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看到不停忙活的蔣桓,神情格外嚴肅。好不容易等蔣桓忙活完,宋錚依舊面無表情。蔣桓忐忑不安,不由得暗瞅門外。
門外人頭攢動,在太陽照射下,不時顯出人影,顯然,蔣桓已經埋伏了人馬。如果宋錚用強,蔣桓會誓死一搏,絕不會這麼從容讓宋錚抓去。事實上,蔣桓了解了底細,知道當年宋家莊的事,牽扯到了宋錚之祖,蔣桓為此做了準備。雖然今天宋錚來的突然,但蔣桓早就命人在門外候著,萬一事有不偕,他的人會沖進來。不管怎麼說,先保住自己,然後再報告黃嵩。只要到了黃嵩那里,即使宋錚是右司監正,也難以奈其何。
門外的動靜,木玉顯然看見了,不由得暗暗焦急。
宋錚依舊不慌不忙,忽然笑道,「蔣兄,你可讀過《魏略》。」
蔣桓一愣神,不由得搖了搖頭,他確實沒看過什麼《魏略》。
宋錚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據《魏略》記載︰「諸葛亮在荊州,與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俱游學,三人務于精熟,而亮獨觀其大略。你可知為何?」
這是歷史上有名的橋段,奈何蔣桓讀書不多,亦沒听說過,但大體意思還是明白,不由得問道,「卑職愚鈍,請監正大人明示。」
宋錚笑道,「咱們在上位的,最主要的是協調好下面的關系,而不必事無俱細,都一一過問。應該糊涂的時候,就要糊涂,應該明白的時候,要無比明白。這也是為官之道。各地州府如是,我們右司亦如是。」
蔣桓暗忖,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這宋監正也太有學問了吧,俺知道你是文狀元,可也得把話說明白啊。
宋錚接著道,「依我看,蔣兄就頗得其中真味。作為兩浙路右司大統領,下面一十二個州,五十八個縣,大小事務極多,而蔣兄胸有成竹,白日高臥,相來是胸有成竹。」
這一下蔣桓明白了,鬧了半天,監正大人不是在批評我,而是在夸我啊。想到這里,蔣桓不由得臉上一紅,期期艾艾地道,「卑職前幾日忙于接納原皇城司秘卒事宜,夜不能寐,昨晚,此事終于告一段落,所以卑職……」
宋錚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來此不是查你工作的,這些具體的事,自有下面的人和刑堂負責,你我何必操心,最後檢驗一下就是。我是久聞西湖美景,且杭州距江寧不遠,故過來散散心,不知蔣統領可否陪我一游?」
木玉不由得叫絕,宋錚一點也不談公務,而是先捧了蔣桓一下,便提出游玩要求,讓蔣桓喪失警惕之心,如此以來,更方便動手。
果然,蔣桓點頭道,「卑職從命!宋大人、木統領,可曾用過午飯?如沒用過,卑職這就讓人準備。」
木玉笑道,「我們剛進城時用過了,宋大人久聞西湖之名,詩情難抑,路上就作了幾首,此時,希望早一點游覽,還望蔣統領安排一下。」說罷,木玉向著蔣桓使了一下顏色,蔣桓自以為會意,連忙道,「宋大人,木統領,快請!」
當即,蔣桓引著宋錚與木玉出了大院,直奔蘇堤,十余名右司秘卒遠遠地跟著,宋錚也不為意,而是反復吟誦有關西湖的詩句,什麼「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江山與風月,最憶是杭州。」之類的。
木玉與蔣桓陪在身後,蔣桓不由得低聲問道,「木兄,為何監正大人連護衛也不帶一個,只帶你一個來。」
木玉亦低聲道,「唉,別提了,護衛是有。可這宋大人不知犯了什麼功兒,中途拋下護衛,拼命地往這邊敢。你老哥我沒辦法,只能陪著。監正大人還有說法哪,叫什麼乘興而來,興盡方能歸。我也不明白。」
「木老哥,你說得是真的?」蔣桓狐疑道,「從那一天來看,這宋大人可是精明的緊,不像這般人物。」
「唉,你才見過一面,便離開了江寧,哪知道宋大人脾氣。宋大人的眼光,全在聖上那邊呢,你想啊,人家可是聖上的師傅,聖上見面都稱呼宋師,哪會管咱們這些人。那一天,也不過是立威。只要事情辦得不過火,人家才不會管這些小事呢。你啊,好好陪著就是了,只要宋大人高興,再使點銀子,一切都好說。」
蔣桓眼楮一亮,「你是說,咱們宋大人要東西?」
「吁,你小聲點。」木玉責備道,「你心里有數就行,何必說出來。」
