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幾名騎士將一個年輕的突忽俘虜推到張銳的身前。
「哪兒抓到的?」
「報告營長,有幾個突忽騎兵從我連的防御地區通過,被我們抓獲。經過審訊,只有他願意招供。此人供述,他們是金卡派往突忽騎兵營地的傳令兵。百里連長命我們將他押送到您這里來,由您親自審問。」一名班長模樣的騎士回答張銳的問話。
張銳听到百里楊這個名字,面色變得不自然起來。自張旭義受傷以後,百里楊便暫代一連連長。百里楊既是連長,與張銳見面的時候也增多了。
張銳那天與百里楊在帳篷外踫面交談後,總覺得百里楊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百里楊每逢與張銳意見不同時,便會故意將話題扯到星星月亮上去。
張銳現今最不耐煩听的字眼,就是什麼「星星」、「月亮」。這要這些字眼出現在張銳耳邊,他立刻就變得手忙腳亂,左顧右盼,不敢多言。
張銳越是感覺尷尬,越是不想見到百里楊。可冤家路窄,百里楊老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張銳的視線中。有時她也會瞄上張銳一眼,從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張銳可以讀出幸災樂禍的意味,心里越發肯定百里楊那夜看見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紙里包不住火!」心里有鬼的張銳,暗自嘆息。所做的糗事,已被百里楊看得一清二楚,理不直氣不壯,平日哪兒還有臉去說教她。此後,張銳在百里楊面前說話盡可能的言簡意賅,從不多說半句。說完之後,就匆匆離去,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樣。
此次要派先行部隊時,各營連長紛紛毛遂自薦。只有百里楊沒有作聲。其間她只是瞥了張銳一眼。張銳再次讀懂眼中的含義,「我想要這個任務!」。能拒絕嗎?張銳點到百里楊的名字。可氣的是百里楊得了便宜還賣乖,假意說不敢擔此重任,害得張銳不得不當眾夸獎了她一番。
說了許多違心的話,列舉了許多虛假的例子。最後表示。非百里楊不能擔此重任,她才似乎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任務。
百里楊接令時,張銳看了她眼中閃過的一絲狡黠。對此張銳只能是裝作看不見,暗地里則罵自己無用。平日自稱大丈夫,卻在百里楊地無聲威脅下屈服。
張銳的表現使十幾位連長目瞪口呆。他們不能相信對女子從軍偏見頗深的張銳會如此器重百里楊,這和當日張銳初見百里楊時巴不得立馬攆走她的態度相比,真是判若兩人。對于各營的連長們,張銳只能在心里說聲抱歉。誰讓百里楊握著自己地把柄?也在擔心以後百里楊會不會經常以此威脅自己。
不過百里楊擔任部隊先行後。任務完成得無可挑剔。讓這些連長們不得不心服口服。張銳也因暫時見不到百里楊,心里感覺輕松起來。他也在心里說服自己。並不是因百里楊的威脅,才派她擔任先行,是她本身就具有這樣的能力。
果然。百里楊能力出眾、不負所托。擔任排長一職,確實大材小用,也許她擔任連長一職,更能發揮她的能力。張銳圍著百里楊送來的那名傳令兵轉了數圈。只見他面色慘白、身如篩糠,身子搖搖晃晃的。像是要隨時暈倒。
「說。金卡命你們去傳達什麼命令?」張銳緊盯著年輕地傳令兵的雙眼。
年輕的傳令兵目光游離,神色恍惚地回答道︰「小人不知。」
