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問那老人道︰「綠林軍又不曾鬧到這里.此間這等好的村坊都在官家的地界.怎地會大開殺.」
老人搖搖頭.很是無奈又有些惋惜地說道︰「小伙兒.你是真個不知.唉.我說與你知道︰俺這里喚做祝家村.岡上便是祝朝奉的祝家莊.如今他惹了梁山泊好漢.听得人說.梁山的人已經引領大隊軍馬在村口集結.過不得多久便要來此殺掠;只是.他們怕我這村路雜.未敢貿然闖進來.如今駐扎在外面.方才祝家莊差下號令來.要我們每戶人家的精壯後生都準備著.但有擂鼓傳過來.便要挺刀前去策應.」
石秀听到此處.便順口問道︰「老伯.此間村中有多少人家.好歹也抵擋的住吧.」
老人說道︰「就單單我這祝家村.也有一二萬人家.東西還有兩村人接應;東村喚做撲天雕李應李大官人.西村喚扈太公莊.有個女兒.喚做扈三娘.綽號一丈青.功夫十分了得.男兒都比不上.」
石秀听了露出憨厚的笑來說道︰「既然如此.那還怕梁山泊做什麼.必然不是咱們的對手.」
「若是正面交鋒.說不得誰輸誰贏.但是祝家都傳下話來了.說那梁山的人向來奸詐狡猾.精通江湖左道旁門.就怕使詐.偷襲啥的.也說不好.」那老人道︰「就是為此.你看這村里的人.都是穿著這般的襖子.若是初來的人.在祝家莊里走來走去.必然會暈頭轉向.最後還是要被困在這里.卷入這場禍亂.唉.休說你了.便是我初來時.不曉得路.被那祝家莊的人看著也要抓起來盤問.那時還是太平年間.現在都比不了.」
石秀听了大驚.慌張地問道︰「老伯.怎地初來的就走不出去.」
老人說道︰「我們這里的路.有句老話‘好個祝家莊.盡是盤陀路.容易入得來.只是出不去.’」
石秀听罷.便哭起來.撲地翻身便拜.向那老人道;「小人是個江湖上折了本錢歸鄉不得的可憐人.若是賣了柴.出去恰好撞見廝殺.走不月兌.豈不是苦了.老伯.可憐可憐小人.小人情願把這擔柴相送老伯.請指條給小人出去的路吧.」
那老人看石秀一副憨厚的模樣.人又長得端正.處境經他一說也有了三分淒慘.當下不禁起了憐憫之心.便扶起石秀.柔聲說道︰「我怎能白要你的柴.我就買你的.你且隨我來.請你吃些酒飯.其余的咱再去說它.」
石秀听那老人沒有直接直條道出來.想必是這道路復雜.不是指點便可得其要旨的.于是便當面謝了.挑著柴.緊跟著那老人進到屋里來.
「家中還有什麼人麼.」石秀看著屋子里靜悄悄的.便問道.
老人一面篩下兩碗白酒.盛一碗糕糜.請石秀一同坐了.一面說道︰「老婆子前些年去了.我也有個像你這般大的兒子.往他鄉去做買賣.走了可有好幾年了.一直沒有音訊……」
石秀無意間說到了老人的痛處.趕緊賠了個不是.說道︰「老伯這般仁慈.蒼天必然會眷顧令郎.」
老人微微地含著笑看著石秀.仿佛在石秀身上看到了自己兒子的模樣.老人給石秀填滿酒.說道︰「嘗嘗吧.你一定口渴了.嘴唇都有些發干了.」
石秀再拜謝.端起酒碗來.喝了一口.這酒雖然有些混.但是香氣很地道.石秀贊了一聲.便言歸正傳說道;「老伯.還望指教出去的路徑.」
那老人微微低了三分.說道︰「你若是想走出去.說難也難.若走差了.左來右去.不管你怎地穿林插路.只是走不出去.再者那些錯路的地下都是陷阱.埋藏著竹簽和鐵蒺藜.若是一不留神.踏著飛簽.重者斃命.輕者殘疾.準定要被祝家莊活活捉了.想逃都逃不月兌.若是懂得其中的法門.那就來去自如了.來.我告訴你」
石秀听了心里暗暗吃驚.听得老人要傳這行路的法門.于是便身子向前探了探.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個字.
「從村里走出去.只要看見有白楊樹便可朝左手便轉彎.不管路道窄不窄.但凡有白楊樹的彎便是活路;沒那樹時.就算前面沒了路也要照走不誤.但若是沒有樹.卻拐了.那都是死路.如有別的樹木.你看錯了那也不是活路.」那老人重重復復.生怕石秀忘了.
