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木玉的身份問題,兩人一時無言,竟然齊齊閉口,喝起悶酒來。
半個時辰後,一壇酒也見了底。宋錚本想客氣兩句,卻無論如何也難以說出口。面對一個曾經傳授自己功夫,又數次使自己月兌難的人,宋錚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麼也是多余的,盡管到現在為止,宋錚還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幫自己。
木玉好像看到了宋錚的為難之處,淡然一笑,「我的身份現在確實不適合讓你知道,你只需記住,我是一心一意為你好的。你要無條件相信我。」
宋錚默默地點了點頭,「大恩不言謝,我希望在痛飲慶功酒的那天,與你共謀一醉。」
「會有的。」木玉笑了笑,「另外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現在暗鷹與皇城司正在謀求合並,成為左司和右司。如果此事成行的話,我會重新調回來。」
「這麼說木將軍要高升了?」宋錚帶著一絲戲謔地道。
「也許吧,以後希望能幫上你大忙。」
「不用等以後了,你現在興許就能幫上我的大忙。」不知怎的,宋錚月兌口而出,「哦,應該說我現在要請你幫忙才是。」在他預想的計劃里,確實還缺少一個人。
「哦?什麼事?你盡管說。」
宋錚略一沉吟道,「我現在還沒琢磨完善。你告訴我一個聯絡方法吧,如果我準備好了,應該如何找你?」
木玉瞅了瞅宋錚,消瘦的臉上綻出一分笑意,「我找你吧。你說個具體的時間,我到風竹苑去找你。」
「五天之後,晚上亥時,我在風竹苑等你。」宋錚點了點頭。他頭一次感覺,自己在一個人面前變得如此**果,好像沒有一點秘密似的。木玉居然連風竹苑都知道,可見對自己了解到了什麼程度。
木玉點了點頭,再一次叮囑宋錚注意安全後,便轉身消失在夜色里。四周一片靜謐,連秦淮河的流水聲都十分輕柔,只有陣陣酒香,依然飄蕩在輕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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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匯通商貿行碼頭就進入到了忙碌中。江岸之上,一艘艘大小船只沿著一號和二號碼頭排開,幫工們或兩人一包,或一人一筐,來回搬運著各色貨物。需要入庫的,便直接搬上馬車,拉到相應的庫房里。而需要直接交易的,便從這只船上,搬到另一只船上。
在與庫房相臨的交割間里,一個個穿著長袍馬褂的生意人,坐在數排椅子上。每排椅子旁邊,都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擺著茶水和一些時興的果子。屋子里還有十余名長相可人的俏丫鬟,一個個花枝招展,看著養眼。一旦有人把茶水喝盡,馬上就會有姑娘上前,給你把茶水添滿,再加上一句甜膩膩的「大爺,您用茶」,立時讓人軟到了骨子里。
說起來,這些生意人不過是一些管家或領頭的伙計,真正的當家的,都在江寧城的貿易樓里。那里才真是大商賈的匯聚之所。大商賈們只需坐鎮在那里,至于貨物的交割運輸之類,都會交給管家或伙計頭兒去干。
盡管這些人言必稱「鄙東主如何如何」,但一個個都要擺出「我是主事者」的樣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同行面前輸了身份,何況,那些嬌滴滴的佳人們,正轉運著秀目瞅著自己呢。由于大家都是一副斯文模樣,整個交割間里人雖然多,卻詭異地沒有太大的嘈雜聲。大家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說話輕聲細雨,好像要驚擾到別人。
與交割間開成鮮明對比的是,整個商貿行庫房熙熙攘攘,大呼小叫聲不覺于耳。打听貨物情況的,查證貨物等級的,磕磕絆絆運貨的,其噪聲之大,不僅蓋過了滔滔的江水聲,連原本棲息在這里的飛鳥,都嚇得不見了蹤影。
當太陽升起三竿高的時候,大路上來了一群漢子。這群漢子約二百人左右,有的滿臉橫肉,氣勢洶洶;有的尖耳猴腮,左顧右盼;有的兩眼朝天,不可一世。這群人一一個臭拽得要命,省得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壞蛋一般。
閑漢們前面,是一輛驢車。驢車上,張二棍半躺在車上,眯著眼,嘴里還叼著兩根小小的竹簽。兩根小竹簽在他嘴里來回翻滾著,一漲一縮,甚是靈活。張二棍原名張二貴,因著這兩根竹簽,張二貴才被稱為張二棍的。
