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嘴里輕輕吐出的這個稱呼令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她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叫出這兩個字了,十幾年來,那個稱呼好像一直都被她深埋在心底,不願叫出來。
但在今日,她竟然那麼隨口就喚了出來,連她自己也暗暗吃了一驚,難道這麼多年來自己對他的怨都在那夜見過他給自己的那些嫁妝後而煙消雲散了嗎?還是今日局勢已不容她無視他的存在?
洛冰兒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她發現洛相,在听見她叫他父親時,他的身子微微一僵,鼻子有些發酸,臉上的表情亦有些不自然,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有些受寵若驚。
「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驀然間發現父親兩鬢染霜,洛冰兒心兒微微有些刺痛,她已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再認真看過父親的臉,沒有認真跟他說過一句話,在她看來,他是不屑于理他這個女兒的,這麼多年父女間一直隔著一道無形的牆,她無法跨越,也不曾想過要去跨越。
原來父親已老了,才四十多歲的人已是滿頭銀發,在輝煌的燈光下是如此的耀眼溴。
洛振鑫諾諾稱是,眼楮卻不敢看向洛冰兒,不知是因為這些年的冷落,亦或是其它,不得而知。
洛冰兒滿懷深意地睨了睨了一眼似是滿臉疚意的父親,微微轉身,卻對上慕容昕那燦爛的笑容,不覺莞爾一笑,徑直朝他走去。
慕容昕起身將洛冰兒扶至自己的身側貴妃榻上坐下,笑對堂下,「今日君民同樂,爾等自當盡情豪飲,不必顧及君臣之禮。禱」
文武百官皆跪頭謝恩,起身後各自按著官餃落座,第一杯酒自然是一起敬至高無上的皇帝。
君臨殿內已是喧嘩一片,文武百官也沒有了平日的拘謹,在歌舞美酒之下,群情激昂,好不熱鬧。
洛冰兒一直安靜地坐在慕容昕身旁,總是覺得有一道冷冽的眼神緊盯著自己,攸地轉眸,才發現謝雨潼坐在離她身旁不遠的地方,雖也是坐在堂上,但被安排的位置卻是離慕容昕的龍椅有一段距離。
也怪不得她一直感覺有些不自在,是的,錦王府里兩個女人或許此刻已成為皇宮私下里津津樂道的話題吧,新帝即位,很快那中宮之位也將要提上日程了吧?
誰將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一定是宮內最熱門的話題吧?只是處于這樣一個風口浪尖,洛冰兒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泰然處之?
皇帝對她的寵愛應該是有目共睹吧,今夜的這場宴會,怕是他故意要在君臣面前表露自己對她的愛吧?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內心最在乎的人是誰?他甚至在暗示那中宮之位的主人。
可是,就算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又如何?就算真的躋身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後位又如何?那意味著她所掌管的可是諾大的後宮,那數之不盡的粉黛佳麗,意味著將有很多女人會與她一起分享他的愛。
難道這就是她所要的嗎?雖然她很相信皓哥哥對自己的真心,但是放眼天下,又有哪一個皇帝的後宮僅僅只有一個女人呢?
更何況眼前就有一個視她為仇敵的女人,一瞬間,思緒飄揚雲外,萬般滋味在心頭,只覺得心間有些堵得慌。
「冰兒,我們一起敬沐相一杯,如何?」慕容昕見洛冰兒有些失神,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征詢她的意見。
洛冰兒收回萬般思緒,微微回了回神,淡笑著點了點頭,一手接過慕容昕遞給自己的水晶杯,里面是一種暗紅的液體,隱隱帶著淡淡的香味。
「放心吧,這不是酒,是我特意命人為你熬的補湯,」好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慕容昕附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不待洛冰兒有所反應,慕容昕便牽著洛冰兒的玉手,步下台階,朝洛振鑫走去。
「朕和冰兒敬岳父一杯!」慕容昕臉上笑意盎然,完全沒有一點君王的架子。
「微臣惶恐,」見慕容昕竟然稱呼自己岳父,還親自過來敬酒,洛振鑫有些受寵若驚,握著酒杯的手也有了些微的顫抖。
「岳父不必多禮,今日權當家常宴席,再說我也該謝謝岳父大人對冰兒的養育之恩,」慕容昕後面那句話聲音極輕,似是故意說給洛振鑫听的,又似是肺腑之言。
洛振鑫握著酒杯的手一抖,杯中的酒差一點就要溢出,但他很快鎮定下來,仰頭將杯中的女兒紅一飲而盡,欠身說道︰「謝皇上隆恩!」
