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張沖所使的「懸針听脈」之術,比之「懸絲診脈」似乎更為高明,李靈更加不會相信,只道是他故弄玄虛而已,遂也不放在心里,隨口應道︰「張老伯只管問,晚輩必當如實回應。」
「那好,我問你,你是不是柳如歌派來接近我,套我話的。」
「當然不是。」
「那你和趙行德是否認識。」
李靈一怔,道︰「原來前輩也認識那姓趙的。」
「別打岔,如實回答。」
「算是認識吧,先前那五姨太曾生過一次病,三家會診之時,我和他說過幾句話。」
「那你是不是趙行德派來的。」
「不是。」
這三個問題問罷,張沖手腕一翻,收回了金針,道︰「看來你果然沒有說謊。」
李靈緣何答得如此從容,卻是因為張沖沒有問到點子上,若是他問一句「你是不是和趙行德合謀」李靈的脈相說不準就會稍露緊張,只可惜他問的是「你是不是趙行德派來的?」那李靈心里自可從容答道︰「當然不是,我是自願前來的。」而另一個原因卻也是李靈根本就不信有這麼一套針法,即是不信,自然就不懼恐,所以答起來就從容不迫。
李靈卻道︰「老伯針法出神奇,晚輩若是說謊豈非自取其辱。不過,听老伯所言,似乎心中有極大的顧忌,不知能否相告。」
張沖此時已對李靈無所戒備,遂道︰「你我也算有緣,老夫不妨就告訴你。其實,我也是被那柳如歌所陷害,關入這死牢,差不多也有五年了吧。」
李靈先前听他提及柳如歌時,心中便有疑惑,此時又听他說是被柳如歌所陷害,更是驚訝,心道︰「難不成,原本如歌便和趙行德是一伙的嗎?若是如此,我的計劃豈不是有天大的漏洞?這可如何是好!」
李靈轉念有想到,即使柳趙二人是一伙,只要自己騙得了醫書,料想他們也不敢對自己怎樣,于是耐心的听下去,那張沖又道︰「當年那李刺史剛娶了那柳如歌,不久之後便有了身孕,我被請去診視女子狀況。卻在無意之間,發現柳如歌的腦中被人插入了一枚金針,那針所插之處乃是要穴,如若不盡快拔出,久之必有性命之患。我講此事告訴了柳如歌,欲替她拔針,她起初答應的好好的,但待我取出刀具欲開顱取針時,她卻突然哭叫起來,那李刺史很快趕到,柳如歌就誣陷我要謀害于她,于是我才被關入了死牢。」
原來是這樣,若是只為陷害張沖便在自己腦中插入一根金針,這麼做也未免太過大膽,李靈實難相信柳如歌會對自己這般殘忍,遂道︰「老伯,你只是一名大夫,對她又是一片好意,她為何要陷害于你。」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那柳如歌親自來到死牢,她對我說,只要我交出經書,便可放我出去。我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有人以‘靈思八針’之法將金針插入柳如歌的腦中,破壞了她己有的神經系統,從而控制住了她的思想,欲借她之手逼我交出經書,我自然不肯答應,于是那柳如歌便叫那李刺史一直關著我,直到我肯交出經書為止,這一關,便有五年。」
靈思八針!這等以針灸之術控制人思想的方法,實在是匪夷所思,即便柳如歌與趙行德是同伙,卻也不可能是因為這樣原因吧!?」
李靈疑惑叢生,卻听那張沖道︰「你一定很奇怪,這世上竟會有靈思八針的針灸之術,實在是難以置信!對吧。」
李靈一笑,坦言道︰「不錯,晚輩自問遍覽古今醫藉,卻從未听說過這門針灸之術,還望老伯賭教。」
