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元794年七月,是波斯州一年中氣溫最高的一個月。大地仿佛在燃燒,四周熱浪滾滾,幾乎讓人窒息。天空中沒有一絲風,金燦燦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敢于在烈日下活動的人,似乎要把每個人的靈魂都榨出來。
這個季節,偶爾也會起風。不過確切地說不能稱其為風,叫它氣流更加貼切。一股股氣流中夾雜著黃色的沙塵滾動向前,這種景色在別的地方不多見。乍一看,會以為是一條條黃色的巨龍在翻滾前進,所以人們又稱這個季節為黃龍季。
特安達在北波斯州已經呆了兩年,已不是第一次看見黃龍出現。即使對黃龍並不陌生,但他每次見到黃龍都感到不可思議。此時,他一人站在城牆上向遠處眺望,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就連遠處綿延起伏的群山也都是灰蒙蒙的,一切都顯得陰翳黯淡,似乎沒有生機。
數里外的漢軍大營籠罩在烈日下,除了在營門口還能見到幾個人外,其他各處都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也看不見。但他知道,那里面至少還有五萬漢軍,其中包括一萬多精銳的漢騎兵。
這些漢騎兵來這里已經快一個月了,沒有參加過一次攻城。準確的說,自他們來後漢軍就沒有發動過一次進攻。雖然特安達早就下令,如果漢軍進攻,所有人要迅速讓出城牆,退到城內去,但漢軍卻始終呆在營中沒有再進過城。
本來漢軍不進攻,特安達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恰恰相反,漢軍越不進攻。他的心越慌。心有不安加上天氣炎熱,他已有數日沒有合眼。睡眠不足導致他精神倦怠,精力無法集中,甚至有時連站都站不穩。
看著看著特安達就覺得一陣眼花耳鳴,身體搖晃了數下。身後的副官扶了一把,才沒有跌倒地上。副官見他面目慘白,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額頭冒出,眼楮里布滿血絲。副官很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便勸道︰「元帥,您還是去休息一會兒吧,老是不合眼誰也撐不住呀。」
特安達一只手按住副官的肩膀,一只手指著城外漢軍大營,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漢軍就在眼皮底下,叫我怎能入睡?」
副官道︰「可是您要是累倒了。誰來指揮我們?」
「只是天氣太熱,剛才才會略感頭昏。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兒了嗎?」喘息了一陣,特安達感覺自己已能單獨站穩。便放開了手,故作身體已無大礙地樣子,輕松地對副官說道。
副官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但也了解他的脾氣,沒有再勸,只是靠得他更近些。過了一會兒,金卡急匆匆上了城牆,來到他的身邊。說道︰「元帥,您怎麼又上城牆了?如果漢軍突然發動進攻怎麼辦?您還是趕快回去。」
「我上城,漢軍就會進攻?哪能這麼巧事兒?」特安達心想。如果有這樣的事兒就好了,我寧願漢軍進攻,也不願這樣一直僵持著。
金卡再勸道︰「您要是不放心,由屬下在這里守著,您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吧。听說您昨日又是一夜未眠?這樣可不行。會把身體累跨地。」
特安達看了副官一眼。轉而對金卡說道︰「人老了,睡的時間也就少了。沒事的。如果困極了,我自然會去睡的。」
說完見金卡似乎還不甘心,還想開口勸他,于是轉開話題,說道︰「漢軍一直不攻城,你有怎樣的看法?」
果然這話轉移了金卡的注意力,說道︰「依屬下的看法,漢軍很可能想等我們耗盡糧食後再進攻。」
「你是他們會一直與我們耗著?」
「前段時間他們至少傷亡了萬余人,實力大為削減。而且他們損失的都是主力,剩下的預備役在巷戰中起不了多大作用。屬下認為,他們已經無力進攻了。」
「可是飛騎軍來了,他們又增加了一萬余人,兵力也足夠進攻了。」
「元帥,您忘了?漢軍的操典中有規定,漢騎是不能參與攻城地。」
「你忘了瘋虎也在城下,他不是遵守規定的人。」特安達在**前,是新羅州的漢軍預備役將領,當然熟知漢軍地各項規定。可是也不是所有的漢將都嚴格按照規定行事,比如城下的瘋虎就是這樣的人。
瘋虎初到西部戰場的第一次出戰,就是偷襲老虎口營壘之戰。老虎口雖然只是營壘,但漢軍也有規定,營壘也在騎兵不能進攻的範圍內,可是他還是出其不意地偷襲了,率領著游騎成功地奪取了老虎口。
