓他心亂莫名。
神思慌亂間,她的聲音又悠悠纏繞在耳畔。
「這手如果采得只是那些孕育著天地靈氣的自然花朵,那會是件多讓人賞心悅目的事!」
花解語的這雙手,可堪稱完美!不但手型漂亮,十指修長,在燈火下還瑩潤閃亮得如同白玉一般。雖然某人的手型也很漂亮,十指也很修長,握著燈盞的時候,也光亮得如同白玉一般,但是某人的掌心有薄繭,手的形狀再相似,還是不一樣的!
她緩緩地收回了手,沒有觸到想象中掌心的薄繭,略有些失望。弱不可聞地嘆了一聲,站起了身,邁著虛浮的腳步到了窗邊,朝別院的方向望了過去,不高的視角,視線模糊在了前方的亭台樓閣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寒涼的夜風掠過窗口,揚起了她鬢邊的發,也推高了早就在體內不安翻涌的酒氣。酒氣全然發散了出來,如一團火在體內熊熊燃燒,燒紅了臉頰,也滾燙了身軀。視線間現出重影,如同給眼楮罩上把事物柔化的鏡片,入目的一切在一片朦朧間美好了起來。
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轉過了身,略略抬起眼向前看去,驚得她迷蒙半眯的眼眸瞬間圓睜,心猛地一跳,因為那個背對著她,坐在桌邊自斟自飲的背影。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向那個方向,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真是喝多了!白色的衣衫,白玉的發簪!怎麼會是他呢!
心中雖如此認定,但還是不確定地輕喚了一聲︰「花花?」
花解語聞聲,放下酒杯,轉過頭看著她,那個縴細的身影離于光亮之外,立在窗邊一動不動,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清,只能隱約見得她鬢邊被夜風拂動的發絲。這樣不可掌控、不甚明晰的視覺角度讓他很是不習慣,于是便站起了身,快步來到了窗邊,和她一起投入那片黑暗之中。
她看著他起身向她快步而來,光亮處的他在她視野里清晰明辨,她很清楚他是花解語,可當那雙瓖嵌著銀色絲線的雲錦軟靴跨出那個光圈,來到她身旁,他的臉朦朧在月色之間,她心也跟著模糊朦朧了起來。
她想,她是真的醉了!不然腦子里不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念頭跑出來!
她偏過身,把頭歪靠在窗框上,聲音低低的︰「花花,你的輕功很好,是不是?」
他那只玉雕般的手隨意搭在窗沿邊,看不到沒有薄繭的掌心,和某人相似的手,讓她已然發暈的腦袋更是暈乎了起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手上,頭頂盤旋著他低聲的回答。
「還不錯!」
其實,她倒是想他干脆的回答,他的輕功不佳!那這個夜晚也就結束了。她也能死心地上床安歇,翻上兩個身,迷迷糊糊地也就睡過去了。
可是……他回答的是,還不錯!
胸腔里那顆被酒精催動得躁動不安的心,更加劇烈地跳動起來,她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發顫的嗓音。
「那……你能帶我飛到院里最高的高閣的屋頂上嗎?」
她低下了頭,怕這張酒醉的臉,會輕易泄露她心中的算計。
「此刻?」
他帶著疑慮的聲音響了來了,她怕他會拒絕,一著急就抬起了頭。
「嗯!就現在,我想去高閣屋頂,可以嗎?」
他狐疑的目光在她酡紅的臉頰上一圈圈流轉,雙唇微啟,卻沒有馬上發出聲音。
‘為何此刻想去高閣的屋頂?’她還真怕他會在問出這句話,心不由得跟著提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的雙唇。
幸好,他頓了半晌,只從嘴里輕飄飄地蹦出了個‘好’字。接著,她腰間一緊,就被他從窗口直接帶了出去。
那是個神奇的過程,雖然不是第一次體驗凌空的飛躍,但凌空而起後,如此長時間的如鳥兒般飛翔的感覺,還是讓她震撼不已。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腳下快速越過的景物,還沒看清楚就越了過去。四周的景致模糊成了一片,這種急速飛翔而過的感覺,驚險刺激得讓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起伏跳躍,積悶了一個晚上的郁氣,都隨之消散,掛著憂郁的嘴角漸漸揚起,如此刻夜空懸掛的朗月般,皎潔明亮。
他抱著她落在高閣的屋頂上,低下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笑容,一晃神,竟然忘了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
「謝謝!」她輕聲道謝,從他懷中掙月兌了出來,顫巍巍地坐在屋頂上。
他垂下了保持著懷抱姿勢的手,也跟著坐了下來,偏過臉看她,卻見到她的目光沉在某處。循著那個方向望了過去,卻望到一處沉寂的別院,院中各間廂房的房門緊閉,沒有一間亮著燭火。整座別院融合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院中那顆桂樹的枝葉在夜風中瑟瑟而動,紛紛灑灑地帶落一樹桂花,勉強還算得上是個景致。
她是在看那棵桂樹?還是在看某間廂房里的人?
心中的疑問在不遠處,那個立在屋頂瓦礫之間的瓷白的酒瓶上找到了答案。伸手用食指和中指夾在酒壺的壺口處,輕輕一撈,瓷白的酒壺就懸掛在了他兩指之間。
瓷白的酒壺輕輕搖晃著,像是隨時會從他指上滑落,頃刻間便會‘粉身碎骨’的樣子,危危險險地看得人揪心。
她索性伸手奪了下來,穩穩地抱在懷里,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簡短地給出解釋︰「我的!」
「你的?」他的眼楮眯了一眯,「昨夜你那位送藥的朋友,是在這里和你一起飲的酒吧!」
她的手一顫,抱在懷中的酒壺差點滑了下去,佯裝淡定的神色,自然騙不過他那雙能洞悉一切的雙眸。
「我猜對了!」他的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今晚你讓我帶你來這里,是為了重溫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