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景色,涌入林凡眼中。此時已是深切,五座山峰,都被或紅或黃的樹葉布滿,同時,蕭瑟的秋風,也不住的涌起。山頂風勢更是極為強烈,但身處這股強烈的山風之中,林凡卻似毫無所覺,他怔怔的望著四周的景色,往日的一幕幕,在他腦中回映,在這一瞬間,他仿若又回到了剛進入水雲宗時的青澀少年,放眼之下,一切都是新鮮無比,同時又帶著神秘感。
但此時,這里卻終究是少了一些東西。而少的,正是水雲宗整個山門和院落。偌大的水雲峰上,一片空蕩蕩的,早已沒服往日水雲宗的山門,顯得極其的寂寥。林凡雖然早已知道這種情況,但此時親眼看到,卻依舊是忍不住一陣失落。
「不知師父和師兄,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方,當初見到師父,他也只是說到了處神秘的地方,並言會來接我過去,但如今,卻依舊是渺茫無蹤跡……」想到之前見到青木子無異于是驚鴻一瞥,林凡便有種恍然若失的感覺。
這種情緒一涌上來,林凡的心底,頓時便升起天地之間惟余自己一人的蕭瑟感覺,這種感覺之深之強,竟然使得林凡原本堅定的心神都有種松弛的感覺,一剎那間,他忽然有一種大醉一場的沖動。
「嗯?」就在這種感覺涌起之時,林凡雙眼忽然一頓,定在了一個地方,在那里,赫然有著一個枯寂的人影!
衰微的青衫老者,數個酒壇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四周,他干枯的頭發在風中狂舞,不帶一絲生氣,而在林凡注目望過去的同時,剛巧看到他將一個空酒壇遠遠的甩了開去,看那甩的動作,似乎蘊含著滿腔的悲憤。而更讓林凡驚異的是,那個人影,他看著竟然感覺極為的熟悉!
「我一定和這個老者有過交集……」林凡自語道,而後神眼微轉,那老者的面目頓時清晰起來。但一看清,林凡的疑惑卻是更甚。
「容奇?靖元皇朝的容奇?他怎麼會在這里?堂堂靖元皇朝的右相,怎麼會在我水雲宗的峰頂上枯坐喝悶酒?」一瞬間,林凡涌起了無盡的疑惑,他直覺,靖元皇朝恐怕是有大事發生了,而且,這件事深深的刺痛了眼前這位老人。
想到這些,林凡不禁又想到了當初見到的另外兩個人。靖元皇主朱熙和左相宗利。相對于那兩個人,林凡對容奇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此時,他看著遠處顯得無比孤寂和悲涼的容奇,沉沉的嘆了口氣,在這一刻,對這老人,他有一種深深的同情,而在這深深的同情當中,還有著一絲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敬重。
「或許是我幼年時的經歷,使得我對那些能夠關心民眾疾苦的人有些天生的好感吧……」林凡如此自我安慰道,而後,他身體一晃,便朝著容奇飛去。
尚未到得近前,一股濃重的酒氣,便已撲鼻而至。林凡本非嗜酒之人,聞得這股讓人燻燻欲醉的酒氣,頓時深深的皺了下眉頭,而當他落地看到眼前容奇的面容時,眉頭卻是皺的更深。
眼前的容奇,已經幾乎辨別不出形體。原本混合著悲天憫人和鐵血冷酷的雙眸,此時顯得渾濁不堪,沒有一絲神采,枯敗的頭發,隨風而舞,更添寂寥,他的面容呆滯,讓人看一眼心中便涌起無盡的心酸,而他的手,則握個酒壇子,機械的抬上抬下,朝口中不停的灌去,但絕大部分酒水,卻都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到了那一襲已經污穢不堪的青色長袍之上。此時的容奇,渾然已經沒有了之前林凡看到時那股神采,整個人身上,都充斥著一股灰敗的死氣,看著,林凡感覺自己看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尚有一絲氣息的僵尸。
「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使得堂堂靖元皇朝的一名右相,寥落到這步田地!」林凡心中,頓時涌起巨大的疑問,不自覺的,他抬腳邁步前行。剛走得一步,原本死氣沉沉只是機械飲酒的容奇,緩緩的轉過了頭,朝林凡看來,只看了一眼,而後便又似毫無所見似的轉過了頭,提著酒壇,繼續朝嘴里灌去。
「喂,老頭,你干嘛要喝這麼多酒啊?」林凡尚未開口,微微有些醒轉但還顯得迷迷糊糊的大威已經好奇的張口叫道,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在場中回蕩。
「大威,不得無禮!」林凡輕聲喝斥一聲,而後一步一步走到容奇面前,蹲,仔細的看著容奇那一張幾乎已經辨別不出真容的臉,也不說話,就是那般看著。
直過了好久,林凡見容奇沒有一絲回應的跡象,方輕聲開口道︰「容老,可還記得在下?」
听得林凡開口,容奇手中的酒壇一頓,而後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朝林凡看來,雙眼中閃過迷茫,茫然的盯著林凡,直過了好久,才機械的開口道︰「我記得你……你叫林凡……月落國當年欺我靖元無人,我曾讓你代為出戰……」說到這里,似是想起了什麼,容奇話聲一頓,而後慢慢的抬起頭,仰頭向天,兩道渾濁的老淚,自他的雙眼內,無聲的滑落了下來,與此同時,斷斷續續似夢囈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凡仔細傾听,卻听容奇含糊不清的喃喃道︰「曾經強盛無比的靖元皇朝,如今卻是任人欺凌……月落國風強悍,欺我靖元無人,他們抗議,他們譴責,他們要求道歉,最後不了了之……如今,連弱小到不堪一擊的仁耀國,竟然都欺負到靖元頭上……上千位國民遭虐殺,他們依舊在譴責,在抗議,在要求道歉,卻不敢有絲毫的動作……曾經的靖元皇朝!曾經強盛無比的靖元皇朝!事到如今,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曾經的靖元盛世,如今的東宋斡旋!可笑啊!可笑!我身為靖元的右相,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國民不受侵害!無法在自己的國民遭時為他們沉冤昭雪!我無能啊!我無能!」容奇的聲音,原本猶如夢囈,但隨著話語,他的情緒,卻是越來越激動,話聲也越來越大,滾滾雷霆,更是伴隨著他的話聲隆隆而響!一時之間,整個天地,好似產生了共鳴一般,山崩地裂之音,虛空崩碎之音,雷霆壓落之音,竟然在這一刻同時響起!林凡面色一肅,眼前這種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但緊接著,他便發現了一件更加讓他觸目驚心的事!