接下來,楚河營壘、北蔥嶺的各部營寨、度信州的數座城池,都讓他帶著騎兵攻克了。還有在白堡,帶著不到兩千騎兵,居然能守城一個多月。瘋虎這個名字絕對適合他,別人認為越不可能地事兒,他越要去做,這次難保他不會帶著騎兵攻進城來。
金卡也知道瘋虎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但他來了快一個月,一直沒有攻城的跡象,甚至都沒有出過漢軍營寨。金卡估計,應該是瘋虎了解了前一段漢軍地進攻過程,也沒有把握攻下此城,所以才按兵不動。
見特安達為此事擔心,便說道︰「瘋虎在白堡打過巷戰,知道強攻損失太大。」「你說,是我們黑蘭城堅固,還是白堡堅固?」特安達听到金卡提起白堡,突發奇想。
「這個…….」金卡一時被難住了,想了想說道︰「兩者各有所長吧。」
「哦?說來听听?」特安達似乎對此很有興趣,追問金卡。
金卡說道︰「白堡依山傍水而建,城內建築都是為了巷戰而修建的,所以按照險要程度來說,白堡應該比黑蘭城堅固。黑蘭城也有比白堡有利的方面,一是,黑蘭城比白堡大數倍。這就使得進攻方需要更多的兵力才行。」
白堡之戰時,突忽軍有十萬余萬人,打了巷戰十一天,居然沒有能消滅一千余名漢軍。現在城下只有五萬漢軍,守方雖然也損失了一些人。但現在還剩下近五萬人。即使野戰,五萬戰力不齊的漢軍想要一舉殲滅五萬士氣旺盛地突忽軍,也是沒有可能地,何況是巷戰。
金卡接著又說道︰「第二點,黑蘭城地地形比白堡更加復雜。我們破壞了城內地前半部分,在廢墟上漢軍無法靠密集陣型進攻,即使拆掉城牆,漢軍的重型武器也推進不了多遠。而且城內的地形復雜,縱橫交叉的河道,也限制了漢軍地進攻路線。讓我們能集中更多的兵力防守。」
流經黑蘭城的河流一共有兩條。這兩條河流在城內又分若干支流,是黑蘭城居民主要的用水來源。漢軍在準備攻城的時候,就已經堵塞了兩條主流的源頭。妄圖以此切斷守軍的水源。不過守軍靠著井,也能喝上水,斷水之計沒有成功。
現在城內的河流雖已干枯,但河道里的淤泥數十年沒有淘過。這些淤泥又厚又深,人站上去可以淹至胸部。守軍破壞了大部分城內的橋梁後,漢軍就只能去奪取留下地數座橋梁。當然漢軍也會造橋,但面對密集的河道,若想造橋進攻。一天一夜也前推進不了多少距離。從這點上說,黑蘭城的地形地確比白堡復雜,在巷戰時。對防守方更加有利。
特安達點點頭,認為金卡分析得不錯。按理說黑蘭城應該比白堡更加易守難攻,可是他心里還是隱隱有些不安。他又問金卡︰「如果你是漢將,有沒有辦法攻下此城?」
金卡顯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答案早就有。說道︰「要攻克此城。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不外乎用水火。用水,只需用壩堵住河流一段時間。然後放水灌城。我軍如果沒有防備,很有可能損失慘重,然後再派兵進攻,或許能一舉拿下此城。不過屬下早就有準備,一面派人密切注意河流進城的方向,另一方面,也命各部在城內盡可能多的堆積高地,一旦發現漢軍放水,將士們也能及時登上高處,這樣我軍的損失也會大大減少。」
特安達搖頭道︰「我看漢軍沒有這樣的打算。」
金卡奇怪地問道︰「元帥為什麼這樣認為?」
「因為我們有準備,漢軍采取放水灌城的方法,對我們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河流下游地平民就會遭難。依我對杜陵的了解,他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可是漢軍可以預先讓下游地平民撤走。」
「撤走?數萬平民要撤離,而且他們的家園回來時已不復存在。漢軍如果不賠償這些費用,就會激起波斯人的仇恨,會引發新的叛亂。如果要賠償,以漢朝廷的財政收入,絕不會答應付這筆費用地。杜陵不是傻子,只要他動動腦經,就不會采用這種方法。」
金卡也同意了他地意見,接著又說道︰「那麼只有用火了。屬下也考慮過漢軍用火攻,所以早就命令部隊把城內前部房屋的木梁、木柱等易燃物品,搬運到城中,並把它們堆積起來,沒有了這些東西,漢軍無法放火。漢軍曾經用過火油,但火油數量遠遠不夠,無法把整個城市都點燃,所以火攻也行不通。」
本來特安達在靜靜地听著,但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麼,突然間劇烈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用指著城外,口里嘟嘟囔囔說著什麼。金卡和副官趕緊扶住他,卻听不清他話語。特安達見金卡不能理解自己地意思,更加著急,急火攻心使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