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你說得倒輕巧。」連玉不滿地道,「現在黃嵩被逼迫去了禮部,連盧俊青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稱病在家,右司幾乎全落到了宋錚手中。他們又如何反擊?那宋錚攜聖威,恐怕連黃元度都不敢輕易下手,黃嵩又能如何作為?還不是你……」
連水兒從床上坐起來,冷笑道,「你以為到了他們這種高度,會為了區區而改變想法嗎?你真是沒腦子。」
「那你干嘛還和黃嵩鬼混?」連玉又涌上了怒氣。
「黃嵩長得好,我自薦枕席,不行啊!」
「你……」連玉怒沖沖地站起來,「你不要臉!」
「我還有臉麼!」連水兒發出一聲慘笑,聲音有些恐怖,「自幼入了妓行,千人騎,萬人跨,還和自己的哥哥有露水緣,呵呵,你覺得我還有臉嗎?」說罷,竟抽泣起來。
連玉臉上青筋直冒,兩眼瞪圓,好一會兒才頹然坐在椅子上。
「水兒,你也別哭了。你放心,等給父親報了仇,我便帶你離開這里。這里太髒了,我們去找個干淨的地方。」
連水兒只是抽泣,沒有回應。
連玉靜等了一會兒,「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必須走了。」說罷,他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探出手想要去扶連水兒,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嘆了口氣,轉身向門外走去。
宋錚連忙縮回身子,伏在了屋梁上。連玉轉瞬出門,站在門口處又回望了一眼,又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大門口,沖著門洞里的黑衣人打了聲招呼,開門出去了。
宋錚緩緩出了一口氣。他真沒想到,今天晚上會有如此大的收獲。看來,不管桓興也好,連玉也罷,都是國公逄通方面的人馬。
逄通到底想要干什麼?他身上怎麼有這麼多謎?從剛才兩人的對話來看,逄通顯然是個麻煩制造者,既對付王爺逄檜,又對黃元度不懷好意。
這個連水兒雖然不檢點,但听上去也是個可憐女子。本來,這連水兒害得自己差點被炸死,宋錚恨不得將之殺之而後快。而現在,宋錚有些猶豫起來。
今天晚上收獲這麼多,宋錚卻一點兒也不高興。自己內心里以黃元度和逄檜為仇敵,現在又加上了一個逄通。
說起來事情真是諷刺。黃元度一方對自己欲殺之而後快,逄通一方在旁邊扇風點火,還有一個老禿驢對自己恨之入骨,反倒是自己最先下手對付的逄檜,與自己成了合作關系,而且一直對自己關照不少。想到這些,宋錚真是愁腸百結。
正在這時,屋里忽然傳來了兩聲沉悶的敲擊聲,宋錚連忙又伏在窗上觀瞧。卻見連水兒沿著床,向著窗戶處爬來,嚇得宋錚連忙抬起頭來,橫身在窗戶上方。
很快,窗戶打開了一條尺余寬的縫,連水兒正在向外觀瞧。宋錚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也屏住了。此時,連水兒就在他斜下方,距離不過三尺,宋錚依稀能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和濡濕的睫毛。此時,哪怕連水兒稍稍向上抬一上眼皮,就能看到宋錚。
幸好,連水兒只向門口處看。片刻之後,她又重新關上了窗子。然後下了床,走到了剛才連玉坐的椅子邊。椅子邊的牆壁上有一幅巨畫,畫的是一個美貌女子。女子約30許歲,衣帶輕裾,甚是美貌。畫下面訂了塊四尺長尺余寬的木板,作為龕台,上面的香爐里,仍然燃著三段香。
方才,宋錚由于摳得紙洞較小,沒有看輕,而今他又在紙洞旁邊摳了一個小細洞,使兩只眼楮都能往里看,基本上看清了屋內的全貌。
只見連水兒將香爐拿下來,又摘下了木板,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接著,她將那幅畫卷了起來,令人吃驚的事情出現了︰那畫像後面,赫然出現了一道門兒。
宋錚恍然大悟,他剛才就發現這個屋子好像小一些。以他過夾道時的距離看,屋子不應該這麼小,卻沒想到是什麼原因。原來,這里居然另有乾坤,竟然多修了一層夾壁。
連水兒在門上輕敲了兩下,那門便向一邊拉開,一個中年男子閃身出來。那男子一身紫服,相貌威嚴,高額鷹目。對于這副面容,宋錚居然有點熟悉。但他又確認沒見過此人。
見男子出來,連水兒連忙彎身施禮。男子瞥了他一眼,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連水兒連忙倒上一杯新茶,躬著身子立在了旁邊,竟然連坐也不敢坐。
