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試完畢,到貢士名單的出爐,中間有十天。風雲小說網也就是說,禮部將會花費十天的時間進行閱卷。宋錚一邊有條不紊地安排商貿行與江南大家族談判的事,一邊眼楮緊盯著政局的變動。
經試和史論兩場會試的題目如此出格,早已經引起一片嘩然。老百姓們不懂里面的玄妙,但對于官員們來說,試題的指向性也太明顯了,他們把目光全盯在王府上。
奇怪的是,王府沒有什麼動作,逄檜連門也沒有出。不但逄檜,連黃元度也沒有動作。宋錚只是從黃岳那里知道,黃元度秘密去了一趟王府,回來之後便安之若素,甚至考題的事,連問也沒問。
宋錚清楚其中的苦衷。試題雖然有寓意,卻沒有明講。若是逄檜或黃元度過問,就變相證明了當時宮廷政變問題。若不過問,官員們在背後又議論紛紛。真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
其間,宋錚自然去了宮中,借談論自己的會試經歷,將考題透露給小皇帝。只見小皇帝臉色陰沉,最後卻沒有什麼表示。到了小皇帝這個年齡,以他的心智,自然能猜出當年的宮中大火背後的貓膩,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相信那是一場普通的火災。
如此一來,大齊政局進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態,上下都知道考題上的問題,卻沒有一人主動在公開場合談起此事。
宋錚卻預感不妙,總覺得有一只手在暗中指揮此事,否則以郭興嘉一個人,斷不可能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那只手既然要以考題說話,定不會「淺嘗輒止」,一定還會有什麼大動作。
十一月初九晚,離貢士開榜還有一天,黃岳召集宋錚、呂春一同到徐明軒那里商討談判的最新進展。
「小郎,現在好像在點麻煩。」還未坐下,黃岳便迫不及待地道。
「什麼麻煩?」
「包家那邊發生變故。」黃岳焦急地道。
原來,黃岳在十一月初四那天,黃岳趕赴揚州,與包志卿商討借錢的事。哪知包志卿這條老狐狸,一眼就看清了其中的利害。他雖然不在江寧,卻對江寧發生的事洞若觀火。當場點明,黃岳是想讓包家跟所有江南大家打擂台,欲置包家于死地。
正當黃岳有些不知所措之際,慕頤及時插了一句話,說黃岳來包家,相爺知道。包志卿這才若有所悟,答應考慮此事。
就在今天,包志卿給黃岳傳信,提出了條件,那就是包家、紀家、董家、徐家、韋家等九大家族,共同出資,買下商貿行各地分號的處置權,各地分號運營後,每年給商貿行百分之十的分紅。而商貿行要做的是,派遣有經驗的人員,按商貿行的模式,協助建造各地分號。
「這些大家族都聯合起來,想吃了咱們。」徐明軒也沉下了臉。
「就是,屆時,只有這江寧城和山東路屬于咱們商貿行的,其他大齊九路都由這些大家族瓜分了。一個個想得挺美,一個家族正好吃咱們一路。」徐明軒也氣憤地道。
宋錚冷聲一笑,「這些大家族屹立這麼多年,自然沒有笨人。他們這些條件的要害,是讓咱們派人幫助他們建分號,而不是那百分之十的分紅。」
呂春最懂經營,很快就明白了宋錚的意思。「小郎說的不錯,商貿行是小郎與父親相互商定後創辦的,兩年來,積累了不少經驗,各種規章制度已經成熟。這幾大家族的目的,就是用那百分之十的分紅,將咱們的經驗和管理辦法全都買過去。這正是他們所缺少的,也是他們不敢隨便再另立一家商貿行的一個緣由,也不惟獨是因為‘敕建’的名頭。」
