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丁此話一出,辛棄疾等人均退了出去,屋里只余下水、宋二人。
宋錚輕聲道,「聖上有何吩咐,水兄講來。」
「聖上說,‘你去和宋師說一聲,江寧一切安好。唯有一事,朕心里極為不舒服。等候宋師回來商議,不過,此事不急,宋師三月中旬回京即可。’」
宋錚皺了一下眉頭,「水兄可知,到底是什麼事讓聖上如此不安?」
水丁猶豫了一下,道,「聖意如何,當奴才的不敢妄自猜度。」
宋錚輕聲一笑,「我知道做臣子的不能亂打听什麼,不過這事早晚我會知道,水兄不防透露一點口風,我好早做準備。為聖上分憂時,也好從容一些。」
水丁看著宋錚,忽然做了一個念佛的動作,便再不開口。
宋錚略一尋思,眼里便冒出寒光,「可是那個老禿驢?」
水丁輕輕點了一下頭,「此事干系重大,想必宋兄弟也清楚,不可透露半絲口風。」
「水兄放心,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宮中已經有此傳聞,只是沒有敢向聖上說罷了。」
「聖上其實早就知道,奈何此事太過不好,聖上一直隱忍。宋兄弟應該記得,有一次你去宮中,哦,就是稟報有人要在商貿行搗亂那次,聖上就發了大脾氣。」
宋錚點了點頭,當時自己去宮中時,小皇帝摔了好幾個茶杯。自己還向水丁打听到底是何事惹小皇帝生氣,水丁誓死不說。
這事早晚會鬧起來的。宋錚值守時,幾乎每次都能見到淨塵和尚入宮。往往是清早即到,晚上才回。最初尚有老禿驢滌非陪同,後來干脆只有淨塵一人進太後宮。就算黃嬌再痴迷藏佛,也沒必要天天要一個年輕俊俏的和尚陪著。看起來,黃嬌與淨塵,應該上演了一出秦始皇時期嫪毐與趙姬的故事,只是不知道這淨塵是否如同嫪毐一般長著極為粗大的家伙。
當時,宋錚推斷出此事有貓膩之後,反倒暗自高興了一回。老和尚這是自尋死路啊。就算自己不動手,小皇帝也不會允許這對賊禿活下去。
不過,由此來看,滌非這廝還是極有心機的。最初以《大日經》等藏傳佛經為講經內容,慢慢地將歡喜佛之類的輸入到黃嬌頭腦中。黃嬌正值虎狼之年,久曠之軀,再被這麼一迷惑,便半推半就,與淨塵混到了一塊兒。
小皇帝當然受不了這個,畢竟那是他的親生母親。不過,他也算了得,居然對黃嬌沒表現出一絲一毫來。原因無它,黃嬌仍然掌握大權,所有聖旨均需由黃嬌用太後印。黃嬌也許自知理虧,現在對小皇帝的事兒,一般不再干涉。只要不是特別重大的事,均會在聖旨上用印。
令人可笑的是,老禿驢想用這種方法再造出一個嫪毐來,簡直是痴心妄想。一是大齊的風氣,可沒當時秦朝那麼開放。再就是淨塵畢竟是個和尚,與嫪毐這個假宦官沒法比。最起碼嫪毐敢自稱是「假父」,淨塵卻沒有絲毫可能。
現在,小皇帝召自己回去,肯定是讓自己想法對付一老一小兩個禿驢。而且此事越拖下去,恐怕風聲鬧得越大,到時候,整個大齊的臉都會被丟盡了。
宋錚想了想說,「你回稟聖上,我會在三月初回江寧。太早或太遲都不好。」
「宋兄弟考慮得周到,我明天就回程,盡快早日趕到江寧。」
宋錚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二百兩銀票來,「水兄辛苦,這點銀子你打點兄弟們路上用度。」
水丁倒也痛快,說了聲謝謝便將銀子收進懷中。其實傳旨路上,一切均有驛館提供最好的食宿,根本用不著打點什麼。而那些隨同水丁前來的禁軍士兵,雖然是宋錚的部屬,宋錚也免不了送些銀子,這是規矩。
又說了兩句,水丁起身告辭。宋錚是新婚,不方便送人,陸恆山帶人將水丁等人送至歷城驛館。
夜色將臨,賓客即將先後散去大半,忽然,門外又傳一聲大笑,「小郎,兄弟我來討一杯喜酒,不知是否晚了?」
宋錚抬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身穿軍服的壯漢出現在門口,卻是韓奎!
宋錚一愣,忙道,「韓兄?」不過,他往壯漢身後一看,眼楮眯了起來,那人一身文士裝,文質彬彬,赫然是完顏章宗!
