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荷越想越不對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勉強挨到天亮,听見譚氏起床燒火做飯,自己也忙一骨碌爬了起來,洗漱干淨,便走進簡吉祥的房里。
簡良全要回來搞破壞,若是像昨夜這般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最怕就是他去禍害酒坊。林初荷一早認定,簡家酒坊或許將與她將來的命運息息相關,她絕不能容許有人壞了她的大事。在這個家中,恐怕也只有簡吉祥能將她說的話听進耳朵里,這有限的資源,一定得好好利用才是。
她掀簾子走進屋,簡吉祥也剛從床上坐起來,正把棉衣往身上套。林初荷連忙趕過去,幫著他把手套進袖子里,系好紐扣,又從火盆邊拿來烘烤得熱騰騰的鞋襪替他穿戴好,跑到廚房倒了碗熱水給他喝,這才道︰「哥,昨晚咱家著火了,後院那茅草棚子給燒了個精光,地黃也損傷了好幾棵,咱娘都快心疼死了。」
簡吉祥偏過頭先咳嗽了兩聲,朝她臉上一打量,軟聲道︰「我知道的,娘鎖了門,不許我出來,要不,我也想出去幫著滅火去。我從窗戶瞧著,那火可不小,沒嚇著你吧?」
「我沒事。」林初荷搖搖頭,沖他一笑,隨即又皺起眉來,「就是不知道這事兒是誰干的,娘那里也沒個頭緒,我冷眼瞅著,她怕是氣得牙根兒直癢癢,發著狠說要把那罪魁禍首揪出來。按說,咱都是一個村兒的,街里街坊,輕易也不好撕破臉皮,可這件事,他們辦得也太不地道了!大節里,這不是給人添堵嗎?」。
「嗐,咱小葉村里都是些莊稼漢,老實,沒啥壞心眼。我估模著,那人也不能是故意的。」簡吉祥就道,「我娘是個暴脾氣,遇上點啥事兒立馬就要炸起來,她也就是那麼一說,等她消了氣也就明白了,那可不是容易的。」
「哥,可是我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林初荷扶著簡吉祥在桌邊坐下,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道,「昨天下午,我領著寶上村里玩兒,走到村東頭的時候,寶告訴我,他看見堂哥了。」
「簡良全?」簡吉祥一听這話,立時就瞪大了眼楮,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八度,「他回來干啥?」
林初荷忙在他背後拍了拍,道︰「哥,你別著急呀,早晨是最該養息的時候,你這樣嚷,把一晚上存的元氣,都給嚷出去了,回頭還不是自己不舒服?我並沒有瞧見堂哥,可是你也知道,寶那雙眼楮最賊了,他下午才說看見堂哥,晚上咱家就著了火,你不覺得,這實在太巧了些嗎?我啥也不怕,就怕簡良全來禍害咱家啊!」
簡吉祥眉頭糾成一個川字,緊緊捏著茶碗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隔了好半天,從牙縫里迸出來一句話︰「簡良全這個畜生,他要是敢胡來,我非跟他拼了不可!」
對于一向寬厚溫和的簡吉祥來說,這已經是他所能說出的最嚴重的一句話,可想而知,他心里已有八分信了,並且為此惱怒異常。這實在再正常不過,誰又能忍受有人對自己的家、對自己的親人圖謀不軌呢?
他簡直壓抑不住從身體里噌噌竄出的怒火,單手摁住心口直喘粗氣。林初荷見他臉色都變了,倒給唬了一跳,心里咯 一下,連忙攙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扶,嘴里一疊聲道︰「哥,你咋的啦,是不是哪兒難受?」
「無妨,你別慌。」簡吉祥喘吁吁地擺擺手,借著她手臂的力道撲回床上去,有氣無力道,「我這兩日,便一直覺得心口發堵,氣兒提不上來,咳嗽也重了幾分。想是……」
林初荷跺了跺腳,懊喪地道︰「都怨我,明知你身子不好,還跟你嘮叨這些個糟心事,只怕也跟前兩天回寒鳴山,一路奔波勞累有關。哥你先躺下,我這就去給你煎藥,等會兒再把那孟大夫請來給你瞧瞧。」
她這會子倒是真心地有幾分擔憂。簡吉祥心眼和性子是極好的,無論如何,她都不願眼見這樣一個好好的青年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她轉身就要跑,卻被簡吉祥從背後叫住了。
「你這一通忙,倘若被娘知道了,指定又要拿你撒氣。我這也不是啥大事,如今雖然天兒還冷,好歹已經入了春,每年一到這時候,我總會格外難受些,這麼多年,早習慣了,能頂過去。你悄悄地別做聲,听見沒有?」
「可是……」林初荷依舊放不下心。
「你平常最是爽利,今兒怎麼婆婆媽媽起來?」簡吉祥捂著心口,勉強笑著道,「我若是實在扛不住,自己會跟娘說的。簡良全的事,我也會找機會在她面前提一提,你就別操心了。」
林初荷的確也是有些擔心,一旦把這事兒告訴了譚氏,便會引火燒身。她朝簡吉祥臉上又瞧了瞧,見他這會子氣息仿佛沉實了些,便呼出一口長氣,點了點頭。
===========
接下來的幾天,並沒有如林初荷所想的那般事態頻出,反而十分平靜。簡家再不曾出別的事端,簡吉祥的病,也並沒有惡化下去,譚氏整日里罵罵咧咧,簡興旺幾個听得耳朵生繭,索性也都不去理她。譚氏鬧了幾日覺得沒趣,也便漸漸消停下來。
轉眼便是初八,吃過晌午飯,林初荷飛快做完手里的事,找了個借口,就從家里溜了出來,直奔隔壁酒坊。
小六子已經早早侯在了大門口,天冷風大,他將雙手攏在袖子里,還不住地原地跺腳打轉。見林初荷跑過來,他立即眉開眼笑地迎上前,嘿然道︰「荷妹子,我就說過,我這人最是守信用的。頭先兒從家里出來,我還真怕你忘了,自個兒白跑一趟呢!」
林初荷見他準時出現,心里也松了一口氣,于是便笑著道︰「對不住啊小六哥,家里有點事給絆住了,讓你等久了吧?你要是下午沒啥事的,咱這會子就上山,行不?」
「那咋不行了?」小六子彎著眼角,痛痛快快地道,「妹子,我既然答應了你,那今兒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得給推了不是?咱不能說話不算話,那成什麼人了?」
林初荷滿意地點點頭。她雖不知道這小六子辦事能力如何,究竟靠不靠譜,但首先,人家這態度就很端正。和這樣的人一起做事,不說別的,至少心里舒坦。
「那咱這就走吧。」林初荷便回院子,偷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竹簍子和水罐,全都交給小六子背在身上,自己甩著空手,立即朝翠岩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