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劉爵都不是什麼水利專家,但是江堤設計圖稿簡單的材料對比還是知道了,連續在江堤上深鑽了六處取樣,便是對水利沒有太多常識的人也知道羅歸源代表市里視察後宣稱是「新蕪城鐵腰」的城防江堤根本就是豆腐腰,破開一截原本應該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防洪牆,竟然看不到一根細鋼筋的存在,要是小江上游形成一次較大的洪峰,不要說五十年一遇了,那怕是二十年一遇,依賴這樣的江堤防洪,只能是面臨一場滅頂之災。
到最後,江上元與劉爵的臉色都變了,他們也沒有想到龍華集團會如此的大膽,將新蕪市的保命工程造成這樣的豆腐渣工程。
這些年由于小江上游天然林濫砍濫伐現象嚴重,使得洪患頻發,新蕪市原來五十年代修建的江堤已不能完全日益嚴重的防洪需要,才決定從財政里擠出錢來搞江堤工程。不說要這江堤背面的三十萬新蕪市民,一旦決堤,江上元、劉爵知道自己頂上的烏紗帽絕對是保不住,還不知道人到晚年會不會落個牢獄之災。
江上元與劉爵簡單合計了一下,有了決定,才將副書記、常務副市長羅歸源、紀委書記尚福春、市委秘書長錢文貴等人召集過來。
沒有要跟他們商量的意思,江上元直接將決定說出來︰「就今天的初步取樣調查來看,城防江堤的問題非常嚴重。已經嚴重令人發指地地步,這次,市委絕不會心慈手軟。我建議立即由市公安局與武警支隊的同志聯合對相關責任人采取強制措施,然後請求省水利廳派出專家協助我們一起調查,一定要將背後的問題查清楚才會放手。鑒于小江汛期將至,原先制定的防汛計劃已經不足用,從現在起,我江上元親自擔任防汛抗洪指揮部總指揮,劉市長擔任副總指揮。原來擔任總指揮的羅副市長,我看就負責指揮部對外界的宣傳工作,另外市政府的分管工作也要調整一下,羅副市長分管的那一塊。暫時由其他副市長分當,羅副市長專心做好防汛指揮部對外宣傳工作。城防江堤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水利局局長肖大偉有逃不月兌地責任,我提議市委撤銷肖大偉的黨內一切職務。並提請市人大常委會撤消肖大偉水利局局長、市長助理等職務……我的意見就是這樣,有沒有不同的意見或者說是更好地意見。」之前還在想棄車保帥,這時看到問題竟是如此的嚴重,江上元、劉爵看著羅歸源。有將他生吞活剝的心。劉爵補充說道︰「二十三日市政府招待賓館發生的強制猥褻案件,也請市公安局立即對所有當事人采取強制措施,市公安局孟浩已經不適合在當前地職位上繼續負領導責任。建議他暫時到防汛指揮部協助工作……」
劉爵這個補充無疑是對羅歸源致命的一擊。任何人都能明白劉爵這是最徹底的落井下石。江上元只是削羅歸源的權,矛頭暫時還只針對市水利系統。劉爵卻根本不容羅歸源從容養老。
羅歸源臉色慘白,愣是沒有敢發表反對意見。
這邊議定,江上元與劉爵跑過去將市委決定告訴徐學平,問他地意見。
徐學平說道︰「我尊重新蕪市委的決定,我會回去跟陶晉書記匯報,我也會在省里看著你們。」
江上元說道︰「等汛期過去,新蕪市委會立即組織專家研究出一個整固方案,確保城防江堤明年汛期之前成為新蕪城真正的護城長堤……」
徐學平又指著一直坐在他身邊地舉報人劉根柱,說道︰「他地問題,新蕪市委也要認真解決。」
江上元握住劉根柱地手,說道︰「我代表新蕪市委向你道謙,請你放心,新蕪市委對鏟除罪惡的決心一直沒有動搖過。」
張恪撇嘴坐在車廂里,沒有吭聲,只當听了一句笑話;對劉爵建議立即對羅歸源地兒子羅文采取強制措施,倒是一喜,劉爵對羅歸源窮追猛打,能替他爸爸分擔一下壓力。
對于劉根柱來說,他的腿已經殘廢了,至于張而立等人伏法他能獲得多少民事賠償才是重要的。
江堤這邊的動靜,早就吸引附近的群眾聚到江堤下圍觀,都不曉得這里發生了什麼事。
下午五點鐘,市公安局與武警支隊聯合行動迅速控制張而立等龍華集團相關負責人以及二十三日
招待賓館強制猥褻案當事人羅文、孟明等人,江上元來請徐學平下江堤休息,大家到現在都沒有吃中飯,饑腸轆轆好多小時了。
「不了,」徐學平說道,「我還要回省里去……」
徐學平的硬脾氣,江上元倒是听說過,再說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沒有膽量在新蕪招待徐學平。
張恪知道徐學平是急著拿這事做突破口,推動全省江防工程清查工作,連一天時間都不想耽擱。
張恪給馬海龍打電話,讓他準備些快餐到國道收費站等他們,他與江上元、劉爵送徐學平等人一直到國道收費站。
回市區時,江上元讓張恪坐他的車,還將錢文貴攆到別的車里,對張說︰「有情況其實可以先跟我知會一聲的,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會不支持你們?」
張恪不曉得江上元看出什麼,他演的這出爭風吃醋的戲,只是給新蕪中層官員看的,可沒有指望能瞞過江上元,心里想︰要沒有徐學平今天親自在這里盯著,這江堤或許會推倒重建,想揪出責任人,那簡直是作夢!