「把畫像恢復原樣吧。」男子淡淡地吩咐了一聲。連水兒將夾壁的門關好,又把卷上去的畫像放下來,將龕台和香爐恢復了舊貌,然後又躬身立在一邊。
「你也坐吧!」
連水兒這才欠著半個,坐在了床沿上。
男子也不理他,將桌上的信封拿起來,取出了里面的材料,翻看起來。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男子才將材料看完。期間,連水兒一動也不動,顯得十分乖巧。外面的宋錚累得汗珠都下來了,若非他的本力遠超常人,根本無法維持倒吊的動作這麼長時間。
這男子給他的感覺很危險,幾乎不下于李元震這樣的頂尖高手。這種感覺玄之又玄,他還是本能地閉上了眼楮,以極其輕微的動作退了回來,慢慢地伏在了房梁上,只是傾听里面的動靜。
「嗯,桓興那邊搞得不錯。說說你那里吧,黃嵩是什麼意思?」
連水兒連忙答道,「奴婢奉主子的命令,去勸說那黃嵩。那黃嵩已經拿定主意,找機會把宋錚曾經去大金的事告訴太後黃嬌。想來,那黃嬌定會找兒子說明情況,宋錚失寵,應在須臾之間。」
「哼,你也別太小看宋錚。此子無論智計武功,均為上上之選。此子自來江寧後,發展極快,短短時間,就能爬上高位。家父預感此子與大計有礙,所以才不惜暴露你也要下手除之。沒想到蔣魁與你連番出手,也沒能奈何得了此子,以至功虧一簣。這一次,可要萬分小心了。」
「那宋錚之所以有如今情勢,都是因為小皇帝支持他。只要他失掉聖心,他即使再有智謀,也蹦達不了多少天了。他一個外來戶,根基這麼淺,如何能立足?」
「失掉聖心?那可不一定。小皇帝每每以宋師稱之,其父也亦被聘為宮廷教習,恩遇一時無兩。再說,他去大金的事,在當年來看,亦對大齊有益。若是有人將這些緣由都解釋給小皇帝听,小皇帝未嘗不能原諒他。別忘了,小皇帝手上缺人手,這宋錚可是小皇帝手下第一干將,他是否願意自斷臂膀,也很難說。」
連水兒無奈地道,「那怎麼辦?黃元度那邊現在可是當起了烏龜,他已經嚴命黃嵩和盧俊青,現時不宜與宋錚沖突。」
「怎麼辦?哼哼,好辦!」男子的臉上現出一種極不相稱的陰柔之意,「現在黃元度與逄檜應該已經達成了協議,有共同扶助小皇帝的跡象,從兩人共兩同下手對付紀家就可見一斑。而我們必需讓他們重新斗起來,最好三敗俱傷。而這宋錚便是一棵棋子。」
「棋子?」
男子點了點頭,「只要宋錚出事,小皇帝便失去了一條臂膀,此為一傷。宋錚正在右司搶班奪權,所以宋錚出事,首先就要怪到黃元度頭上。屆時小皇帝必會遷怒于黃元度,此為二傷。逄檜亦會疑心黃元度向小皇帝示威,且宋錚算是逄檜與小皇帝牽線的角色,宋錚出事了,那麼王府和相府脆弱的合作關系,便會土崩瓦解。」
「主人英明。王府和相府的關系的確脆弱,我們通過黃嵩弄到了暗鷹的材料,所以桓興大人那邊才順風順水。只是沒想到王府那邊立即報以顏色,宋錚手頭上的那些材料,應該是來源于原皇城司。」
「你說的不錯。挑起兩邊爭斗,我們才有隙可乘。可惜,現在斗得還不夠狠,必須除掉宋錚,才能攪起波浪來!」男子的拳頭在胸前狠狠地揮了一下。
「你要婢子怎麼做?」
「不用你再做什麼,你只需盯著黃嵩即可,催促其快點行動,也要監視他。其他的事,自有人去做。哦,還有,在連玉面前你要演好戲,莫要弄砸了,你今天晚上做得就很好。」
「主人,我……」連水兒說話期期艾艾。
「怎麼,你不忍心了?」男子的聲音立即冰寒起來。
「不是,不是。下個月的初八是父母的忌日,奴婢這段日子老夢見小時候的慘事兒,我想……我想回去給老人家上上墳。」連水兒慌忙說道。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聲音緩了些,「袁州宣風鎮桑魚村,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啊。你離開那里有十四年了吧?唉,現在回去,恐怕連墳在哪里也找不到了。這樣吧,明年你再回去。目前正是多事之秋,你宜離開。如果實在不心安,就到宏覺寺去上炷香吧。不過,要裝扮好,不要讓人認出來。」
「奴婢遵命。」
男子嘆了口氣,「連玉為人果敢善謀,的確是個好郎君。如果你要跟他,我會幫你解釋。不過,必需在大業完成之後。眼下還需要瞞過他,讓他死心塌地的效力。」
「不,不,奴婢心里只有主人,只要主要不嫌棄,我永遠做主人的奴婢。」
「嗯,你有這份孝心就好。」
「主人,時間不早了,你是否在這里安歇?」
「嗯,也罷,我今天就歇在這里,明天一早回挹江別院。」
「那奴婢為你寬衣。」連水兒聲音里透出一股喜意。
接著,屋里傳來窸窸窣窣月兌衣聲,片刻之後,屋里的燈熄了。不一會兒,便傳來啪嗒啪嗒的吮吸聲,與之相伴的,則是男子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