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二十章海峽風雲(二)
埃羅帕西婭坐在椅子里看著手中的信件微微出著神,她有時候覺得有些困倦,雖然知道這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可是她還是感到莫名的忐忑。
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孩子,而且正有兩個孩子要她撫養,可是隨著小月復日漸凸起,身體里的那個生命變得越來越真實,埃羅帕西婭還是不由變得緊張起來。
這種緊張無疑也來自瑪麗,當听說埃羅帕西婭再次懷孕之後,瑪麗立刻變得神經質起來,她在宮廷里到處亂撞,時不時的呵斥著女官和僕人們做這做那,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因為擔心未出世的孫子,很多人會認為親王夫人很喜歡指使人。
不過即便是平時少言寡語的老貢布雷似乎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總是跟在妻子身後,除了一些實在有些沒有必要的嘮叨之外,他幾乎從不阻攔瑪麗把那些宮里的人們擺弄得團團轉。
可是即便如此,瑪麗還是感到不安,她先是不顧埃羅帕西婭的不快,讓人把菲特琳娜和亞歷山大帶走,然後又安排了幾個宮廷御醫輪值守候在皇後身邊。
不過雖然這樣的舉動讓埃羅帕西婭有些不快,但是當瑪麗禁止那位丁家的小姐進入宮廷時,埃羅帕西婭終于還是忍耐不住,第一次與婆婆發生了頗為激烈的爭執。
不過盡管這樣,瑪麗還是堅持不願意看到丁璇在宮里繼續出現,她借口做為御醫的丁泓已經離開聖宮,而丁璇也沒有必要繼續留下來,在派人還算客氣的把丁璇打發出宮之後,瑪麗終于長長的出了口氣。
對于婆婆的這個安排,埃羅帕西婭不知道是應該感到高興還是煩惱,雖然她並沒有走出聖宮,可是從女官們的舉止中,她已經猜出一些謠言肯定已經在君士坦丁堡城里到處傳播,也許很多人認為丁璇被趕出聖宮,完全是她這位皇後的授意,因為她顯然是害怕自己曾經使用過的手段,成為對自己的報應。
埃羅帕西婭為瑪麗那過于魯莽的舉動感到懊惱,不過雖然這樣她也知道瑪麗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而且她也知道做為羅馬皇後自己不能在面對丁璇的時候顯得過于隨意,否則人們會把她的寬宏當成一種軟弱可欺。
而且雖然隨著從曼德索城紛紛傳來的消息讓她放心了不少,可是當倫格寫來的信中告訴她暫時不能立刻返回君士坦丁堡時,埃羅帕西婭還是不由感到有些擔憂。
而且當她接到哥哥狄奧多寫來的信件時,埃羅帕西婭也不禁因為信中的事情感到煩惱起來。
「我親愛的妹妹,如果我沒有冒犯羅馬的皇後,我希望能繼續這樣稱呼你,而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讓我們顯得生疏……」狄奧多在信中這樣寫到「我們在曼德索取得的勝利是無與倫比的,我相信如果你看到了這里的情景一定會為你擁有這樣一個丈夫感到自傲,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相信皇帝已經成為了能夠與羅馬歷史上任何一位偉大君主相提並論的人物,而且幾乎所有人都相信皇帝會給羅馬帶來一個新的開始。」
看著哥哥的信,埃羅帕西婭卻感到了其中隱約透出的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多少年來與狄奧多的兄妹之情讓她對自己這同父異母的哥哥異常熟悉,就如同狄奧多對她那特立獨行的熟悉一樣,她也深深的了解哥哥的性格。
「不過,我的妹妹,正因為我們之間那不可分割的血脈,我不得不提醒你,當皇帝為羅馬開創一個新的篇章時,做為帝國的皇後你是否已經想好自己與自己的孩子將有一個什麼樣的未來?」
果然,狄奧多信中接下來的話立刻引起了埃羅帕西婭的不安,她知道哥哥能寫出這樣的內容顯然有著某些也許旁人還不能想到的東西,不過一想到之前關于倫格那顯然頗為令人擔心的身體,和一直不曾停下的操勞奔波,埃羅帕西婭不禁開始為丈夫,也為自己變得憂心忡忡。