石秀一字一句都記在心上.當下拜謝了.便問︰「老伯高姓.」
那老人道︰「這村里姓祝的最多.但惟有我一個.覆姓鍾離.士居在此.」
石秀道︰「酒飯小人都吃過了.改日該當厚報.」正說之間.只听得外面亂哄哄地叫嚷起來.石秀仔細摒氣一听.只听得外面道「拿了一個細作.」石秀了心里暗暗一驚.跟在那老人後面出來看時.只見七八十個軍人背綁著一個人過來.石秀偷偷看時.那人正是楊林.剝得上身赤條條的.用索子死死綁著.像是殺豬一般地用一根棒子竄了.倒吊著讓前後的軍士抬走著.
石秀看在眼里.在心里暗暗叫苦.當臉色卻不敢絲毫變化.還故意假問那老人道︰「這個拿了的是甚麼人.為甚事要綁了他.」
那老人指著說道︰「你不見說.他是梁山那里派來的細作.」
石秀裝作听不懂祝家莊的方言.便又諾諾開口問道︰「怎地將他拿了.」
那老人道︰「喔.他們是說這廝好大膽.獨自一個來做細作.打扮做個解魘法師.閃入村里來.又不認得這路.只揀大路走了.左來右去.只走了死路.他這就是明顯的例子.不曉的白楊樹轉彎抹角的法門.人見他走得差了.來路蹊蹺.就報與莊上官人們來捉他.這廝又掣出刀來.手起刀落.傷了四五個人.倒是厲害.卻擋不住這里人多.一發殺上去.因此將他活捉了.有人認得他是江湖上的.叫做錦豹子楊林.」
那老人言說未了.只听得前面喝道.說是︰「莊上三官人巡邏過來了.」石秀閃身在院里.錯出些臉來.在人縫里張望時.看得那隊人.前面擺著二十對纓槍.後面四五個人騎著馬.各個都彎弓插箭.又有三五對青白哨馬.中間擁著一個年少壯士.坐在一匹雪白馬上.全副披掛.跨了弓箭.手執一條銀槍.
石秀跟隨李應攻打祝家莊時曾經認得他.但卻裝作不知地特意問老人道︰「過去的那漢子是誰.生的好生彪悍.」
那老人道︰「這個人正是祝朝奉第三子.喚做祝彪.定著西村扈家莊一丈青為妻.弟兄三個只有他功夫派老大.了得的緊.」
石秀拜謝道︰「老伯.看來當真是要有場大廝殺.不若你隨我一同逃吧.」
那老人遙遙頭說道︰「我是走不動了.逃不出去.再者說今日晚了.前面倘或殺起來.就算是我指點你出去.也只怕枉送了你的性命.」
石秀趕緊求道︰「老伯救一命.」
那老人將院門關了.拖著石秀的手往回走.一面說道︰「你且在我家歇一夜.明日打听得沒事了.便可在出去.他們梁山今日也不敢殺進來.」
石秀拜謝了.于是便坐在他家安歇.只听得門前一片腳步聲到了.拍著門分付道︰「兀那百姓.今夜只看紅燈為號.齊心並力捉拿梁山泊賊人解官請賞.」高聲說罷便挨個拍門叫過去了.
石秀問老人家道︰「這個人是誰.」
那老人回頭說道︰「這個官人是本處捕盜巡檢.今夜約了要捉宋江.看來這一夜不安慰咯.你自小心些.家里放著樸刀.你自拿著護身.我年老折騰不起了.梁山的若是來時.生死由命吧.」
「老伯好心收留.我怎地能不護你個周道.若是危急時.我自豁出去拼了.」石秀說罷.撿了那樸刀帶著.討個火把.安置下.自去屋後草窩里睡了.
話分兩頭.且說宋江軍馬在村口屯駐.不見楊林、石秀回報.隨後又使歐鵬去到村口去打探.過了午後十分才回報道︰「听得那里的百姓.說是捉了一個細作.小弟見路徑又雜又亂.甚是難認.不敢深入重地.但相比也是他們兩個中有一個出了事.」
宋江听罷.憤憤道︰「如何等得他們回報了再進兵.他們說拿了一個細作.必然是陷了兩個兄弟在里面.我們今夜只顧進兵.殺將進去.也要救他兩個兄弟.未知你眾頭領意下如何.」
只見李逵當即應聲附和道;「我先殺進去.看看這鳥村寨如何了得.」
宋江暗暗瞪了李逵一眼.隨即便傳將令.教軍士都披掛了.楊雄一隊做先鋒.使李逵等引軍做後應.穆弘居左.黃信居右.宋江、花榮、歐鵬等中軍頭領隨隊前行.搖旗吶喊.擂鼓鳴鑼.大刀闊斧.刀槍林立.直殺奔祝家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