作為江寧小有名氣的西淮青皮的「幫主」,張二棍也算得上一號人物。守著秦淮河上一段二三里的地盤,張二棍可謂吃香喝辣。那些沿岸的商家,每個月都會有孝敬。即使是秦淮河上的窯姐兒,見了他也要稱呼一聲「棍哥」,這讓張二棍十分得意。
當然,張二棍也清楚,自己之所以混得這麼滋潤,主要是因為背後有姜頭兒給自己撐腰。不然的話,自己手里這百十號人,早就被人滅得一干二淨了。
張二棍長得人高馬大,頭腦可一點也不簡單。姜頭兒罩著自己,自己自然以姜頭兒馬首是瞻。就像這一次,姜頭兒提出要找一下商貿行的麻煩。盡管張二棍知道商貿行背景不簡單,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還讓手下動員街頭上的各色混混,硬生生拉出一支二百多人的「大軍」。
想到姜頭兒,張二棍回頭看了看。只見姜頭兒和他的兩個手下談笑自若,一副輕松的樣子。張二棍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氣,便開始琢磨起今日要辦的事來。
昨天,商貿行的掌櫃和聲細語,讓張二棍有些發愣。今天,他可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絕對能把碼頭攪個天翻地覆。正事張二棍干不好,但說到搗亂,張二棍的西淮青皮可是「當仁不讓」的。
當然,具體要怎麼做,還要听姜頭兒的吩咐。姜頭兒可是說了,只要這事兒成了,自己就能得一百兩銀子。有了這一百兩,想必自己就能登上「小荷香」的畫舫了。想到小荷香那玲瓏的身段兒、柔糯的聲音,張二棍心里頭不由得一陣火熱。
貝樂業和呂春站在正前方,一臉嚴肅地看著張二棍的車柄。在他身後,還有形如篩糠般的兩個老頭。百十名「鏢師」也立在小貝和呂春的身後。他們表情嚴肅,動作整齊劃一,隱隱透出一股殺伐之氣。
見張二棍帶領眾青皮來到,小貝和呂春相視一笑。
「這個張二棍倒真能搞,居然弄輛驢車來坐,對著驢閉目養神,也不怕燻死。」小貝顯然對張二棍的坐駕看不上眼。
「一伙地痞流氓,你還指望著他們有多麼高的道行?」呂春撇了一下嘴,「一會兒咱就依著小郎的對策玩他們,保證讓他們丟半條命。」
兩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又嘿嘿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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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掌櫃,何事這麼高興啊?也說出來讓俺老張听听。」張二棍終于來到近前。他今天確實膽子大了一些,主動插起嘴來。
「沒啥,剛才我們倆正打賭,看看這頭驢的驢鞭到底有多大。」小貝胡說八道應了一句,便道,「張官人有禮了。」
張二棍一邊大咧咧地回了一禮,一邊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驢車,心里暗自奇怪,拉車的這兩頭驢,明明是草驢(母驢),哪來的驢鞭?
「張官人,鄙東主已經答應,留用西淮關諸位,還給各位開出了不少的銀子。」小貝開門見山地道。
「真的?」張二棍先是一臉驚詫,接著連忙轉喜道,「多謝兩位掌櫃。」
「張官人哪里話!」呂春不以為然地道,「不過,鄙東主也提了一個要求,還請張官人答應。」
「什麼要求?」張二棍的臉瞬間轉冷,速度之快,讓人嘆為觀止。
「在正式成為商貿行一員前,諸位需要先試用三天。張官人知道,咱這商貿行也是混飯吃的買賣,總應該有點規矩。」呂春連忙解釋了一句。
貝樂業立即在後面跟上了話,「鄙東主說了,今天貴方來多少人,我們就給多少人的工錢。若是有幾個人以後遭淘汰了,那他們三天的工錢,全歸張官人一個人。」
「哦?居然有這種好事?」張二棍再一次愣了。
「還請張官人支持一下我們。」貝樂業佯作「委屈」地道。
張二棍轉頭一想,反正此事對自己沒什麼壞處,便點了點頭。
呂春大喜道,「多謝張大官人了。小號現在擬定了一方文書,若是你看著行,就在下面按個手印吧?」說罷,呂春便把一張紙遞了上去。
張二棍輕哼了一聲,沒有接紙。呂春一拍腦袋,他倒是忘了,眼前的這位張大官人是個文盲。于是呂春便輕聲地將紙上的內容念了一遍,自然是非常誘惑人的。
張二棍感覺不放心,便將紙拽過來,沖著身後一伸手。過來一個瘦小的漢子,小聲地念著紙。甫一念完,這小子便結結巴巴地道,「張頭兒,你快簽了吧。」——這一位倒是夠心急的。
「當然,如果張官人仍然不相信我們商貿行,我們把此處的兩個里正也請來了,讓他們作個見證。」
張二棍打量了一下兩個老人,便回頭看了看姜頭兒方向,喃喃自語道,「好了,听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