雖然因為漢弗雷受傷才被召到前線去,可是埃羅帕西婭更希望丁涉能夠趁這個機會留在丈夫身邊好好照顧他,而現在卻又偏偏接到丈夫不能盡快返回的來信,這讓埃羅帕西婭不能不開始胡思亂想。
「陛下,法蘭西斯大人覲見。」站在門口的宦官傳來的稟報聲讓埃羅帕西婭西從沉思中醒來,她本能的梳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微微點頭示意宦官打開房門。
在宦官引領下,法蘭西斯走進了房間,當看到站起來的埃羅帕西婭後,他立刻上前幾步微微躬身,在與皇後同時落座之後,法蘭西斯略微沉吟,隨後平靜的開口︰「陛下,我想您已經接到關于皇帝陛下任命漢弗雷為曼蘇爾行省總督的消息了。」
「是的,大人,」埃羅帕西婭略顯疑惑的看著法蘭西斯,雖然對于這位倫格身邊公認的第一智者並不十分熟悉,不過她知道這個人對倫格能夠成為羅馬皇帝居功甚偉,如果不算夸張,法蘭西斯甚至可以如一些人所說那樣,可以發揮出即便是一個羅馬軍團也無法比擬的作用「您對這個有異議麼?」
「不,陛下,我相信皇帝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這絕對不只是因為純粹的私交,盡管我們都知道皇帝和伯爵之間擁有著非凡的友誼,」法蘭西斯淡淡一笑,不過雖然他的笑容頗為輕松,可是還是不能掩飾中那隱約的憂慮「陛下,我真正擔心的,是皇帝接下來所要做的。」
「你說什麼?大人,請您告訴我您要對我說什麼。」埃羅帕西婭有些詫異的看著法蘭西斯,這個時候的埃羅帕西婭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笨,雖然她為自己的在知識上的傲人天賦感到無比自豪,可是面對治國這個對她來說未免太過復雜的難題,她覺得自己笨得甚至連她那個在十六歲時就已經攝政羅馬的「前任」都不如。
「陛下,皇帝陛下似乎準備在羅馬嘗試一種也許任何一位先帝都未曾嘗試過的方法,曼蘇爾行省無疑是他這種嘗試的開始,正因為這個,所以他才會借故停留在小亞細亞暫時不會回來。」
「你是說,倫格要進行他對羅馬的變革嗎?」埃羅帕西婭的心頭微微一跳。
即便自怨自艾的認為並不是個如同瑪蒂娜那樣駕馭國家的皇後,可是埃羅帕西婭卻有著另外一個比瑪蒂娜甚至是任何人都更加熟悉倫格的巨大優勢,那就是她可以听懂倫格那些旁人無法听懂的自語,能夠從倫格那些隨意撒亂在身邊的手稿中看出其中別人無法理解的深意,甚至可以在和倫格歡愉過後的時,听到疲憊的丈夫在睡夢中那發自內心中的囈語。
讓羅馬逐漸發生變革,而這個變革卻不只是從土地和軍制上去影響羅馬,而是從最根本的地方去一點點的令這個國家發生變化。
每當想到丈夫擁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時,埃羅帕西婭都會感到一種驕傲,這驕傲並不是因為丈夫擁有的巨大的權力,而是她可以從那些片言只字中感覺到其中會迸濺出的與這個時代截然不同的光明的火花。
「這是個充滿了黑暗和戰亂的時代,是動蕩的,總是給人帶來災難的時代,總有一天這種黑暗會過去,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光明盡快到來。」
埃羅帕西婭不會忘記倫格曾經這樣動情的對她說的話,這讓她感到無比自傲,因為這些話倫格沒有對瑪蒂娜說過,沒有對伊莎貝拉說過,甚至不太可能會對阿賽琳說,听到倫格心聲的,是自己而不是她們。
可是現在,看著法蘭西斯憂慮的神色,埃羅帕西婭不禁開始感到擔憂起來,她不知道這位智者是因為什麼而變得這麼憂慮,不過她知道這肯定與倫格決定暫時留在曼蘇爾行省有關。
「陛下,我相信皇帝顯然希望在曼蘇爾開始推行他對羅馬的變革,而且不能不承認曼蘇爾的確可以說是最合適的地方,」法蘭西斯微微苦笑「那里是羅馬剛剛收復的行省,在這之前的幾十年里,那里一直屬于科尼亞,雖然很多羅馬人的後裔依舊希望帝國收復那里,可是那里顯然要比其他地方都顯得更加自由,而且受到羅馬的影響也要小得多,甚至除了當地人依舊可以稱為羅馬人之外,其他的和羅馬關系不大。」