容奇的雙目中,在這一刻,竟然流出兩行血淚!這是真的血淚!不似之前林凡是因為雙眼遭創而流出,而是容奇的心神遭受到了難以想像的沖擊,一腔熱血無法排解,最後順著他的雙目,不絕的涌出!
一時之間,整個天地,好似都在隨容奇而慟!
「究竟是什麼樣的慘案,竟然讓容奇如此悲嘆?而那靖元皇主朱熙和左相宗利,又在做些什麼?」感受到了容奇心中的悲痛,更感受到了充斥于虛空之中的那股強烈到顛峰的悲意,林凡心中的疑惑更深,他有種預感,必然是有著驚天的冤慘之案發生在靖元皇朝的普通民眾身上!也只有如此,才能使得這一位右相,如此失態!
「容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林凡強自壓下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
听得林凡的問話,容奇臉上的悲痛之意更濃,一道陰慘的青白光柱,自容奇的頭頂一沖而出,直達高天之上,似可穿雲裂日!這股青白光柱一沖出,天地之間,立時便被一片無比濃重悲憤的氣息充滿!這股氣息之濃,使得整個天地,都染上了一層悲意,甚至,林凡有種感覺,這股悲意,似可撼動周天星辰!
「強烈的悲意,竟然凝成實質,沖出體表,使得天地齊慟!究竟是怎樣的事……」林凡心中震動,而在震動的同時,也更加凝重,他的雙眸中,綻放出赫赫神光,一眨不眨的盯著容奇,等待著他的訴說。
「啊!」但等待他的,卻是容奇一聲悲憤痛苦到極點的怒吼聲,一聲出,天地之間的悲意,一瞬間更濃郁了十分,而容奇雙眸之中的血淚,再不是流出,而是噴涌而出!天地之間,一片腥紅!
看著眼前這一切,林凡心中,對容奇,不禁有了一絲同情。愛之深,才會現之切,同樣,愛有多深,痛便會有多深。對于靖元皇朝,林凡並沒有多大的感情,但此時,卻是從容奇的表現之中,看出了他對那個皇朝的深深的眷戀,或者說,對那個皇朝子民的無限眷戀。
直過了好長時間,整個天地間的異變,才漸漸收斂,回復到了最初的清明,而此時,附近五座山峰上的黃葉,卻是已經七零八落,所剩無幾了。容奇仰頭望著天空,呆呆出神,他似在看著什麼,又似是什麼也沒看。
林凡知道,此時,容奇心中必然有著無窮的酸楚,或許,即便是他自己,此時也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口氣,來訴說那對他來說痛苦到極致的慘案。想到這些,林凡沒有開口,就那般靜靜的站著,靜靜的看著容奇。而大威,再度陷入了錯睡當中,而血泣劍靈,顯然也感受到了場中氣氛的凝重,好似永遠不消失的笑意,也從臉上消失,一眨不眨的望著容奇。至于三足金烏,卻是一如繼往的高傲,斜睨著眼看著容奇,但它的眼神之中,卻也有著好奇之光在涌動。
「上千人的性命啊,被他**隊虐殺,而他們的國家,卻不能給他們一個能夠讓他們安息的答復……」直過了好久,容奇才似從無邊的悲痛中回過神來,而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讓林凡模不著頭腦。
但是林凡卻也並沒有繼續開口問,他知道,容奇既然開口,便會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而緊接著,容奇淡淡的,但悲意卻是無法掩飾的話語,在場中回響起來。而隨著容奇的訴說,林凡頓時有種目眥欲裂的感覺,一股滔天的怒火,自他的心頭涌起,這股怒火之強,使他的整個身體,在剎那之間,便被濃重的烏光繚繞,不帶一絲金光!滔天的魔氣,在整個場中肆虐!此時,林凡周身涌動的,更是無量的真魔之氣,而他所散發出的氣息,正是魔息!原本代表神性的金光和天神之氣,在這一刻,竟然被完全掩蓋!