張恪笑著說︰「一時心急,都沒有仔細考慮,給劉書記您添麻煩了。」
「麻煩倒是未必,總比等這江堤垮了再發現問題好,」江上元輕輕一嘆,「事情是蠻急的,才過去三天而已。」
張恪知道他是暗示自己大鬧天雲酒店與羅歸源父子正式鬧翻臉才過去三天就對羅歸源予以致命一擊顯然是早有針對性的在做準備,笑了笑,說道︰「我平日沒有太多的事情做,學習也不認真,東逛西逛,發現這城防江堤對于想平安當官的人,可是一個隱患,挖掉這個隱患不難,難的是挖到這個隱患還不至于在新蕪豎一群敵人,我爸爸他這人也是有夠辛苦的。」
江上元想想自己都快六十歲的人了,跟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半大少年在車里玩心機,多少有些好笑,但是呢,以往對張恪的事情只是听人轉述,听後雖然驚訝,倒沒有特別深的感觸,如今看來,這兒子比老子要難纏多了。
車過城關鎮,听見前面炮竹聲大作,江上元想找話題緩解一下氣氛,說道︰「今天什麼好日子,這炮竹放的可真不少。」
張恪也不知道今天算什麼良辰吉時,說道︰「要說是城防江堤的事情,今天的確算得上好日子。」
車隊繼續前行,炮竹聲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反而越來越激烈了,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都看到江上元的一號小車,朝這邊熱烈鼓掌起來,隔著車窗,能听見人們在歡呼。
前面錢文貴坐的車緩下來,與這邊並排,隔著車窗跟江上元通電話︰「江書記您跟劉市長主持徹查城防江堤的事情以及張而立與羅文等人被捕的消息,已經傳遍市區了,到處都跟過節似的在慶祝,這些炮竹都是市民自發買來點發的,江書記,你是不是下車跟群眾說幾句話。」
江上元回頭看了看張恪,他臉上倒沒有特別的表情,回頭朝錢文貴揮了揮手︰「算了,案子還沒有開始查呢,沒有臉給新蕪市民什麼交待。」要不是張在車里,他或許會下車,但是想到自己層層包裹著的內心會給一個半大少年看透,他對這種政治秀就沒有絲毫的了。
街上有歡呼「江青天」,也有歡呼「劉青天」的,江上元自嘲的說︰「現在啊,青天可做不得。」
張恪知道江上元一語雙關,笑著說︰「……晚來養老,未必不是一種慰籍……」
江上元輕輕咀嚼張恪的話︰晚來養來,未必不是一種慰藉。在官場廝混太久了,只曉得青天做不得,卻忘了晚年養老,未免不是一種慰藉。發生這檔子事,想要再挪出新蕪是難上加難,中央對干部任命的年限規定也日見嚴格了,將新蕪當成自己的養老之地未必不好,既然都有決心養老了,還怕前程羈絆?
江上元微微嘆了一口氣,問張恪︰「你父親請假回海州辦事,事情差不多辦完了吧?」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張恪笑了笑,看到醫大附屬醫院的綜合大樓就在前面,說道,「我就在醫院門口下,就不陪江書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