法蘭西斯凝視著埃羅帕西婭,他在說著這些同時心里不由在暗暗琢磨,這位舉世公認的天才皇後對于自己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能夠理解,這個時候他覺得如果自己面對的是伊莎貝拉或是瑪蒂娜,都可能要顯得輕松的多。
「羅馬已經病了,」一直認真听著法蘭西斯陳述的埃羅帕西婭忽然開口,她的話讓法蘭西斯不禁感到大為意外,而她接下來的話,更是讓這位智者感到意想不到「倫格在為羅馬尋找一個足以能夠讓這個國家徹底擺月兌出來的方法,現在的勝利對羅馬來說也許會被看成是重新振興的希望,不過對倫格來說這顯然還不夠,他希望看到的是羅馬得到一個新生,而且他希望看到這個混亂的時代能夠結束,這一切要從羅馬開始。」
法蘭西斯愕然的看著埃羅帕西婭,他絕對相信皇後的話是真實的,不過他也很快發現,埃羅帕西婭顯然沒有真正明白她說的這些話,對羅馬,對倫格,甚至是對她自己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陛下,我不能不提醒您,皇帝正是因為知道他要進行的變革會引起羅馬人的反對,他才會決定從曼蘇爾開始,而且請允許我冒犯的說一句,做為在帝國中擁有巨大影響的家族的一員,陛下的變革無疑也會影響到您和您哥哥的家族。」
法蘭西斯的話讓埃羅帕西婭的心不由又是一跳,在內心深處一直在刻意回避的矛盾開始讓她感到心頭煩躁起來,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身邊的桌子,那上面狄奧多寫來的信件中的內容在她心頭不住縈繞。
「皇帝要把羅馬從墮落中拯救出來,他也要讓人們明白,耶穌基督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只是賜給了世人懲罰異端的利劍,這是一位聖子賦予自己的使命,是他讓自己背負上的十字架。」法蘭西斯慢悠悠的說著,他的眼楮望著埃羅帕西婭,同時心中猜測這面前這位美麗的能夠為自己的丈夫做出什麼樣的犧牲。
「上帝……」埃羅帕西婭輕輕發出一聲低吟,她這個時候忽然開始討厭眼前這個人了,她有一種想要把這個人趕出房間,趕出聖宮和君士坦丁堡,甚至永遠趕出羅馬的沖動,她想大聲告訴這個人「永遠不要再回來了不許你再靠近我丈夫不許你再說什麼十字架」
「皇帝為自己選擇了一條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旁人來說都無比艱難的道路,」法蘭西斯雖然看到了埃羅帕西婭臉上微微蒼白的表情,可他依然繼續說下去「這是上帝和耶穌基督賜予我的機會和恩典,讓我能夠看到這樣一個人,一個試圖把主的真諦告訴世人的君主,不過他所要面對的困難的確太多,這些苦難甚至不是一位皇帝能夠徹底解決的,特別是現在,他要在羅馬做的變革會引來的麻煩您應該已經知道,雖然他獲得了那麼巨大的勝利,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在曼蘇爾這樣的地方推行他的新政,而在羅馬其他地方會怎麼樣就變得更加難以猜測了,陛下,皇帝需要您的支持。」
「我的支持?」埃羅帕西婭愕然的看著法蘭西斯,她有些不解的搖搖頭,可接著又用力點了點頭「我當然會支持倫格,我知道他要從那些行省將軍手中逐漸收回應該屬于帝國的權力,也知道他要把那些權力分配給特里布斯和元老院,可是我除了會支持他之外,還能做什麼?」
「陛下,您對皇帝的支持還不夠,」法蘭西斯淡淡的聲調听上去,就好像並不是在指責一樣「您應該讓整個君士坦丁堡人看到,做為羅馬的皇後,您對丈夫的愛和支持足以讓他們明白,身為羅馬最有影響的家族一員,您的一舉一動將會成為羅馬貴族們的典範。」
「你讓我做什麼?」埃羅帕西婭微微皺起雙眉,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不喜歡這個人,雖然他對丈夫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是這個人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已經如同一個十字架般成為了倫格背負在身上的使命,這讓埃羅帕西婭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的寄托在倫格身上的希望,最終會把丈夫引向一條鋪滿荊棘的道路。