洛冰兒自然听得懂慕容昕話里的意思,不由得看了看父親,但見他的神情果然極不自然,心里免不了一嘆,雖然父親對自己一直都不上心,她心里也有很多怨懟,但或許那不是恨。
她也記不清有多少大臣向他們二人敬酒,也沒心思听他們恭維的話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樣的熱鬧而喧嘩的場面是她極不喜歡的,但是今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不可以掃任何人的興。
慕容昕無愧是她幼年的「知己」,見群臣們酒興正濃,忙吩咐兩個看上去比較老練的宮女先領洛冰兒去寢殿歇息。
一天下來,身子也確實是乏了,再說宮里的規矩實在是太多太多,一時之間實在是有些不太適應。
听領路的宮女說她的寢殿是緊臨皇帝寢殿的倩容殿,而且倩容殿三個金漆大字是皇上親筆題上的,洛冰兒心里涌上一陣暖意。
洛冰兒任由伶兒攙扶著她疲憊的身子,緩緩地走在燈火通明的回廊中,九轉三回間,倩容殿已經出現在眼前,只見十多個宮女早已恭候在門前,見了洛冰兒,齊齊跪下行禮︰「恭迎娘娘!」
「都起身吧!」這就是皇宮,尊卑之禮分得無比清楚,容不得半點大意,容不得半點疏忽。
洛冰兒隨著宮女進了殿門,卻見整個殿內早已被布置得富麗堂皇,所有的擺飾一看便是這幾日重新布置的,殿內各處早已擺上一瓶瓶鮮花,蘭花、梅花、百合花香氣四溢,整個殿內暖如春日。
「哇,好美呀,」伶兒情不自禁地驚呼道。「請娘娘入內室休息,」一位年長的宮女笑著向洛冰兒欠了欠身子,那聲音猶如夜鶯輕吟般動听。
洛冰兒點了點頭,見宮女已掀起珠簾,恭候在一旁,忙抬步走了過去。
內室相比外廳要簡單些,諾大的紅木雕花大床上早已鋪上華美的錦被,粉紅色的帷帳飄飄揚揚,臨窗處擺著貴妃椅,還有書櫃,書桌上花瓶里插著一束高貴的蘭花。
洛冰兒心中暗自欣慰,這一切應該皆出自他之手吧?
不覺間,困意襲來,洛冰兒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唯留下伶兒在旁伺候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迷糊間一個溫暖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柔荑,不覺驚醒,卻見慕容昕正坐在床沿滿臉笑意地凝視著她的睡顏,正想起身,卻被他制止,「听話,好好睡覺,我只要這樣看著你便好。」
「皓……皇上不歇著嗎?」本想再呼他皓哥哥,卻驚覺有些不妥,忙改了稱呼。
「不許稱我皇上,我不喜歡冰兒也像其他人那樣稱呼我,」卻見慕容昕霸道地摟她入懷,聲音里有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是,皓哥哥,以後在沒人的時候,冰兒還像小時候那般稱呼你,」洛冰兒聞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心里深處的那片柔軟一片濕潤。
「這就對了,我今晚恐怕會忙到很晚,得為明日的早朝做準備,所以你先睡,我批奏折,」慕容昕眼里滿是寵愛地揉了揉她的滿頭青絲,不經意間抬眸看了看已轉移至倩容殿內書桌上堆集如山的奏折。
皇兄留給他的不僅是那滿月復的悲痛,還有積壓已久的奏折,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必須由他來審批,他深深明白此時此刻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還有關于謝威的封賞,他並不認同母後的觀點,雖然他現在並不清楚母後為何要暗中安排謝威暗中投靠曲國之說?但是他內心非常清楚,就算沒有謝威,他一樣能將那場仗打得非常漂亮,他一樣可以令曲國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謝威暗中「相助」于他沒有任何意義,甚至是多此一舉,這兩天他甚至在想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十一年前是母後將謝雨潼帶到自己面前,告訴他,謝雨潼就是那個救他的人,就是那個經常出現在他夢中的小女孩,十一後,雨潼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王妃。
可就在他在郝城奮勇殺敵的時候,卻傳來皇兄遇火災身亡的消息,為何他總覺得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對?到底問題出在哪一時之間他也理不出頭緒來。
只覺得一切的一切似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又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糾結在心間?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治理好表面看上去依然繁榮昌盛,實際上已千瘡百孔的軒國,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