「哼!」張銳冷哼一聲。那名傳令兵說道這里那名傳令兵見張銳臉色一變,雙腿一軟再也站立不穩。幸虧押解他來地騎士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拉住。傳令兵慌忙說道︰「不過有傳令地書信,就在小人的身上。」
鄧三耀上前,從傳令兵地懷里掏出書信遞給張銳。此時天色已微微發亮,張銳也能借著微弱的亮光看清書信上的內容。
張銳看信時,突忽傳令兵也在暗自納悶。他也知道傳來地戰報,說瘋虎還在數百里之外,正將繳獲的乞依族物資運往烏孫。這時怎麼會又突然出現在這里?難道瘋虎和他部下們都會
原來三日前,張銳與達須分兵之後。便在克的引導下,隱藏到距達埴原八十里外的一處峽谷中。
草原,並不是人們印象中的一望無垠地千里平地。草原上也有山川、也有森林、也有湖泊、也有沙漠。不過主要佔地地是平地草原。張銳等人隱身之地,便是在草原上的葉納山脈與卡木山脈地交匯處。這里人跡罕至,林木茂盛。
四周山巒連綿,猶如此起彼伏的巨浪。峽谷漆黑幽深,千百年的風吹雨打,使峽谷內的岩石,百年的朽木橫七豎八地橫于峽谷口,人馬不得其入。通曉地理的克卻知道一條能進入峽谷間的小道,千余名游騎方能入內隱藏。
張銳遭受了達埴原之敗,雖然痛心戰友愛將陣亡,人馬損失不小,但卻沒有絲毫的氣餒。自古英雄豪杰,都具有一股永不氣餒的精神。只要身不亡,心就不會死。任何挫折,都打不倒他們的信心和勇氣。別的不說,單是高祖皇帝便是如此。他自舉事以來打過無數次敗仗,累敗累戰,最終將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逼得烏江自刎。創業期間,如果有絲毫動搖,就沒有今日大漢帝國的存在。
還有前世所知歷史上的劉備,更是如此。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四處飄零、寄人籬下。別看他叫呂布為三姓家奴,他自己一生中也至少投靠了四、五個主子。但他最後憑借著「百折而不撓」的精神,終得一方天下。換成其他人,在數十年不斷的失敗中,還能保持住最初的雄心壯志嗎?如果不能,誰又敢說他不是英雄豪杰?此外曾國藩、孫中山等人也是憑著「屢敗屢戰」的韌勁和恆心,造就了自己的最後功名。
所以自古常勝之將,有幾人?能在逆境中永不言敗,就是真正的男兒。能在戰敗後不斷總結經驗教訓,就是真正的豪杰。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正確的面對失敗。張銳已在這達埴原之戰中認知到自己地弱點和不足,今後就可以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
從此戰中,張銳也再次懂得騎兵機動的重要性。以往張銳取得的勝利,靠的是行蹤飄忽不定、千里奔襲、一擊得手。而這次出兵,由于有達須地利西族人隨行。行軍速度自然大大減慢。加之敵方早已開始注意偵查張銳的行動,敵人也就有了充分的準備時間。
張銳暗想,那就再重新施展一次奔襲戰術,用小股的部隊去攻擊弱小的部落,將達埴原附近的集結的敵軍分散。只要敵軍分散,就尋找其中弱點,瞧準機會再利用優勢兵力,給他致命一擊。
現今最難對付的就是數千名正規突忽騎兵。他們人數比己方多。又有草原聯軍地支持,很不容易殲滅他們。調動敵軍地主要目標。也是他們。只要他們開始調動,自己便有機會尋找他們的弱點。
突忽騎兵或者說金卡會不會上當,張銳心里沒有把握。一些事情必須做過之後。才能知曉結果。以金卡地沒有在達埴原之戰取勝後,全力追趕漢軍的舉動看,張銳認為他是一個小心謹慎之人,上當的可能不大。
