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起召見他的大臣們了嗎?
听到這個消息,很多人心中泛起的是這樣一個帶著曖昧心思的想法。
對于最近幾天發生的事,盡管被人刻意隱瞞,但是卻始終逃月兌不了那些喜歡打听別人家長里短的那些人的耳朵。
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埃多尼亞人知道了皇帝連續幾天都那那個東方女人的房間里渡過的傳聞,至于傳出這個消息的人原本說了什麼,已經沒有人再去計較,總之當這個消息駕著流言蜚語的馬車在埃多尼亞城了轉了一圈,重新回到祈禱者總團的大教堂時,即便是當初放出話去的人自己,也為自己听到的那些描述瞠目結舌起來。
當听到倫格要召見那些祈禱者的時候,阿歷克斯立刻予以了最堅決的反對,這個一直听從倫格命令的近衛軍統帥第一次公然反對倫格的命令,他拒絕為皇帝傳達命令,同時以宮廷總督的身份提醒皇帝,自己擁有保護和令皇帝不受傷害的職責。
「這職責中顯然也包括阻止您傷害自己,陛下」阿歷克斯向坐在床上的倫格大聲的說,這個時候的他看上去和內娜一樣看起來氣鼓鼓的,這讓里昂窮人派的女人對他減少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惡感。
「總督大人也是平民出身。」
不過更重要的還是這句話讓內娜逐漸的不再對阿歷克斯抱著成見,當丕平借機會告訴她自己也是平民後,女僕倒是對這位近衛軍第一旗隊長表現出了更多的善意,至少她不再在意當初在君士坦丁堡時丕平曾經因為她打攪了皇帝和丁璇的談話,要威脅把她關進雷克雷監獄那檔子事。
不過倫格對阿歷克斯的勸阻並不在意,雖然依舊有些疲憊,而且身上還應約透著那種酸粟的氣息,不過他還是堅持下令,召見那些教團領袖們。
「阿歷克斯你應該明白,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十字軍因為沒有準備好所以他們對聖地的進攻會顯得十分倉促,而薩拉丁也並不輕松,這個時候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我們必須乘機做好一切,幾年的準備就在這里了,阿歷克斯,你知道不能停下來的,」倫格向阿歷克斯抬起手,讓他扶著自己站起來在房間里走動起來「我覺得自己就要被那些酸粟泡軟了,你知道一個(雞)蛋放在醋里一星期會發生什麼嗎。」
「不過您至少現在不用再裹著那些麻布了,說起來那個樣子可並不十分好看,」阿歷克斯低笑著攙扶著倫格來貨走動,看到他雖然還略顯蒼白,卻至少不再讓人擔心的臉色,阿歷克斯低聲說「說起來我們真應該感謝那些東方人,不過我想您自己一定有更好的表示感謝的方法。」
近衛軍統帥帶著明顯暗示的話讓倫格有些啼笑皆非,他迄今為止還並不十分清楚外面都發生了些什麼,盡管知道自己在丁璇的房間里這麼久並不十分妥當,不過他還沒有猜測到阿歷克斯和胡斯彌爾干下的那些好事。
「我真的已經好了,如果你還擔心,那麼我可以現在就和你去賽馬,告訴我你還能跑的那麼快麼?」
看到皇帝的堅持,阿歷克斯只能無奈的選擇退讓,他知道倫格的確沒有說錯,許久以來都一直在試圖讓十字軍和薩拉森人之間建立起來的平衡,在這個時候的確顯得最為關鍵,隨著理查與薩拉丁之間直接頒發的戰斗,羅馬人的確擁有了更多的機會,這機會既然能夠讓伊莎貝拉那樣在聖地單薄的勢力都可以在一時間成為有力的仲裁者,那麼羅馬就更能夠從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但是,這個時候的色雷斯之行的確並不在皇帝的計劃之中,因為祈禱者和大教議團而引發起來色雷斯的變化,也的確已經浪費了皇帝太多的時間。
「只能很多的時間,」阿歷克斯終于退讓了「而且如果那些人要長篇大論,我會立刻請他們離開的。」