不過法蘭西斯卻顯然並不願意就此罷休,他略微沉吟之後,就向埃羅帕西婭提出了一個讓年輕的皇後為之愕然的要求︰「陛下,我冒昧的請求,您能以羅馬皇後的身份授予塞浦路斯的佐薇女伯爵以某種尊號,同時我請求您能把這一尊號通過特里布斯向女伯爵發布。」
「您說什麼?」埃羅帕西婭刻意用敬稱稱呼著法蘭西斯,她試圖用這種方式提醒這位智者注意自己的身份,可是這顯然徒勞,在失望之余年輕的天才皇後終于有些惱怒的問到「大人,您這是在侮辱我嗎?雖然我對佐薇女伯爵並無惡意,可是請您注意,我畢竟是羅馬皇後,是倫格的妻子」
法蘭西斯的心中微微嘆息,他知道自己這次來是在賭博,雖然他相信以智慧著稱的皇後不會因為憤怒而對自己有所傷害,可是他卻實在無法肯定一個充滿嫉妒的妻子,會不會就如同那個可憐的小皇後一樣,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不過法蘭西斯知道自己只能這麼做,當他從奎那叔叔那里看到倫格的那些袒露心聲的手稿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就如同倫格要面對科尼亞大軍時的決絕一樣,他也要面對來自羅馬和千年教俗的挑戰。
「陛下,讓羅馬人看到您做為皇後依然需要特里布斯的制約,讓那些喜歡流言蜚語的人看到您與佐薇女伯爵和她的海軍的堅定聯盟,讓所有人看到您對皇帝變革的毫無保留的支持」法蘭西斯的聲音忽然變得大了起來,他的身子因為激動微微顫抖,在過了許久之後他在埃羅帕西婭面前跪了下來「我的皇後,我從來沒向任何人跪下過,即便是皇帝也沒有,我現在跪在您面前請求您,我知道我傷害了您的自尊,如果要受到懲罰我一定會接受的,可是我只請求您答應我,讓所有羅馬人看到您對皇帝的支持,看到您對皇帝的愛是多麼堅貞,那不是任何人能夠動搖和利用的,否則那些在暗中窺伺的陰謀家就會利用這些東西制造謠言,您應該知道您的哥哥……」
「住口」
埃羅帕西婭大聲的打斷了法蘭西斯的話,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因為激動而開始感到不適的身子傾在椅子里,當她剛剛拉動身邊的繩鈴,還沒等鈴聲停下時,幾個宮女宦官已經驚慌失措的沖了進來,他們手忙腳亂的幫著皇後躺倒,同時幾個御醫在旁邊開始焦急的為皇後診斷。
法蘭西斯不得不退到一邊,可是就在他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說話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遠處的寢宮聞訊趕來的瑪麗已經氣沖沖的奔到他的面前,如果不是那些女官盡力阻攔,親王夫人可能就要大打出手了。
但是,最終卻是羅馬皇後阻止了一場宮廷鬧劇的發生,在女僕們的攙扶下,埃羅帕西婭慢慢做了起來,經過一陣喘息,她看著定定的望著自己的法蘭西斯,過了許久之後終于下達了一個對自己,對丈夫,對整個羅馬帝國都有著無比深遠意義的命令︰「以我的名義向特里布斯提請申述︰我,羅馬帝國皇後,帝國攝政女王埃羅帕西婭.朱利安特.貢布雷提請特里布斯大會授權,以歷任羅馬皇帝授予為羅馬服務者的尊號為先例,屬于她……羅馬的海上保護人的稱號。」
這個突然的宣告在君士坦丁堡霎時引起了巨大的波瀾,平民們為皇後那異乎尋常的寬容大度感到不可思議,士兵們為一位傳奇女性獲得這樣的稱號感到興奮莫名,羅馬的貴族們則對這個宣告在愕然的同時,不禁感到一陣莫名惶恐。
而在海峽對面,當這個消息傳到城堡里時,略顯意外的阿賽琳先是無意識的張了張嘴,然後她就毫不在意的催促著那些呆愣住的海軍將領們,繼續在那個碩大的「地中海水池」里擺弄起她的那些戰船模型。
「前進厄勒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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