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那塊黃狐狸皮的歸屬,當著眾人的面,譚氏並沒有給簡如意一個明確的答復,然而,只不過三五天的功夫,簡如意便戴著一條黃燦燦的嶄新圍領兒,神氣活現地出現在林初荷面前。
「荷丫,這黃狐狸皮可真是好東西,你瞅瞅,是不是特漂亮,特好看?」她簡直像是故意找茬一般,專門在林初荷面前兜了個圈,笑嘻嘻地道。
林初荷對皮毛東西向來沒什麼興趣,簡家人若是想要的,她也願意大大方方地拿出來。但是,她肯給,並不等于他們可以搶。簡如意得了便宜賣乖,拿了她的東西,還不知廉恥地存心顯擺,這不行。
她略抬了抬眼皮,朝簡如意身上瞟了兩眼,心不在焉地道︰「大姐,你還別說,這黃狐狸皮做成圍領兒,配你簡直再合適不過了,從里到外透著富貴,比李家那只花點子還好看呢!」
「那可不?!從前在鎮上住那陣兒,有錢人家身上都穿皮毛衣裳,我只有看的份兒,連模一模都得不著。哼,有啥了不起,我如今這個,比他們的還好呢!下次你哥再來的時候,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弄張大點的皮子來,這小小一塊,夠什麼使的呀!你……」簡如意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花點子?你拿我跟狗比?看我不告訴娘,讓她撕爛你的嘴!」
「沒有哇,我何曾罵你?」林初荷瞪大了眼楮做懵懂狀,「哎呀大姐你誤會了,我不過就是這麼一說,狗皮本來就沒有狐狸皮好看啊,我從前整天在山上亂跑,這個我最懂了!」
「你放屁!我今兒非教訓教訓你不可!」簡如意說罷撲上來就要打她,林初荷便往旁邊躲,正鬧得不可開交,簡阿貴從屋里走了出來,大聲呵斥道︰「大清早的,吵吵啥?都閑得皮癢癢了吧!荷丫頭,別跟你大姐逗悶子,她腦子笨,听不出好賴話。你過來,我有個事要囑咐你。」
他一出現,簡如意就不好再鬧下去,心不甘情不願地撒了手。林初荷回頭沖她一臉無辜地一笑,十分歡實地跑到簡阿貴跟前兒,問道︰「爹,你找我啥事?」
「咱家酒坊里一年忙到頭,眼瞅著要過年了,好些東西,也騰不出手來自己準備。」簡阿貴就從懷里掏出一串錢,遞到她手里,「你去谷場那邊兒找你月生哥,他每年都會領幾個人幫村里人打年糕,早一個月前,我就跟他定下了三十斤,咱家里留點,剩下的,還要發給酒坊的伙計們。你這就趕緊去吧,明兒個咱酒坊就歇冬了。」
「好 !」林初荷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一聲,回頭見簡元寶期期艾艾地站在房門口,便沖他招了招手,笑道,「寶,你想跟姐一起去不?」
「對,帶著寶兒,省得他成天瞎跑。那谷場地方大,由著他可勁兒地折騰去!」簡阿貴撂下這句話便回身進了屋,簡元寶跑過來牽了林初荷的手,冷不丁沖他大姐做了個鬼臉,兩人便歡天喜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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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場就在小葉村的中間地帶,每年里,除了秋天曬谷子那會兒,就屬打年糕的時候最熱鬧。場子里烏泱泱站滿了人,那些擋害的家伙事兒都給被搬到了一邊,女人們在一人高的大蒸桶後面幫著生火蒸米,場子中央,擺放著一張五尺長、三尺寬的面板,蒸熟的粉砰一聲倒在上面,再擱上一條竹杠子,便有兩個壯漢坐在杠上,一邊跳,一邊不住地移動,將糕粉壓實,這便是所謂的「打糕」。