「此術淵源久遠,東漢末年之時,世間出了一位曠世奇才,名叫張仲景,他醫術出神入化,醫德高風亮節,著有《傷寒雜病論》和《金匱要略》兩本醫書,而其中的《傷寒雜病論》更被奉為‘方書之祖’,後世之人尊他為‘醫聖’。」
提及醫聖張仲景,莫說是行醫之人,便是讀書的小孩也對他的大名有所耳聞,李靈自然也是崇敬之至,更听說此事與竟與醫聖有關,遂起了興趣,豎起耳朵認真的听著。
「後世只知張仲景著有那兩部醫學寶典,卻不知他于針灸之道同樣深有研究,曾著有《神鬼針經》一書,此書與其它針灸之書,不同,其中記載著許多種偏邪的針法,如習之者以之為善,當大有益于世人,若用之為惡,所產生的危害不可詁量,張鐘景思量再三,遂決定不將此書傳世。但這《神鬼針經》乃是他心血所成,棄之極為不忍,于是他囑托後世傳人擇品德極佳者才可傳之,並且每一代只可傳一人,經過數百的風我雨雨,仲景的後人一直遵徇著祖訓,不敢有違,等到老夫這一輩時,已歷了十三代。」
李靈極是震憾,忙道︰「原來老伯乃是醫聖傳人,晚悲眼拙,有眼不識泰山,不請老伯見諒。」
「無妨,醫聖之名,乃是先祖懸壺濟事,治病救人贏得的世人尊稱,我等後輩醫術不精,無有先祖之術,慚愧又很,又怎敢慕此過壺名。」
李靈忽然心念一動,道︰「莫非,那靈思八針便是鬼神針經中的一種?」
「李公子所言不錯。」
想到柳如歌的所作所為,其實並不是她本意,乃是中了靈思八針,為奸人控制,李靈心中對她的恨卻減了許多。又道︰「行醫之人竟會以醫術害人,實在是可恥可恨!老伯,你說神鬼針經每代只傳一人,那這奸人卻為何會使針經中的針術?」
「你既是仁和堂之人,一定听說過‘三和’的名號吧。」
「仁和堂的木先生,保和堂的趙行德,還有善和堂的範文秀範大夫,您說的三和就是這三人吧。」
「正是,我三人,都是我的徒弟。」
這一點李靈倒是早就知道,只不過那趙行德在逆師之前就會《神鬼針經》,這卻是沒有料到,于是假意震驚,道︰「想不到老伯您竟是三和的師父,您不是說針經必須傳給有德之人麼,哪您卻為何要傳給趙行德呢。」
張沖一嘆,道︰「此事也只能怪我自作自受,忘了祖訓應遭的報應。我那三個徒弟之中,以文秀的資質最高,趙行德次之,懷仁稍差。針經傳男不傳女,所以,我本來是想將針經傳給趙行德,豈知無意之間卻查出趙行德竟然給病人開出假藥方,以此來多收診金,我一怒之下改變了主意,遂欲將書傳給懷仁。那日我夜里起來小解,卻發現書房中有微弱的燈光,我立時起了疑心,悄悄察看,竟發現是趙行德那孽徒在偷閱針經。我當時是又氣又怒,推開門將他逮了個正著,不想那孽徒不知悔改,反倒抓起針經奪門而逃。我慌忙去攔,不想只抓到針經一邊,那孽徒拼命的拉拽,卻是將針經撕成了兩半,他也不敢再搶,于是就拿著那一半針經愴惶而逃。」
「那老伯為何不報官呢?」
「官自然是報了,可那孽徒自從逃走之後就無了影訊。五年之前重回易州,卻在暗中施以手段,將我關入死牢,自己卻大搖大擺的開起了保和堂的醫館。」
李靈皺了皺眉頭,道︰「看來他重回易州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奪回另外半部針經。」
「不錯,我傳給懷仁的是針經的上半部,乃是針經的總綱所在,而他奪走的那一半是針經的後半部,其中雖有許多神妙的針法,但無總綱的指引,畢竟還無法融會貫通,達到針灸的頂峰。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