同時,由于大凶魔訣的運轉,這股滔天的真魔之氣中,帶著赤(和諧)果果的絲毫不加掩飾也掩飾不住的凶煞之氣!
就在剛才,林凡听到了一個相對于凡人界可以說是驚天慘案的慘案!
靖元皇朝數艘攜帶貨物的海船出海,而他們在目的地,仁耀國,卻遭到仁耀**方的無禮截持,而後,數千人更是被殘忍殺害!手段之恐怖,更是令人發指!其過程,只能用殘忍、血腥來形容!受害人遺體,更是沒有一具完整的尸身!
但更讓林凡血脈賁張的是,面對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靖元皇朝竟然一如既往的強烈譴責、抗議、要求道歉!而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行為!漠視國民權利生死到如此地步,即便是可以說和這個國家沒有絲毫瓜葛的林凡,也感覺齒冷!
「哈哈,你能想到嗎?你能想到這是第幾次類似的事嗎?每次他國辱我靖元,他們總是強烈譴責、抗議、要求道歉,你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嗎?你知道嗎?是不了了之啊!哈哈!不了了這啊!你還知道嗎?就在我靖元數千無辜民眾遭受殘忍虐殺之後,仁耀國便發生特大洪水,你知道我靖元皇朝做了什麼決定嗎?撥無盡的金幣和元玉支援仁耀國建設!哈哈,你能想到這事有多滑稽嗎?你能想到嗎?你能想到嗎?」
說完事情原委,容奇好似陷入了徹底的癲狂之中一般,他仰天哈哈大笑,滿頭枯敗的頭發,隨風狂舞,他蒼老的臉上,滿是悲憤和絕望。而此時的林凡,也是極度的憤怒!
「太可惡了!他們殺了你們的人,你們還要援助他們,這是哪個王八蛋做的決定?是不是獸爺了老母扔到糞坑里他還會給我貢獻數千斤天地靈粹?」林凡尚未開口,血泣劍靈已經哇哇大叫起來,「妖獸一脈在被欺侮之後還知道憤起反抗,難道你們這狗屁皇朝統治者連畜牲都不如嗎?」
「禽獸不如!」林凡心中怒氣勃發,但最終,卻也只能從牙縫里一字一頓的吐出這四個字來!很顯然,這四個字,不止是說仁耀**隊,同樣也指靖元皇朝那些滿腦子漿糊的統治者!
「禽獸不如!他們禽獸不如!在我火焰獸一脈,如果誰敢犯我火焰獸一脈,即便是傾盡全族之力,即便是滅族,我們也會憤起反抗!而金子一族更是有上古遺訓,犯金烏尊嚴者,殺無赦!」血泣劍靈周身暗紅火焰瘋狂涌動,其聲雖然稚女敕,但在這一刻,卻是吼動山河,附近的幾座山峰,不住的轟轟而震!如果不是水雲宗無數年來以陣法加持這五座山峰,恐怕在血泣劍靈火焰獸這滔天怒吼之下,已經化為粉塵!
「難道靖元便沒有通天手段之下前去震懾嗎?」林凡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國之不國,無盡擁有蓋世無雙絕藝的奇能異士,都已經遠走他鄉,在靖元,他們沒有歸屬感,他們也不放心,他們生怕有一天,會莫名其妙的死去!他們原本是熱血之士,但在經年累月的詭異事件之下,他們,都放棄了……」听得林凡的問話,容奇又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中,卻是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有著無窮的悲涼,同時,又有著深深的自嘲,「你能感覺到嗎?國民對自己的國家,沒有歸屬感,你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諷刺嗎?」
林凡默然,這種感覺,他能夠理解,一個國家,其實便好比一個宗派。如果宗派不能提供門內修士應有的歸屬感,但這個宗派,前程堪憂。
「哈哈,你知道我靖元皇朝的照護和當今世上第一強國炎國的照護上寫著什麼內容嗎?炎國寫的是,無論你走到哪里,炎國皇庭都是你強大的後盾,而我靖元皇朝的照護上寫的卻是,身處外地,請嚴格遵守當地的風俗習慣,哈哈,哈哈,你能體會到其中的意思嗎?你能體會到靖元國民在面對這樣一張照護時的心情嗎?」容奇狀若癲狂,好似要把壓抑無數歲月的苦水,朝著林凡全部倒出來一般。
面對容奇並不期待他會給出答案的提問,林凡心中默然,他的心中,在這一刻,也涌起了悲意。那炎國的照護的意思,分明就是出去了隨便逛,惹了事兒我給你兜著,而靖元皇朝的意思卻恰恰相反,分明就是出去別惹事兒,惹了事兒老子不管你,自生自滅去!
「國之不國,皮焉將附……」林凡心中,忽然涌起了這樣一句不知何時听到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