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曲 第八十七章 翻手為雲覆手雨(三)

作者 ︰ 皓月未央

陳岩與陸達狐疑地向範仲淹望去,不明白他笑什麼。

陸達還好些,這些日子見慣了陳越在他們這群人中談笑風生,他年輕時性子也有些浮浪,年歲漸長之後才定下心來,但還是喜歡玩笑打趣,倒是頗為喜歡陳越的性子。

陳岩卻是除了在陳家那次之外第一次見到陳越與他們這一輩的人交談,雖然之前也听說過陳越最近經常出入官衙,但他對家中的說辭是與衙中官員相識,陳岩本人又忙于饑荒之事,此事非但關乎杭州百萬百姓生計,陳家的根基也在杭州,萬一處置不當是有傷筋動骨之虞的,自然沒有心思再去管教家中小輩之事。

範仲淹平復下笑意,問道︰「遠山,溪山,你二人來我這里可是有事?」

陳岩瞪了身邊的陳越一眼,回頭對範仲淹道︰「常平倉外又有數百百姓遭人煽動沖擊糧倉,我二人恰巧路過,見事態嚴峻,特來商量辦法。」

範仲淹徹底斂去笑意,皺眉哼了一聲,道︰「又是糧行興風作浪,若此時開倉不出半月存糧便要告罄,到時怕是他們將糧價抬到十貫一石也治不得他們了,說不得府衙還要倚仗他們!」

陸達瞟了眼陳越,見他低頭斂眉躬身站在陳岩身邊,咳嗽一聲,道︰「不知先前所議之事可準備妥當了?」

「哦?原來希文公魚遠山先前便已有了定計?」陳岩疑惑地問道,之前他們商議事情的時候並未邀他參與。只有與糧行牽涉不廣的四五位杭州豪紳宿老知道,倒不是他不夠格,而是有陳越參與其中,怕請了他來議事陳越放不開手腳,陳越沒有提議都往往別出心裁又讓他們能覺得行之有效,只好委屈了他的祖父。

範仲淹起身道︰「早先都已商量妥當,今日便只等你家小兒的一句口信罷了。今日便去挖了那糧行的根基!」

範仲淹經歷「慶歷新政」之事後又連遭貶斥,本來是有些心灰意冷,處事也不似原先那般雷厲風行。但事關無數百姓生計,糧行又在此節骨眼上為謀私利不顧百姓死活,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他脾氣再好也再容不得糧行為非作歹,陳越的做法雖然狠厲,但也頗合他的心意。

陳岩沒有在意範仲淹等人議事時沒有叫他,畢竟致仕後留在杭州的前高官也不止他一個,資歷比他老的也不少,只是由于世代為官又風評不差的關系他的地位相對較高罷了,但他絕對不會想到之所以沒有叫上他議事的原因是因為要「照顧」他孫子的面子而已。听說範仲淹已經有了辦法,不禁心懷大暢,突然卻又是一頓︰「我家小兒?」轉頭看了眼陳越,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指著他道︰「說的是他?」

範仲淹還沒說話。陸達已經哈哈笑道︰「正是你家尚文小兒!先前那勞什子‘廣廈營’之事便是他弄出來的,蒼德那和尚召集寺廟開工賑濟百姓之事也是他穿針引線,听說還被你這孫兒當小輩教訓了一頓,我便跟他說想要在這小子面前端起長輩的架子除非將你叫上,哈哈哈。」

陳岩聞言啞然。蓄著胡子的嘴微微張著,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後的陳越︰「此事當真?」

「騙你作甚?」

陳岩卻是還有些不太相信,轉頭向範仲淹望去,見範仲淹也是含笑點了點頭,又轉回頭看向陳越。

陳越心中大罵陸達這老兒過河拆橋,見陳岩望過來。趕緊一臉謙恭地道︰「陸丈又拿我取樂了,無非是幾位官人出的主意,我居中跑腿罷了,蒼德大師那里也不過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而已,做小輩的豈敢不守禮儀?祖父教我的話我可是一日不敢或忘。」

開玩笑,天地君親師,禮義廉恥信,犯了一樣回去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陳岩狐疑地看了看陳越,又看了看陸達與範仲淹,按理說陸達不至于會與範仲淹故意來騙自己,但那「廣廈營」如今弄得卓有成效,杭州十數家寺院也同時開工,雇佣民役達數千人,由官府引導的小商販也在工地附近形成一個個頗具規模的小集市,一下便解決萬余災民的生計。要他相信是自家一個從前只知吃喝玩樂最近才剛剛改邪歸正的孫兒做的,他又怎麼可能相信,更何況範仲淹信誓坦坦地說今日便要去挖了糧行的根基,顯然已經籌備妥當,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會在這種地方信口開河,又如何可能是自己這個孫子的計策了?

陳岩皺眉向陳越問道︰「你不是說來府衙是與衙中官員相識?」

陳越依舊斂眉垂首,瞟了眼範仲淹︰「範公亦是朝中官員吶……」

「你……」陳岩瞪了陳越一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小子先前確實說的是與衙中官員相識,大家都以為是府衙里的小官,搞不好還是小吏,誰能想到會是範仲淹?

「先前在門外時听尚文說有個籌錢的法子,不如現在便說與我等听一听罷。」陸達先前看這爺孫倆的表情看的正有趣,被陳越偷偷瞪了幾眼,想了想還是捏著鼻子給他解圍算了,免得陳岩不在時又來擠兌自己。

「嗯,剛才思慮有所不周,待回家後再說與祖父與大人听听再說。」陳越恭恭敬敬地說道。

「你……」陸達瞪了陳越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範仲淹笑道︰「尚文便在此說了吧,稍後便要去糧行,之後難免引起震蕩,雖說已經計較妥當,但說不得也會亂上一陣子,早些告訴我等,待會也心里也會更有底氣。

陳岩也道︰「便在此處說與我等听听。」他現在心中還是有些狐疑,忍不住也想早些听听自家孫兒的計策,是否真如陸達所說,還是他們有意夸贊。

陳越沒有辦法,撓了撓腦袋,道︰「書中曾說︰‘先以不可勝在己,再以可勝在敵。’又說‘一力降十會’……」

「好了,」陳岩揮了揮手,「少說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直接說正題。」

陳越心中翻了個白眼,不是你在家里要我說話都引經據典的嗎,清了清嗓子掩飾一下尷尬,輕聲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計策,不過我能防天花。」

聲音不大,卻如炸雷響在堂中每個人的耳邊,三人都愕然望向陳越,臉上表情用驚駭來形容都毫不為過,目瞪口呆的動也不動。

陳越模了把自己的臉︰「臉上有髒東西?」

被陳越一言驚醒,三人才紛紛反應過來︰「什麼?!」

「休得胡言!」

「年紀大了有點耳背,你再說一遍?」

陳越知道天花在這個時代非常難治,但在後世人人都知道最原始的防治方法,沒有想到三人有這麼大反應,錯愕半晌後才重復了一遍,「我能防天花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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