簡元寶一進谷場,就撒了歡兒似的跑到一邊玩去了。林初荷這還是頭一回親眼見識到打年糕的場面,自顧自地左逛逛右看看,無論什麼東西瞧在眼里都覺得新鮮有趣,一時之間,竟將自己的來意全拋到了腦後。磨蹭了好半天,才忽然回過神來,朝著場中一個正在大聲吆喝,指揮眾人行動的精干青年走了過去,叫了聲︰「月生哥。」
萬月生回過頭,朝她臉上細細辨認了半晌,這才笑著道︰「喲,你是老簡家的荷丫吧?你家的年糕早就準備好了,三十斤,對不對?三文錢一斤,一共九十文,這價錢五六年也沒變過。我是不掙錢的,村里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反正也是閑著,就給大家伙兒幫幫忙。」
打年糕是很費力氣的事,三文錢一斤,實在也是算不得貴。林初荷就從錢袋子里取出那一串錢,數了九十文交給萬月生,後者從旁邊的桌子上抱了一大摞包裹好的年糕,擱在秤上道︰「瞧見沒有,高高的三十斤吶!妹子,你一個人拿得動嗎?要不我找倆人給你送家去?」
「行,沒問題的。」林初荷笑嘻嘻道,待得接過他遞來的年糕,手立刻就狠狠往下墜了墜,兩條胳臂抻得生疼。
我勒個去的,整整三十斤年糕,簡阿貴也不給她個筐啥的,這要是抱回家,非得骨折不可。
「簡元寶,簡元寶你給我過來,別只顧著玩了,搭把手!」急切之間尋不著簡元寶,她只得扯著嗓子叫了兩聲,沒一會兒,那小孩兒便哧溜一聲,像條活魚一般從旁邊鑽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胖墩墩的小男孩。
「要幫忙嗎?」。小男孩一臉的老成持重,嚴肅地問道。
「姐,這是錢小樂,村里只有他肯跟我玩,那毛球還是他送給我的呢!」簡元寶一邊從林初荷手里接過去一部分年糕,一邊介紹道。
林初荷回頭瞥了那小男孩一眼,便道︰「你是里正家的小兒子吧?那天孫家請吃殺豬飯,咱見過一面的。」
錢小樂點點頭,沉穩地道︰「唔,村里的孩子說簡元寶他娘要吃人,都不敢跟他玩。我身為里正之子,又豈能令他落單?」
林初荷差點笑出來,不過是個小孩兒罷了,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這是為了當上下一任里正做準備?
「那麻煩你也幫我拿一點年糕吧。」林初荷便對他道,「挺沉的,我一個人拿不了。」
「使得。」錢小樂臉上依舊是不見一絲笑容,手腳利落地將林初荷懷里的年糕接過去大半,「我幫你送回家去便是。」
「那謝謝你呀!」林初荷沖他笑眯了眼,一邊往村西頭走,一邊問道,「你跟我家寶這麼要好,平常咋也不上家來找他玩?他閑得可發慌了!」
「我平日里要上學念書,來年還要考童生,也就是這幾天學里放了假,才得了空。這小葉村不過彈丸之地,我一腔抱負,又豈可一世困在這里?天下之大,我勢必要出去闖一闖的,如今不過韜光養晦,終有一日,必將厚積薄發,做出一番事業來。」錢小樂一本正經地道。
,小小年紀,這志向還真夠遠大的,不過,這可是好事。林初荷暗自點了點頭道︰「我家寶兒每日里沒個正形兒,依你說,讓他也跟著你識兩個字,可好?」
錢小樂仔細想了想,好半天才抬起頭,微微頷首道︰「唔,使得,多念書,總是沒壞處的。」
幾人一路走一路說,拐進村西頭,遙遙地已能看到酒坊前的一方酒旗。
林初荷有心要打探簡如意的事,思忖了片刻,用手肘撞了撞錢小樂的胳膊,問道︰「對了,最近你哥常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