蔣桓歉然一笑,「木老哥勿怪,二國舅告訴我,這宋小郎不簡單,詭計……哦,計謀非凡,一定要小心,我不也是謹慎從事嗎。」
木玉一愣,旋即道,「官場上的一些勾當你也知道,當個衙役小吏之類的,肯定得日防夜防,處處小心,到了一定高度,就像你我這樣的,除了上峰,哪有什麼值得費心的事。宋大人……」
正在這時,宋錚呼道,「蔣統領,這蘇堤春曉為何這麼有名啊?」
蔣桓連忙上前,解釋了一番,宋錚自然連連感嘆。
在蘇堤上恍了一圈,宋錚等人退了回來,忽然道,「蔣統領,西湖醋魚挺有名,我想嘗一嘗。哦,我想起來,路上好像見過一家譚記魚莊,不知那里的醋魚做的怎麼樣?」
蔣桓連忙答道,「宋大人好眼光,西湖醋魚,以老譚家為佳。兩位大人,請隨我來。」說罷,就要招呼下人,先行去安排。
宋錚蹙了一下眉頭,瞅了一眼蔣桓。木玉連忙對蔣桓低聲道,「宋大人不喜歡擾民,我們還是化作百姓前往吧。」
蔣桓心里暗笑,這宋大人倒是真可愛,像兩浙路的安撫使一樣,喜歡扮清官,也罷,只要你不是來找麻煩的,一切都好說。
西湖游人不少,宋錚、木玉與蔣桓三人向前,至于蔣桓挪些親信,慢慢地被沖開,與宋錚等人拉開了距離。
旋即,三人到了譚記魚莊,這個魚莊緊依宋錚二人下榻客棧,轉了這麼一大圈,宋錚的本意,就是引蔣桓來此,以便捉拿。
進了譚記錢莊,木玉提醒蔣桓,要找一個僻靜之所。蔣桓不疑有他,讓錢莊老板安排了最里側的房間。木玉借口上廁所,先行出去,留下宋錚與蔣桓二人。
蔣桓極為殷勤,親手為宋錚斟茶。
「蔣統領,你很不錯。」宋錚滿意地拍了拍蔣桓的肩膀。蔣桓一邊倒茶,一邊謙虛,「多謝宋大人提點。」
忽然,宋錚的掌一橫,猛地切在蔣桓的後頸上,蔣桓一聲不吭,就癱倒在地,整個過程,居然順利無比。
片刻之後,木玉進來,「出門右轉,便是後門,馬車我已經雇好了,就在後門外。」
宋錚點了點頭,正欲架著蔣桓了門,忽然听到了敲門聲,「蔣大爺,你要的魚已經給你端來了。」
宋錚與木玉對視一眼,先行把蔣桓塞到了桌下,木玉旋即開門。
幾名伙計進來,居然端來了兩盤大號的醋魚,一壇酒,幾個佳肴。
「蔣大人出恭去了,先把菜放這里吧。」
伙計們不疑有他,將菜擺上退了出去,不過,仍然留了兩個在門外候著。蔣桓在這里混得很開,魚莊的人自是不敢怠慢。
靜等了片刻,木玉將兩個伙計召進來,與宋錚同時出手,將兩個伙計打暈,然後,將酒相互淋了一下,弄得滿身酒氣,這才攙著昏死的蔣桓出了門。這樣的話,即使路上踫到別人,也以為是三個醉鬼,不容易招人懷疑。
從後門出去後,三人均鑽進了車廂,放下一車簾。車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麻臉老漢,一句話也沒說,一揮馬鞭,車便向著杭州城外駛去。
走了半晌,麻臉老漢道,「客官,出了北城門了,我們現在到哪里去?」
「向東直管走,少不了你銀子!」木玉低喝了一句,將一錠二兩的銀子遞了出去。
「這……不是老漢不要你銀子,總應該有個地方。」
「秀州,到了後,給你十兩銀子。」
「秀州?」麻臉老漢吃了一驚,「咱這車沒跑過那麼遠。」
「二十兩!」木玉又冷喝了一聲。
「可是……」
「三十兩!再多的話,我們就找別的車。」
麻臉老漢一咬牙,「成!我今天拼了命,也要往那邊趕。」
秀州即現在嘉興,宋錚與木玉早就商定,拿住蔣桓後,不能走回頭路,而是繞路回江寧。兩人自以為得計,但黃嵩派出的,並非僅僅方奇一路人馬。
原來,錢滿櫃到右司傳旨後,宋錚與木玉當即帶人出發,邵知節則心急如焚。雖然盧俊青不在江寧,但邵知節明顯感到此事不同尋常。他火速趕到了宰相府,向黃元度報信。
黃嵩頓時大驚,立即又派王錘,帶人向著杭州進發。前後三撥人,相互差一個時辰,奔行在江寧城至杭州的路上。當宋錚與木玉押著蔣桓出城的時候,王錘與方奇也匯集到一塊兒。丁隆等人,在木玉親信指引下,亦到了右司據點。
此時,由于右司耳目眾鑫,蔣桓的親衛業已查明,木玉、宋錚與蔣桓上了麻臉老漢的馬車,向北出城了。王錘與方奇一商量,立即分工,由王錘帶人沿來路,即德清、湖州方向搜尋,而方奇帶人加部分蔣桓親衛則沿京杭運河,即崇德秀州方向前進。
丁隆等人由于溧陽買馬,反倒是最後到達杭州的。得知宋錚三人失蹤後,丁隆與眾人商量後,當即安排,由木玉的四個親信沿來路搜尋,而丁隆則跟在方奇等人身後,向崇德、秀州進發。
一場追逐戰,在杭州和江寧之間,又一次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