「宮廷總督就是宮廷總督-==草叢」
看著一臉再也不能妥協的阿歷克斯,倫格只能苦笑的答應下來。
在隨後的幾天里,倫格開始了他原本要在大教議團結束的當天就應該開始的工作,他頻繁的召見那些教團高級成員,他向他們訴說自己對他們的期待和希望,同時也讓他們再一次明白,祈禱者只能成為上帝聲音的布道人,而不能成為以自己意志裁斷是非的**官。
「我的兄弟們,我們依舊在不停的在愚昧的黑暗中尋找上帝賜予人間的那一絲曙光,而且即便已經在那光輝的照拂下,我們應該隨時警惕因為我們的偏執和內心中的魔鬼,而遮擋住我們眼楮的(陰)雲和黑暗。」倫格這樣告誡著他的追隨者。
同時,他也加緊時間分別召見大教議團中的貴族,僧侶,商人和富裕農民,他親自向他們闡述《羅馬公法》對他們的保護,在安撫開始因為出現的變化而不安起來的貴族的同時,他向商人和農民們做出了同樣會保護他們的權力的許諾。
「查士丁尼因為他的法典名垂羅馬,智者利奧曾經因為親自主持了一些審判,而被後人奉為睿智而偉大的君主,我不敢于這些先輩比肩,也自認自己沒有如同利奧那樣能夠清楚的明辨是非,公正處事的智慧,而且我的權力也讓我畏懼,因為我怕自己會因此忘乎所以的沾沾自喜,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偉大的《公法》之上,而且我們所有人都只能以《羅馬公法》為判斷一切的源泉,而不是任意經由我們自己的意志來決定。」
這樣的召見在倫格稍微病愈之後的第三天就可以進行,雖然每天盡量減少召見的人數和時間,可是倫格還是感到了身體上的疲憊。
這時已經幾乎變成皇帝身邊專用御醫的丁泓不能不提醒倫格,他這時的身體根本不適合這樣過于頻繁的工作,但是他得到的卻只是倫格的無聲的苦笑。
出乎意料之外的色雷斯之行令倫格感到了陣陣壓力,他知道自己這就如同拼命燃燒自己的方法的確並不妥當,可是他卻不能不用這種方式讓色雷斯的這個「意料之外」能夠在還沒有真正變壞前消弭掉。
「被仇恨或是情緒挑動的民眾盲從是讓人生畏的,羅馬曾經在古代因為這種盲從而興旺,也曾經有好幾次因為盲從險些滅亡,而且這種事情我們不是都曾經親身經歷過嗎?」倫格這樣對阿歷克斯解釋著「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因為發出那種聲音的是普通的民眾就予以忽視,要知道過去因為忽視這些呼聲掉腦袋的皇帝很多,以後也不會少。」
每當皇帝隨口說出這樣的話,阿歷克斯都只是做個安靜的听眾,他知道實際上皇帝並不是在與自己隨意閑聊,而是在做出告誡,這從旁邊的胡斯彌爾一直不停的奮筆疾書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對于阿歷克斯來說,除了要為皇帝安排召見那些貴族和祈禱者之外,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事情去關心,那就是對皇帝身體的關注。
從丁泓那里,阿歷克斯听到了一個很難明白的病癥的名字,按照他的解釋,那應該是某種一到了這種季節就被發病的奇怪癥狀,按照丁泓的描述,阿歷克斯不(禁)在心中這樣解釋︰「皇帝的病情,似乎應該在某處溫暖的地方靜養就會好起來。」
這樣的想法讓阿歷克斯立刻做出了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決定,當這一切開始準備時,他才找到倫格,用試探的口氣詢問他,該如何安排那位丁家的小姐。
「陛下,也許您需要在路上有一個人照顧您,」阿歷克斯這樣問著「當然有女僕可以為您服務,不過有些事她們是做不到的,不過現在丁家的人恰好就在這里,或者……」
倫格看著阿歷克斯那種暗示似的表情,心底里不(禁)浮起啼笑皆非的感覺,一想到自己居然會與丁涉的妹妹有所牽扯,即便早已經不再容易會輕易失態,可他在那一刻還是(露)出了發怔的神色。