金卡上不上當,張銳並不在乎。如果金卡不出兵追擊分隊。分隊自然可以將戰利品帶回烏孫。以後就照此辦法行事。積少成多,長此騷擾下去。金卡總有忍無可忍地那一天。
如果金卡派兵去追擊分隊,分隊就放棄戰利品,利用機動性強的優勢迅速擺月兌金卡的追擊。主隊既可以選擇伏擊突忽騎兵,也可以選擇去攻擊別的草原部落。讓這股突忽騎兵疲于奔命,等到他們虛弱不堪之時,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張銳制定了今後的行動方針,又在峽谷內躲藏了兩日。見搜尋地草原聯軍都已返回達埴原,便準備實施具體地出擊計劃。
張銳在咨詢克之後,將分隊的出擊目標定在乞依人身上。乞依族是草原上地小部族,青壯男丁不足二千人。他們營地離達埴原也只有一日的路程,是最理想的攻擊對象。
分兵時,張銳命高朔帶上克並有五百騎兵組成分隊,前去攻擊乞依族。臨走之時,張銳囑咐高朔,能戰則戰,不能戰則立刻率部撤回烏孫,不得與突忽騎兵交戰。如果發現突忽騎兵遠走,便再次出擊,不給突忽人以喘息的機會。
高朔領命帶著分隊開拔後,張銳等人又在山谷內停留了一日。張銳估算著高朔對乞依族發起攻擊的時間。到昨天黃昏之時,張銳便帶著由一千三百余游騎組成的主隊,出了山谷向著達埴原進發。
張銳的主力再距達埴原四十里時,接到百里楊傳來的消息。突忽騎兵已經出動,並且說營地內還留下了千余名突忽騎兵騎兵。張銳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大喜過望。
金卡此人也不過如此。從金卡分兵追擊的舉動上看,明顯不懂軍事。將本不多的突忽騎兵也分成兩部。他既然還留下一些突忽騎兵,如果自己不趁機將留下的突忽騎兵殲滅,也對不起金卡送給自己的這份厚禮。
游騎各部按已計劃好的方位,無聲無息地靠近突忽人的營地,並將突忽營地包圍起來。天亮時,也是游騎開始發起攻擊的信號。這時,百里楊負責的區域,又卻抓住了金卡的傳令兵。
原來金卡不再營中,難怪突忽騎兵會這麼容易上當。張銳看過金卡的信後,暗暗稱幸。「金卡是為了何事去雲岡族的營地?」張銳接著又問那名傳令兵。
「回大人的話,雲岡族和草原各部落要舉行慶祝勝利的儀式,他們邀請殿下前去觀禮。」傳令兵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麼說我們的被俘人員,都被雲岡族的人給殺害了?」張銳面色陰沉的問道。
「是……是的,大…大…人。雲岡……岡族的路西,將戰俘都…….都殺了。」傳令兵快要哭出聲來。他能感覺到張銳的凌厲地目光正在他的身上游走。他也听說過瘋虎的傳言,心想,也許瘋虎正在考慮怎樣吃我的心髒吧。
「怎樣殺的?」張銳緊盯著傳令兵問。早在被漢軍俘獲時,意志就已崩潰地傳令兵不敢隱瞞。結結巴巴、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昨日所看到的雲岡族虐俘經過全部道出。
在他講述的過程中,他能感覺到周圍有無數雙目光緊緊盯在他的身上。股股陰冷的殺氣似乎將周圍的氣溫也降低了。講完之後,他渾身如散架般地癱了下去,如一灘稀泥。
張銳在听傳令兵說到,雲岡人將煮熟的俘虜們也分而食之。連湯也沒剩下之時,怒火攻心,嗓口發甜,一股鮮血險些噴出。
該死的雲岡族人,他們是真正地野蠻人。他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張銳惡狠狠地發誓,血仇定要用血來償還!
