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曲 第八十六章 翻手為雲覆手雨(二)

作者 ︰ 皓月未央

陳越沒有多作理會,等了片刻後便有人出來將他引了進去。

其實原本的計策早已商量妥當,他今日過來只是告知一聲東西都已經準備就緒罷了。

通判李鼎臣站在台階上等候,見到陳越過來走下兩節台階來迎他,官場自有官場的規矩,並非人人都像富弼那般能夠身居高位還待下官全禮的,李鼎臣面對陳越這般的白身還能降階相迎已是殊為不易,陳越笑著拱手見禮,兩人便相攜走入房中去見範仲淹。

範仲淹正在批閱文牘,也未行什麼虛禮,只是伸手做了個「坐」的姿勢,便又低頭看起桌上的文牘來。

陳越找了椅子坐下,自有公人小吏端了茶送上來。

李鼎臣告辭退了出去,出去時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面前這位不足二十的少年,先前他與西子樓接觸時那邊便透露過一點東家的消息,但只是說了是個姓陳的人家而已,城中姓陳的大戶不少,家中有酒樓產業的他也認識許多,但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獨自弄出來的場面。這還不算,這一兩個月來這個少年竟然在杭州一眾宿老高官之間游走牽線,可以說整個賑災的大計中處處都能見到他的影子,這就不得不讓他感嘆了。

李鼎臣本就是同進士出身,見過的驚才絕艷之輩數不勝數,但沒有幾年官場的鍛煉,所言所行也無非空談罷了,沒有想到鳳凰巷陳家倒能教出個人情練達的兒郎來。不過這對于他是好事。他如今才過而立之年,又有進士出身,自是有一些往上的野心的,目前看來對方與自己又絕不會有什麼利益上的沖突,交好一番也是一份助力。況且範仲淹已是垂暮之年,此次賑災若果真能做出一番成績,幾年之後受益最大的便是他了。這麼想著,對于範仲淹單獨留下陳越卻沒有留他之事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陳越之前與官衙中的幾位見過多次了,自己的底也多少透露了一些給他們知道。想來有自己的請求,以他們的身份當不會隨意出去嚼舌,只是不知有沒有人會去自家祖父那里說什麼。看徐恪與陸達兩人和自家祖父的交情,他還真有些不大放心。

「尚文,」範仲淹這時候看完了手中的文書,抬起眼看著陳越道︰「先前說過的事可是做好了?」

陳越回過神來,放下茶杯應道︰「都已經準備妥當。」

「可都讓人瞧清楚了?」範仲淹有些疲憊地用手揉了揉眉心,接著問道。

「進城時我便讓人用木桶裝盛,揭蓋露米而行,經過鬧市時還‘不慎’倒了兩桶,想必此事已經傳開。」

「嗯,如此甚好。稍後我便親自去將米送出去。說來也是慚愧,我自詡一生清正,沒想到臨到老了還要欺瞞一次滿城的百姓,尚文你這招可是陰損的很吶,哈哈!」範仲淹笑了一聲。伸手撫了撫頜下長須,看上去心情倒是有些暢快。

陳越點頭道︰「前幾日與蒼德大師閑談時听他說起佛家認為有因必有果,糧商為富不仁,種下了前因,我等不過是早些讓他們得償業果罷了,非但不是陰損。反而如此才是正道!」

範仲淹搖了搖頭,笑著道︰「你這小兒,既能將那文福記與西子樓瞞過眾人,也當是懂得韜光養晦的,怎的每次見你出言都是這麼不客氣?蒼德前日還來與我訴苦,說是你拿五祖的話將他當小輩教訓。」

在蒼德的努力下,各家寺院都已許下了不少賑災的錢糧。當然,這都是用來大興土木用的。不說他們原本也算相識,便是僅僅因為此事被範仲淹等人接見也沒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陳越撓了撓腦袋,這天氣轉熱卻還要留著一頭長發總是有些不舒服,嘀咕道︰「我送蒼德一份天大的人情,他倒好意思來告我的黑狀。」

「他到我這里高你的黑狀可是找錯了人嘍,」範仲淹哈哈笑了一聲,「你猜那陸遠山如何回他?」

「總不是什麼好話。」陳越翻了個白眼,不過沒讓範仲淹看見。

「陸遠山說下次再見你時只消把陳溪山叫來,他便可以把你當孫子教訓。哈哈!」

陳越轉過頭端起茶杯喝了口掩飾了一下尷尬,不論前世今生他總是對家中親近的長輩有一種特別的尊敬,過了片刻才轉回頭來說道︰「不知範公在城中募捐之事如何了?」

提到正事,範仲淹面容稍稍了一些,說道︰「你那西子樓的玉牌確是起了些作用,城中各家富戶總共捐了銀錢八萬七千貫,如今各家自是要留有余財以防不測,倒是強求不得了。」

陳越喝著茶挑了挑眉毛,眼神看向範仲淹︰「叫陸遠山那老頭給我當孫子訓一頓,我便有辦法再籌五萬貫。」

範仲淹知道他是在說玩笑話,不過還是面容一肅,端起長輩的架子說道︰「尚文不得胡言,陸遠山如何也算得你的長輩,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陳越笑著告了聲罪,範仲淹也拿他沒有辦法,這段時日接觸下來他也知道陳越我行我素不喜管教,外人在他面前端起長輩的架子沒有什麼用,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此子在賑災一事上所謀甚多,好在他也不是迂腐之人,陳越拿平輩的身份與他們相處便也沒有過多計較,如今已是習慣了,不過在旁人面前他還是能謹守晚輩的身份,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也算是陳越一點小小的抗爭,他非常不習慣以年齡官職來論資排輩的事情,當然平日里該有的姿態他還是做的十足,有其他人在的時候他也會謹守晚輩的身份。

「不讓我教訓也便罷了,籌錢的法子不听可是要後悔的。」陳越有意賣個關子。

範仲淹先前以為陳越是說的玩笑話,見他又提了一次,以這些日子的了解看他知道他定是已經胸有成竹,正待發問,門外走進來兩個人,左邊一人正是陸達,右邊的不是旁人,卻是陳越的祖父陳岩!

陳岩看到陳越竟然在範仲淹的房中,愣了一愣,問道︰「你如何在此?」

陳越見自家祖父進來,也是嚇了一大跳,怔了半晌發現自己還大模大樣地坐著,趕緊跳起來,規規矩矩地做起孫子向兩人見禮。

陸達見怪不怪,也問了一句︰「尚文剛才說什麼籌錢的法子?還要教訓誰?我與你做主。」

範仲淹看了眼陳岩與陸達,又看了看陳越的樣子,想要顧及儀態憋住笑,憋得滿面通紅,嘴角不停地抽搐,終于忍耐不住,突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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