韓奎哈哈大笑道,「小郎,沒想到這麼巧,剛從大金回來,便听到你在歷城辦喜事的消息,所以便趕過來賀喜。」
「歡迎,歡迎,快快請坐!」宋錚急忙令人換一桌酒席。
韓奎一行,共有九個人。除了完顏章宗和六名護衛外,另外一人是大齊禮部左侍郎任繼遷。相互推讓之下,大家按年齡排序,任繼遷坐了首位,完顏章宗次之,宋錚自然敬陪末坐。
「多些幾位大人前來道喜,請滿飲此杯。」
任繼遷一擺手,「且慢,宋將軍,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貴客,這一位是大金禮部尚書、太傅完顏章宗大人。」
宋錚連忙起身行禮,口稱久仰。章宗笑道,「宋將軍請坐。老夫剛到歷城,便听聞宋將軍辦親事,便纏著任大人和韓將軍,讓他們帶老夫過來。就是想見識一下文武雙絕的宋將軍,到底是何副模樣。不請自來,還望宋將軍勿怪。」
宋錚其實正發愁如何面對完顏章宗。他對章宗觀感頗佳,此人雖是女真人,但對漢文化極為精通,放在大齊也是進士、翰林的水平。關鍵是完顏章宗此人十分平和,其觀點也與宋錚相近,主張齊金之間和平相處。
「哪里,哪里,完顏大人能前來,在下蓬蓽生輝。完顏大人,任大人,韓兄,請!」
接下來,眾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著路上的見聞。
大金果然對這次和親十分重視。完顏玉琿親到雄州迎接郡主,而且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大金皇帝御駕親至祝賀,並賞賜了大量財物。
不惟如此,怡和郡主還被太後韋妃收為義女,這樣,便有了一個大金公主的名義,使得他在完顏玉琿的府上也是地位嵩高,不至于被其他妻室看輕。
宋錚听到這里自然是暗自月復誹,自己當時為了保命,認了韋太後當干娘。現在韋太後又認了怡和郡主為義女,那自己豈不是多了一個干妹妹。再說,完顏玉琿和完顏玉生是兄弟,那完顏玉琿豈不是怡和郡主的干哥哥?這事鬧的,金齊和親,成了干哥哥娶干妹妹,也不知道大金的人怎麼算得帳!
不管怎麼說,大金搞得很隆重。回程時,大金當即派出謝禮使團,由禮部尚書完顏章宗領餃,南下江寧。這一次,自然不會像上次聯系逄檜時那樣偷偷模模,而是光明正大地去江寧。
大金有如此誠意,任繼遷和韓奎臉上非常光彩。一席話下來,任繼遷說得眉飛色舞,足足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耽誤的時間太長,完顏章宗主動道,「今日老夫來的匆忙,未帶賀儀,明日老夫當親自將賀儀送來,再听宋將軍妙語。今日宋將軍新婚,我們就不打擾了。」
如此一說,任繼遷方醒悟,連忙起身告辭。
宋錚相送至門口,韓奎故意慢走兩步,低聲道,「兩位姑娘已經送至中京,小郎放心!」
宋錚忙低聲道謝,韓奎卻道,「多虧你的行路圖,倒讓我們避過一次大難,此話回去再說。」
宋錚一愣,暗道,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想到還真幫上了忙。
此時,韓奎作掩飾一般哈哈一笑,拍著宋錚的肩膀,「小郎,就此別過。耽誤了你的洞房花燭夜,真是罪過!」
宋錚回到院子里時,賓客們已經盡皆散去,蔡勇等人正幫忙收拾東西,而十五名禁軍則分配好守夜任務,保證宋錚的新婚之夜不被打擾。
宋錚回到屋內,並沒有去洞房,而是坐下來獨自飲了一杯。今天可真夠忙活的,從早辰到現在,宋錚就沒有歇腳的時候,連他也感到了疲憊。他準備先靜一會兒,沐浴更衣後,再去找嬙兒。新婚第一夜,他可不想滿身酒氣就上床。
今天的事倒也奇怪。小皇帝派人來送賀禮,故然是對自己看重,但更重要的是,讓水丁給自己帶的話。想必是小皇帝听到了風聲,宮中有人議論太後是非,感到此事迫在眉睫。所以才讓水丁利用這次機會傳話。
如何對付滌非老禿驢,恐怕不能派兵一剿了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另一件事也頗讓人撓頭,完顏玉生派出謝親使團,由完顏章宗領頭,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完顏章宗算是完顏玉生最信任的人了,若非左相完顏章壽同樣一直支持他,還是完顏玉生的親哥哥,恐怕就輪到完顏章宗當左相了。
派完顏章宗出來,定是有大事與大齊官方商談。至于何事,需要等到明天完顏章宗再來時,才能打听出眉目。只是現在自己和章宗代表的是金齊兩國,章宗不會透露出什麼來。
不過,有一點宋錚倒可以肯定,完顏玉生這個當哥哥的,肯定會給瑟兒捎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