不過當侍從向他稟報丁涉本人要求覲見時,盡管知道沒有必要,可倫格還是本能的有一種要轉身逃跑的沖動。
出現在倫格面前的丁涉,很難得的穿上了一件家鄉的素色錦袍,這讓他看上去顯得更加與眾不同,雖然身材比四周的人都要矮上一些,不過他的身上透出的那種寧靜儒雅,卻依然顯出與羅馬人那截然迥異的氣概。
當房門關閉,房間里只有兩人時,丁涉向坐在桌後的倫格(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在倫格的邀請下,他並不拘泥的隨意坐在桌邊,接過倫格遞過來的酒杯,稍一品嘗隨即搖頭。
「味道生澀,實在難以習慣,如果是鄙處家鄉的黃柑酒,那才是甘欣爽口,回味綿綿。」
看到丁涉說到這里望過來的眼神,倫格只能在心中苦笑,他知道這位因為游歷心未免過重寧可放棄家中錦衣玉食的「遠途公」同樣有著旺盛的好奇心,也許他這個時候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曾經到過他所說的「家鄉」。
不過倫格並不想在這個事情上糾纏不清,他知道丁涉更多的是因為關系到丁璇而不能不對自己有所試探,但是這顯然對他們雙方都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他決定直接徹底打破眼前的尷尬。
「對于之前誤闖丁璇小姐的房間我頗為抱歉,」倫格向說完那句話後就等待著他開口的丁涉說「這其中引起的很多誤會的確讓人十分尷尬,不過也許我們能有些解決的方法。」
丁涉緩緩點點頭,隨後他站起來雙手齊鞠,略微一躬︰「小妹丁璇,在家中排名居末,年齡十八,以我族人習俗,已經算是未嫁長居的女子,不過我這小妹卻並非是無人可嫁。」說到這里,丁涉(露)出一絲透著驕傲的神色「舍妹曾嘆息自己身為女子而不得志,雖博覽群書卻不得展翼一揚鳴而驚人,嘗言若自己為男子,文定當捧笏垂冠高舉廟堂,武則馳騁疆場開疆拓土,不過她為女子卻並不甘于凡俗,所以才會隨我遠渡重洋來到這異國他鄉。」
倫格額頭上微微(露)出一絲汗水,他不知道丁涉對自己說這些話究竟要干什麼,不過他知道也許有些糟糕的事情真的要來臨了,一想起那些也許真是荒唐到了極點的可能,他就忍不住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小妹生(性)灑月兌,不拘一束,曾經許過人家,卻只因她自己並不滿意而斷然拒絕,也許在這里並無不可,但是在我的家鄉,這卻如同大罪,決不可恕。」丁涉並不理會倫格,依舊只是獨自說下去,他語氣中透出的為自己的自傲清晰可聞,當看到倫格听到丁璇居然抗命拒婚(露)出詫異神色時,他嘴角掛起了一抹驕傲的笑容「也許對當下的事情看來頗為懊惱,不過如果她並不願意,卻絕對不會任由他人擺布,所以如今之事,請恕莽撞,卻並非陛下所想那樣,會是個理所當然的結果。」
倫格有些愕然的看著丁涉,他一時間還沒有徹底明白眼前這位「遠途公」究竟在說什麼,當他終于隱約明白了其中含義之後,他大感意外的看著丁涉,卻是怎麼也無法相信。
「陛下,我們久居貴國也是知道一些習俗,我家小妹原本就不可能會得到名義,何況她心高氣傲,也是無論如何不肯為人妾滕的主,那是絕對不會錯的了……」丁涉平靜的倒負雙手,看著眼前這個從耶路撒冷時就認識的年輕人,他到現在也還覺得頗為神奇,雖然這個年輕人擁有著聖子的稱號,但是當每次見到他時都會驚訝于他的變化的事實,還是讓丁涉覺得異域之中,真是千奇百怪。
「陛下,男女相悅如飲美酒,甘苦自知,陛下誤闖舍妹居房,乃為誤會,小妹灑月兌不予掛心,況她心高氣傲,舉止縱然,也不會博得帝王歡心,所以陛下如有據美之心,涉只能代小妹挽謝陛下的一番垂愛美意了。」
看著眼前談吐隨意,氣象瀟灑的丁涉,一時間倫格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他沒有想到一個頗為煩惱的難題居然會是這樣解決。