「還有一個厲害之處呢!」宋錚眯著眼道,「我敢打賭,只要各地商貿行建立起來,這些家伙們肯定設法對付咱們江寧和山東路兩地商貿行,只要把貨源給咱們掐死,山東路那邊也許勉強能運轉,但江寧城這邊的總行,必死無疑!」
黃岳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倒沒想到這一點。
「小郎,你說的還真有可能。別看現在他們都提高了江寧這邊的供貨量,但隨時可以掐斷。到時候咱們商貿行可就名存實亡了。」徐明軒攥著拳頭道。
小郎站起身子,在屋內踱起步來。其他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吱聲,生怕打擾了宋錚的思路。半晌過後,宋錚忽然問道,「大公子,你可曾與相爺談起商貿行的事?」
「說了。按照你說的,我將那天晚上咱們商量的那兩條計策都給父親說了,父親考慮了一下後,只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其他的什麼也沒說。由于父親沒明確表示同意,所以我在與包志卿談的時候,沒說父親知道此事。要不是被包老頭逼到牆角,慕頤也不會把父親抬出來。」
宋錚點了點頭。黃元度雖然沒表態,但宋錚知道,黃元度還是支持此事的,不然的話,就會明確阻止黃岳了。由此可見,黃元度也希望有一個控制江南大家族的手段,而不像現在這樣,倍受大家族制肘。
「明軒,你那邊呢?」
「哦,那封奏折兩天前已經上呈了。不過,現在仍然沒見消息。我擔心的是太後那邊會把奏折壓住,或者直接怒斥,就算到了聖上那邊,聖上也不好下筆了。」
「嗯,這事你先不要管了。」宋錚擺了擺手。小皇帝那邊,他還要想想辦法。現在的奏折,要先到太後黃嬌那邊。一般情況下,黃嬌只是在十分緊要的奏折上批復,不重要的,則全打到小皇帝這邊。這封奏折會不會被黃嬌截胡,宋錚也沒有把握。
現在的態勢很明顯,黃元度暗地支持商貿行,卻不是那麼堅決。一方面是黃元度不想與江南大家族鬧翻,另一方面,黃元度的精力,肯定放在由考題引起的風波上。畢竟,後者才是頭等的大事。
「小郎,你問了這麼多,你倒是拿個主意啊。」黃岳有些著急起來。
「慌什麼!」宋錚瞪了他一眼,「現在包家與其他大家已經背後已經達成了協議,無論我們怎麼動作,面對的都是江南大族整體。他們沆瀣一氣,聯合向咱們下手。哼,想得倒美!難道真欺負我宋小郎沒辦法嗎?」
「什麼辦法,小郎快說!」黃岳緊張得連拳頭都揮了起來。
「大公子,明軒、呂春,這一次,我要你們同時出馬!」
「行!」三人異口同聲答道,像听從沖鋒的戰士一般。
「你們先後去找開寶錢莊的管事,商量收購或入股事宜。」宋錚冷笑道,「這本來是我將來要走的一步棋,不過,現在拿出來,也足以鎮懾他們了。」
黃岳三人面面相覷,搞不清宋錚的意思。
「我們商貿行的貨物流轉,最重要的是交易工具是銀票。目前,江寧商貿行這邊,用的是大通錢莊的銀票。而山東路那邊,大通錢莊的勢力沒那麼大,所以是以現銀及數家錢莊的銀票相混雜。我原本打算,如果籌集到足夠的資金,就獨自成立一家錢莊,徹底將大通錢莊撇開。也就是說,我們的分號開到哪里,咱們的銀莊就開到哪里。」
黃岳皺眉道,「可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估計各地開分號,還是以大通錢莊的銀票交易為主。」
「是啊。若是咱們商貿行規模足夠大,足夠強勢,可以突然規定全部貨物由現銀交易。到時候,光是擠兌,就足以致大通錢莊于死地。」
徐明軒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他倒真沒想到,宋錚還有如此狠辣的手段。
「現在我們沒那麼大的勢力。所以,我要們你們三個現在出馬,與開寶錢莊掌櫃商談,入股開寶錢莊。條件要提得高一些,但不能高得太離譜,就定百分之三十吧。」
