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武這話分明就是玩的文字游戲,也真難為他說這些話臉不紅心不跳,一副理所當然。馬武又道︰「是你們不曾問的清楚,老朽可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天下同名同姓者多,自然要慎之又慎……」
張道陵打斷他的話頭,沉聲道︰「大祭酒不必解釋,既然這兩位道長就在這里,何必讓人久等,還不快請來相見。」
馬武見張道陵露出威嚴之色,不敢敷衍,躬身道︰「各位稍等,老朽去請二位道長來。」說罷退出了天師殿。
眼見馬武出去叫人,方仲心中也是無比激動,想到即將見著普玄和定觀,自然有無數話要說無數話要問。他們這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必定不好過,何況還帶著一個孤女仙兒,不只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別人,這份罪其實是方仲丟過去的,說穿了,他當了個甩手掌櫃,多少有些不負責任。可是以他當時情形,自身都難保,又怎麼能照顧旁人。所以方仲對于普玄和定觀那是既有感激之情,更有一份歉疚之意。
眾人重新落座,等了小半個時辰人都未到,方仲焦慮起來,問道︰「大祭酒去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不回來?」張道陵微笑道︰「這倒怪不得大祭酒,只因二道所居之地有些偏僻,往返自然要耗些時候,各位請坐下喝茶,不用心急,等一等便是。」
張道陵茗了一口茶,又道︰「當初普玄和定觀兩位道長來時,鄙人親自接待,只因他二人是茅山門下,和我天師道頗為有緣。鄙人先父曾經收過兩個徒弟,而這兩個徒弟也未曾給先父丟臉,學有所成之後分別創立了茅山和太乙兩派,連同我這天師道,其實是一師所傳。雖然三派師出同源,鄙人其實並不曾見過家父的兩位傳人,當他們開山立派之時,我張道陵還未出世,只是秉著昔年先父之情,也偶有書信來往。今有二道來投,自然不能拂其好意。」
錢文義心忖這張道陵也算是個得道高人了,那茅山和太乙兩派經過數百年傳承,掌門都換了幾撥,唯有這天師道一直是張道陵當家,未免也太長壽了些,何況看起來還這麼年輕。必定是那張順有心偏向,傳給自己子孫的都是有為道法,傳給徒弟的都是皮毛。按懸天真人的輩分說起,張順入門時比他高一輩,是大字排行,那張道陵作為子佷自然要低一輩,若在昆侖也勉強算是公字排行,和盧公禮周公望等人同輩。這樣一個年長之人卻比盧公禮那樣的得道之士還要童顏鶴發,旁門左道勝過了昆侖正宗的修行,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錢文義試探著道︰「張天師尊父在昆侖山並不曾修得正果,雖有獲益畢竟時日太淺,未知後來又是如何開枝散葉創下這番業績,莫非真有家傳寶典不成?」
張道陵道︰「鄙人一點道行豈能和貴派比較,先父創下的根基,我輩坐享其成,不過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可惜我張道陵無福得窺先父昔年偉業,還不曾明白人倫之事,就已無法盡孝。」這便是說張道陵生下來時,張順已然駕鶴西去了。錢文義頓時便想到靜恩所說的托養之事,那張道陵可是慈航靜齋的前輩高人做養母,也許這一身本事出自慈航靜齋也說不定。
殿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之聲,只听馬武的聲音道︰「二位道長不必再多嘴多舌了,張天師有請自然是好事。」只听一個道人嘮叨道︰「有什麼好事?我普玄這幾年都快成農夫一個了,莫非張天師發了善心,怕我茅山派絕了後,要送幾個大姑娘給我師兄弟兩個繼後。」馬武道︰「不要胡說,大姑娘自然是沒得送,大活人倒有幾個要你見一見。」那道人道︰「大活人有個屁用,送給老子當徒弟連個落腳的土地廟都沒有誰會跟你?莫非近日雨水不好,天師道里缺糧,特意著幾個人跟我種田。」一邊說話,一邊從天師殿外走了進來。
馬武道︰「普玄、定觀兩位道長覲見張天師。」
進來的兩個道人一個端端正正跪下行了一禮,一個大大咧咧的拱了拱手道︰「見過張天師。」
張道陵道︰「不必多禮。」其實那道人也沒誠心施禮,便即站直了腰身,猛可一眼看到邊上一個美人,喜道︰「大祭酒還說大姑娘沒得送,怎麼這里就坐著一個,嘖嘖嘖,還蠻漂亮的哦。」金ju花厭惡的皺了皺眉,向身旁的錢文義靠了靠。錢文義站起身來,笑道︰「二位道長還記得在下麼?」那道人一怔,睜眼仔細看了看,支支吾吾道︰「臉熟……臉熟……不知這位道兄怎麼稱呼?」錢文義道︰「在下錢文義,曾在昆侖山上招待過二位道長,難道道長不記得了麼?」
「你……你……果然是當年錢道兄,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錢道兄竟然來了這里,你來的正好,正要向你打听一事……」錢文義笑道︰「且慢打听,你看我旁邊是誰。」
這說話最多的道人正是幾年不曾露面的普玄道長,此時的他一身漿洗的發白的道袍都打著補丁,下擺上還沾著泥巴,袖口高挽,一副勞作之相,說不定還是馬武把他從田間拉上來的,還那里像個修行的道人。普玄的身形未變,只是發間白絲添了不少,圓臉上也多了幾條皺紋。他听錢文義一說,對著金ju花笑道︰「錢道兄終于是耐不住清苦,跑下山討老婆生孩子來了,我說哪里來的花朵兒般姑娘,與你還真是般配。」金ju花含羞帶喜的,啐一口道︰「你這油嘴滑舌的道人,誰要你說起我來了。」此刻就是瞎眼人都听得出來那金ju花毫無嗔怒之心,反而有歡喜之意。錢文義尷尬的道︰「道長看錯了。」普玄搖頭道︰「不會錯,不會錯,我看得清……」忽地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望著錢文義另一側道︰「這小生更加面熟,哪里來的?」
方仲目中含淚,走到普玄跟前,說道︰「方仲拜見兩位道長!」規規矩矩的向著他磕了三個頭。錢文義和張道陵都覺得奇怪,方仲何必行如此大禮。只見普玄瞠目結舌,隨即一跤坐倒,嗓子沙啞著道︰「你……你是方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