看著丁涉那隨意的神態,听著他那听似謙虛卻實則充滿了傲然氣息的話,倫格最終只能(露)出了苦笑。
直到阿歷克斯走進房間時,看著臉上同樣(露)出好奇神情的宮廷總督,用手肘支撐在下巴上的倫格盯著他看了一陣之後,隨即發出噗嗤一笑︰「阿歷克斯,我想你不必為**心了,我被人家甩了。」
听到這個消息的阿歷克斯那一刻(露)出的表情讓倫格感到說不出的好笑,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盡管覺得心頭上的一塊重石終于放下,可是一種說不出的悵然還是縈繞不去。
「什麼?小姐你說什麼?」
那一聲有些過于巨大的喊叫即便是站在走廊外也能听到,當從丁璇那里听說她居然自己提出並不想和皇帝之間再有任何牽扯時,內娜幾乎要沖上去擁抱這位身材嬌小的東方美人。
「上帝呀,您真的說不想再和他有什麼關系?是他呀羅馬皇帝,《羅馬公法》的創立者,保加利亞和塞浦路斯的征服者,可以和君士坦丁與查士丁尼比較的羅馬皇帝呀。」
內娜不住的說著,而她說上一句,丁璇就微微點一下頭,當內娜完全說完時,丁璇一邊伸出一根縴細手指,示意內娜不要因為過于用力把她懷里的貓咪抱傷,一邊稍稍沉吟著尋思了一會︰「他是位皇帝,可帝王之寵能有幾多?而且我又怎麼能甘心與他人一起分享那種寵愛呢。」
似乎想起了一些早已忘記的煩惱,丁璇輕輕嘆息一聲走到窗邊。
跟隨哥哥離開家鄉已經有幾年的時間,當她第一次見到倫格的時候,在她眼中這個年輕的異國人與其他異族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在那之後,她卻發現這個年輕人卻有著和別人截然不同的地方。
說不清那是什麼,在海上與伊莎貝拉和阿賽琳的遭遇,讓她看到了兩個因為嫉妒而爭風斗恨的女人,她們當中任何一個都是那麼與眾不同,但是卻為了一個男人而爭執不休。
而後,在君士坦丁堡她看到了一個已經完全認不出來的倫格,那是一個已經站在了旁人無法圖及的地方的皇帝。
而讓丁璇感到好奇的,則是這位羅馬皇帝居然懂得自己家鄉的語言,不過盡管這種好奇頗為引人,但是真正牽起她心頭那一絲漣漪的,卻是皇後難產而亡時,倫格低聲吟誦的那斷腸詩句。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想起當時倫格獨自吟誦這牽人心思的詞句,丁璇的心不由再次一陣莫名刺痛,一時間她的眼眸中略顯模糊,輕拭之後,已經是淚潤絲巾。
丁璇說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怎麼會有一種難言的失落之感,不過看著外面正在忙碌準備的近衛軍,她終于輕輕吐出一句低聲自語︰「文當捧笏垂冠,武則馳騁疆場,只恨我非男兒身,又怎麼能去甘做他人妾滕。」
………………
公元一一九零年十月十七日,終于結束了色雷斯之行的倫格帶領著近衛軍踏上了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旅途。
除了隱約能夠明白的阿歷克斯和胡斯彌爾,很多老近衛軍始終不明白皇帝為什麼要做這樣一次旅行,以至險些令人擔憂的病倒,不過就在他們高興的終于離開埃多尼亞,踏上回程的路途時,半路上出現的一個使者帶來了一個讓很多人感到意外,而倫格听了之後只能感嘆命運奇妙的消息。
法蘭西國王腓力因為不忿理查的專橫跋扈,毅然決定返回法國,再無妨礙的理查卻並沒有能如願以償的向大馬士革進軍,他不得不暫時依從那些各國貴族和逐漸聚集起來的聖殿騎士團的要求,向著耶路撒冷進軍。
「不知道當這個消息送來的時候聖地又已經發生了什麼,」坐在鋪就得厚厚實實的馬車里的倫格看著使者帶來的信件低聲自語著「也許很快我們就能看到薩拉丁對十字軍的到來,是不是真的有所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