「他們會同意嗎?」黃岳有些懷疑地道。
呂春倒是醒過味兒來,轉顏笑道,「你沒明白小郎的意思。小郎這一招,也是虛晃一槍。嚇唬你那老舅。不然的話,何用咱們三人一齊出馬。」
黃岳恍然大悟,不禁嘿嘿笑了起來。
「不全是如此!」宋錚擺了擺手道,「開寶錢莊的本部在東京(開封),其勢力集中在長江以北。最初,開寶錢莊是由隨太祖南渡的軍方勢力合資籌辦。不過,限于太祖太宗時期,需要廣泛借助江南大家的勢力,所以開寶錢莊沒有向南發展。我估計,他們應該與江南大家最初是有協議的。但現在不同了,長江南北的界限已經沒那麼明顯,這麼多年來,隨著大齊穩固,許多江南大族的勢力都伸到了長江以北,連大通錢莊也開到了山東路。所以,開寶錢莊南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錚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如果江南大家死不松口,我還真打算與開寶錢莊合作,先在江北站穩腳跟,再徐徐南下。甚至我們可以與軍方合作,大齊各邊關,各地守備營,每年所需物資都是天文數字,如果這些物資均通過商貿行采購,我們崛起的速度也不會太慢。與軍方合作,也是我的另一項後備手段,雖然難度大,但倒不是沒有可能性。」
「小郎,我真沒想到,你雖然不大管商貿行的事,卻為商貿行考慮了這麼多!」呂春不由地慨嘆道。
「那是,小郎是誰!那可是咱們的主心骨。商貿行沒有大事則已,有大事還得由小郎掌舵。」黃岳向著宋錚伸了一下大拇指,「我看你那‘瀟灑一小郎’的名頭得改一改,改成‘亙古一小郎’。是不是啊,錚哥?」
「胡說八道!」宋錚笑罵道,「你想我被天下人罵死啊?具體的事都是你們干,我不過是當個師爺,出出主意罷了。」
眾人齊齊「切」了一聲。
「好了,好了,先談正事!」宋錚擺了擺手,正色道,「你們雖說同時出馬,但也不能一齊去談,那樣顯得咱們太迫不及待了。這樣吧,先由大公子打個招呼,接著明軒出面,最後呂春以商貿行少東主的身份再出面。至于江南大族那邊,先不用回應他們。」
「好,就小郎說的辦,我明天就找人打招呼。」黃岳拍板道。
大事商量定了,眾人又吃了一會兒酒,時間已經到了戌時。呂春和黃岳先後離去,黃岳回了府,呂春則去了不遠處的交易行。出了這麼大的事,呂春自然要與其父呂大富通報一聲。
宋錚則被徐明軒拉著單獨留了下來。正疑惑間,唐琬卻出來了,還未等宋錚說話,她便一下子跪倒在地。
唬得宋錚連忙閃開,「嫂子,有事您起來說,如此大禮,我可不敢受。明軒,快讓嫂夫人起來!」
哪知徐明軒也跪倒在地,拉了拉不起來。宋錚不禁沉下臉來,「明軒,你我兄弟,若搞這一套,那就實在見外了。」
徐明軒抱拳道,「小郎,若非你,我還在歷城渾渾噩噩度日,哪能與琬兒走到今天,你當得我們夫妻一拜。」
宋錚連忙擺手道,「若是僅這件事,明軒你就錯了。既然為兄弟,相扶相助是應該的。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你如此做,分明沒拿我宋錚當兄弟看!難道非要逼我拂袖而去?以後連兄弟也沒得做?」
徐明軒見狀,拉了一把唐琬。唐琬也起身,低頭不語。
宋錚斜了她一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嫂夫人還是為了唐家當年的案子吧?」
唐琬抬起頭來,滿眼淚水道,「奴家早就听說宋公子智比諸葛,果然如此。還請公子垂憐,為我唐家昭雪。唐琬結草餃環,以報公子!」說到這里,唐琬又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