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名官步一晃,人便來到了刑架邊上,問還杵在那攪著帕子的粉桃,「剛才我瞧見她似曾說了什麼,你可曾听清了。」
這……粉桃眼兒一跳,連忙福了個身,「回二爺話,舟小主子聲音很輕,粉桃也尚未听清。」
「哦?」
史清名的尾音略微拉長,那粉桃心頭一驚,慌忙跪了下來,「啪啪」磕了兩個響頭。
「二爺恕罪,粉桃著實是沒听仔細,想來是舟小主子怕是疼的厲害,便認錯服軟了吧。」
史清名瞥了粉桃一眼,斷然不會信她的話,畢竟小舟剛才那般都不肯服個軟,這會兒怎麼可能就低頭認了錯。
于是,史清名冷笑一聲道︰「你說吧。」
這意思便是你但說無妨,便是說錯了,也不會怪罪的意思,但也同樣代表著絕不容人欺瞞了事的意思。
粉桃自然是懂,嚇的渾身一哆嗦,冷汗都下來了,自己便是跟在老夫人跟下的,也明理,這二爺正是春風得意時,老夫人定然不會為了自己,跟二爺杠上。
又磕了個響頭,粉桃說道︰「方才舟小主子說的是︰是非只在時勢,公道自在人心。」
史清名一怔,有些詫異地瞧向了已經陷入昏迷的小舟。
靜遠悠長,一縷茶香,一人手執壺輕巧點茶,如蜻蜓點水。
滿園幽靜,一人端坐,雙腿卻來回晃動,眼珠子直轉兒。
「哎,慢些,你這是做什麼。」
「泡茶啊。」趙千帆吐了吐舌頭。
「你這孩子,分明是想趁我不注意,敷衍了事。」
「人家才沒有要那樣呢。」嬉笑,這茶有什麼可泡的,女乃女乃怎麼這般計較。
「你手上的已經是程序相較簡單的了,根據條索的緊結程度,分為兩種。但是你無論使用何種方法,你都需要一步步的來。」老太太寵溺的搖頭,繼續說道︰「所以,現在你要去老老實實的燙杯。」
嘟嘴,又是燙杯子。
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女乃女乃,希望女乃女乃能抬抬手,讓她自個去玩,女乃女乃卻連抬眼瞧她一眼也不瞧,「那個總跟你一塊玩兒的女孩子不是個善茬,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嗯。」嘴上應著,眨了眨眼,心里卻是不樂意的。
要知道,她爸媽死的早,脾氣又怪,所只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情這一個朋友。
小情是鄰居家的孩子,媽媽死的早,爸爸又是個爛賭鬼,還經常打她。
當時她跟在女乃女乃搬來這邊的時候,正巧小情的爸爸又喝了酒,小情嚇的不敢回家,忽然跑出來撞到了他們的車子上,為此女乃女乃還賠給了那小情的爸爸好多錢。
不過她也因此認識了小情,憐她可憐,又覺得她很懂事,便當親妹妹一般看待,自己有什麼,也準給她備上一份。
可是女乃女乃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小情。
「小情很可憐的,她爸爸不想讓她上學了,她成績明明那麼好,女乃女乃,可不可以……」
女乃女乃嘆了口氣,里面飽含了濃濃的擔憂。
最後她只能又老老實實的去燙杯,燙杯是為了讓茶葉色香味的發揮,她曉得這部少不得。
燙杯之後,又倒了些溫水入杯中,再取了碧螺春投入杯中,趴在那里看著茶葉徐徐下沉,吸收水分,最後葉片展開,現出芽葉的生氣。
芽似槍,葉如旗,茶香縷縷如雲蒸霞蔚。
「怎麼,不耐煩陪我這老婆子了?」
「才沒有。」趙千帆有些故意押著鼻音,撒嬌的說道。「可是啊,每天咱們都在泡茶,女乃女乃不會煩嗎?」。
女乃女乃慈祥的模了模她的頭,笑道︰「我以前也覺得煩,只是你爺爺每日都要煮茶,時間久了,我便也習慣了。」
趙千帆眨了眨眼楮,看著女乃女乃臉上的笑意,似乎帶了幾分懷念的笑意。
女乃女乃很想念爺爺吧,爺爺走的時候,自己還沒有來到世上,她沒有見過爺爺本人,但是看過爺爺的照片,溫潤如玉。女乃女乃也說過,爺爺是個溫柔的人,她卻是個火爆脾氣,只是現在已經看不出了便是。
爺爺死的時候,女乃女乃幾次都想隨爺爺去了,後來她的出生才算讓她有些歡喜,但隨後兒子兒媳又在一場車禍中去世,喪夫喪子,接連的打擊便是女乃女乃不說,她也明白。
若不是女乃女乃她舍不下自己這當初還尚不會走的孫女,怕這些年根本熬不下來吧。
「你看。」女乃女乃掌心攤開,讓她瞧。
芽頭肥壯,緊直金黃,滿披銀毫,「君山銀針。」
女乃女乃點點頭,道︰「你爺爺從前最喜歡的便是這君山銀針。」
女乃女乃取了透明的玻璃杯,又讓她取了玻璃片,說等下要用來作蓋,等她拿來,女乃女乃已經用開水預熱了茶杯,正在擦拭杯身,她便眼巴巴的看著,直到女乃女乃抬頭看她,她連忙用茶匙輕輕從罐中取出些君山銀針,放入了茶杯里,又去拿開水壺。
「戒驕戒躁,凡事慢一分。」
點頭,呼了口氣,將七十度左右的開水,先快後慢沖入盛茶的杯子,至一半處,使茶芽濕透。瞧了瞧,見女乃女乃點頭,她再沖至七八分滿為止。
「不錯。」女乃女乃將玻璃片蓋在了杯子上,夸獎了她。
「等的時間約五分鐘,你無需去瞧那時間,自在你心里。」
「嗯。」趙千帆點了點頭,隨後便趴在那里瞧著杯中君山銀針葉底女敕黃勻亮,雀舌含珠,瞧見那本橫臥水面的君山銀針在慢慢起伏,起初芽尖朝上,蒂頭下垂而懸浮于水面,隨後緩緩降落,豎立于杯底,忽升忽降,蔚成趣觀,看的她不禁笑彎了眉眼。
女乃女乃啟開玻璃蓋片,一縷白霧從杯中冉冉升起,然後緩緩消失。「你這般,讓我這老婆子如何放心的下。」
「女乃女乃……」
「千帆啊,這葉兒都能三起三落,人也甭怕,路在腳下,不怕走啊。」
「嗯,千帆知道了。」趙千帆嬉笑,又低頭去瞧那葉片,只見那葉片豎沉于杯底,如群筍破土,蓄勢待發。
「女乃女乃你看……」趙千帆看向身旁的女乃女乃,但是那驕陽刺眼,女乃女乃就像是慢慢融化在這光暈中一般,她伸手去握,卻是抓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