對待雲岡族吃人之事,張銳與金卡地想法不謀而合。所不同之處,金卡是為了路西害得自己也誤吃了人。而張銳則是為了復仇。並且復仇的願望更加急切一些。心里盤算著用什麼樣地酷刑來回報雲岡族人。
癱倒在地的傳令兵見張銳緊緊地握著雙拳,指節變成白色。太陽穴有節奏的跳動著。嘴里呼呼地喘著粗氣。心里更加害怕,轉眼又與張銳看來地目光對視上。見瘋虎的眼中布滿血絲,憤怒的雙眼冒著火焰。
傳言中最可怕的情景出現。想到瘋虎將要變身吃人時,年輕的傳令兵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張銳好不容易才穩定住情緒,揮了揮手。幾名騎士將昏迷中地傳令兵拖走,他們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傳令兵。
鄧三耀鐵青著臉對張銳道︰「營長,雲岡族人竟敢如此殘暴地對待我們地戰友。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此仇必報。絕不會饒過他們!」張銳咬牙切齒地說。
雲岡族人虐殺漢軍與利西人的戰俘,如果不還以顏色。今後草原上地各個部落也會紛紛效法雲岡族的行為,只能用雷霆般的手段震懾他們,才不至于出現同樣的慘劇。
這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張銳不再去想雲岡族的令人發指的行為,首先要解決的是眼下這千余名突忽騎兵。雲岡族的帳,以後自然有時間慢慢與他們算。
「出擊!」張銳下達攻擊的命令,五百名騎兵跟隨張銳沖向十余里之外的突忽人營地。
漢元790年8月23日臨晨,西部大草原的達埴原上,輕紗細縵般的晨霧絲絲飄蕩、流淌著。草甸上的滴滴露珠,像是撒滿大地上燦燦的珍珠。
東方草原的地平線漸漸地有了輪廓,在它的上方出現了一個青黛色的長帶。隨著時間的推移,啟明星隱退在天邊,深色的長帶慢慢地變亮,外圍染上了紅色的瓖邊。
瓖著紅色邊緣的長帶越來越亮,朝霞照亮了東方。一隊隊騎兵疾馳奔騰而來。
疾馳而來馬蹄將一顆顆小草踏入泥中,草上的一顆顆珍珠四散飛揚。清晨的微風吹拂著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面盡是堅毅和冷峻,眼神冰冷而漠然,顯得毫無生機,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
當天邊出現了一點鮮紅色的突邊時,縱馬疾馳而來的騎兵們已能看見遠方矗立著敵方營地。
當一片赤紅的朝霞,似連綿的火在奔騰燃燒時,淒厲的號角聲在營地上空響起。
當一輪紅日在草原的地平線上冉冉而起時,奔馳而來的騎兵們,如洶涌而來的洪流一樣,從四面八方涌入了營地。
當一輪巨大的紅日終于月兌離地平線升起時,騎兵們揮出了手中的騎刀。片片紛飛的刀光,被朝陽涂抹上一層金色的光彩。噴薄而出的鮮血,與朝霞色彩重疊,天空被染得更加斑斕絢麗。
營地內人群奔跑、叫嚷著。當金色的刀光劍影從他們的身上掠過時,瞬間倒地,他們無聲無息地倒在血泊之中,眼望天空,頭枕草地,身上散滿金紅色的霞光。
今生他們用血液澆灌了厚厚的草甸,靈魂化作一縷縷哀愁,在天地之間飄蕩消散,最終悠然融入大自然中。或許他們在重新尋找新的開始,重新尋找新的樂土,或許來生還能實現今生無望達成的夢想!
當空中的朝陽綻放出刺眼的光芒時,整個營地內又恢復了最初的寧靜。此時此刻,被熱血澆灌過的大地上,草木仍舊充滿生機。當血腥的戰場被雨水沖刷干淨,尸骨被蒼鷹果月復之後,誰還會看出這里曾發生過驚心動魄的激戰呢?
來去匆匆的騎兵隊列中,傳出悠揚深遠的歌聲︰「駿馬甩長鬃,男兒揮長刃,飛過大河,斬斷高山。草原廣闊胸無極,駿馬四蹄永不停,天生我身本無量,只求寶馬奔四方。」
朝霞襯映著歌聲,歌聲迎合著朝陽。嘹亮的歌聲,仿佛化成了弓弧、化成了利箭、化成了戰刀,射向四方、劈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