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二十一章海峽風雲(三)
由特里布斯審評宣布的尊號,是在第三天的夜晚突然送到阿賽琳的別墅的。
和帶來「羅馬的海上保護人」尊號的使者一起來到別墅的,還有羅馬皇後給塞浦路斯女伯爵送來的一封私人信件。
按照羅馬宮廷禮儀,使者原本應該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出現在受封者的面前,這不但預示著一天的好運,也預示著對受封者的注視,以至任命是在早晨就被送到的,盡管事實上簽署任命的時候也許要早的多。
不過讓羅馬人感到意外的是,從聖宮中出來的使者卻在那之前到了特里布斯宮,在經過了由特里布斯的用璽簽署之後,這個授封名冊才被送過海峽來到了阿賽琳的住處。
這讓那些之前從早晨就做好準備迎接名冊的別墅隨從們吃盡了苦頭,當他們忍耐著饑餓在已經開始變得炙熱起來的中午陽光下等待那始終不見蹤影的使者時,阿賽琳真躺在自己的臥室里,難得悠閑的看著書。
這個舉動讓很多熟悉阿賽琳的都不由大吃一驚,特別是那些對自己的「老大」有多少分量一清二楚的海盜們,看到阿賽琳那好像還頗為著迷的樣子,那些人不禁在遠處暗暗推測,她手里拿的那本書里,究竟有什麼內容。
「胖子,來告訴我這個怎麼念。」
阿賽琳頭也不抬的向坐在不遠處百無聊賴的打盹的海軍統帥說著,當米利厄諾斯慢吞吞的走過來看到阿賽琳指給他看的那段話後,他嘴里含糊的念著︰「以魚梭般的鋒利和狂風般的速度令敵人膽寒……上帝,這些東西您是看不懂的,也許等皇帝回來,他可以給您好好講一講。」
「倫格不會讓我看這些東西的。」阿賽琳把那本厚實的大書擺放在膝蓋上,她因為蜷起的雙腿露出的大片肌膚讓米利厄諾斯看了心頭發慌,他轉過頭向房間的一個角落走去,如果不是因為這位女伯爵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徹底的文盲,而不得不靠他來給她講解那些書里的內容,他是怎麼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陪在她身邊的。
皇後忽然宣布授予阿賽琳尊號的消息的確讓很多人大吃一驚,他們對想象中原本應該勢如水火的兩個女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妥協感到意外,不過和這些牽扯到皇帝的風流韻事相比起來,真正讓羅馬人為之震動的,是第一次明確的在得到特里布斯承認,同時經過了元老院授權之後,才由樞密院發布皇後的命令。
這個在很多人看來只是頗為繁瑣的舉動,在一些一直深深關注著羅馬宮廷的人看來,就如同被一個投石機拋射出的巨大石彈砸中般為之震動。
第一次,皇後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向羅馬昭示了早已由皇帝確定,卻在這時顯示出巨大作用的變革的結果,元老院與特里布斯所擁有的巨大的權力也經過這刻意的渲染被人們徹底認識。
盡管之前人們早已經意識到特里布斯的重要,可是當這個命令公布出去之後,君士坦丁堡的貴族們才真正意識到,依照羅馬公法所建立起來的分權確立已經開始深深的扎入了這座城市,甚至這個帝國的根基,就如同皇帝和皇後也必須要遵循這其中那不可跨越破壞的法典一樣,羅馬人將在這部法典之下迎來羅馬的未來。
而埃羅帕西婭對阿賽琳的授封,顯然也是在向那些一直在暗暗揣測著一切的貴族們一個頗為明顯的暗示,那就是皇後顯然不會因為皇帝的原因而與女伯爵產生什麼重大的沖突,因為如果有誰仔細精研羅馬那悠久的歷史,就會發現很有一些可怕的事情,是由于女人之間的嫉妒和仇恨而引發的。
隨著那份授封名冊一起到來的,是埃羅帕西婭邀請阿賽琳都聖宮游玩的私人信件,盡管那封信是皇後為了表示重視女伯爵親手所寫,不過埃羅帕西婭也並沒有指望阿賽琳能夠自己看懂那份用拉丁文寫就的私信里的內容,所以那封信更大的作用,不過是為了讓那些給阿賽琳讀信的人能把她與女伯爵之間的「親密關系」透露出去而已。
不幸的是,讀這封信的任務最終落在了海軍統帥米利厄諾斯的身上。
對于皇後的邀請,阿賽琳難得的顯出了一絲氣餒,她有些懊惱的拒絕了米利厄諾斯試探的詢問她十分願意去聖宮和皇後作伴的詢問,然後在好像頗為生氣的隨手砸壞了幾件讓米利厄諾斯看了心頭發痛的雕塑之後,她一個人氣呼呼的走進了臥室。
「看來即便是最可怕的海盜女王也擺月兌不了一個女人的詛咒,」米利厄諾斯無奈的說著,他知道阿賽琳顯然是不願意看到再次就要成為母親的埃羅帕西婭的得意表情,盡管他很清楚皇後這麼做並沒有多少試圖炫耀的意思,不過當他看到被阿賽琳隨手扔在桌子上的那份蓋著特里布斯印璽的名冊時,海軍統帥心里不禁暗暗琢磨「不過看來羅馬真的要發生變化了。」
正如米利厄諾斯說想的那樣,埃羅帕西婭的舉動的確讓羅馬人感到了震動,當听到這個消息時,首席元老米蒂戈羅斯甚至因為意外而不得不再次認真審視當時由使者送到元老院的名冊,而做為特里布斯的首領,阿萊克修斯也第一次從妻子給他帶來的重大打擊中振奮了起來。
自從安露蓓爾的丑聞傳出去之後,阿萊克修斯就認為自己已經徹底毀了,他並不在意妻子與她那個情夫之間都有過什麼令人丟臉的事,可是他知道安露蓓爾與瑞恩希安之間的勾搭,不但讓他徹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也徹底失去了再次重新崛起的機會。
雖然他認為皇帝不會就此把他重新送進雷克雷監獄,但是在皇帝的心目中他顯然已經成了一個連老婆也管不好的傻蛋。
這樣的想法也許會比認為他是個野心家對他的傷害更大,因為阿萊克修斯知道,皇帝也許不會在意他的野心而重用他,但是如果他是傻蛋,那麼對皇帝來說,他也就從此再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不過讓阿萊克修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自認可能就此後半輩子再也不會有什麼出息的時候,皇後的授封名冊卻突然送遞到了特里布斯。
沒有人比阿萊克修斯更早的意識到皇後這麼做的用意了,他甚至可以自信的告訴自己,從這次授封當中能夠聞到那個法蘭西斯的味道,他相信這一定是法蘭西斯向皇後提出的建議,同時這也是皇後借以向整個帝國,特別是那些以狄奧多為首的外省貴族們展示她全身心的支持自己丈夫變革羅馬的決心。
那麼,在這樣的變革中,誰會成為最大的勝利者?皇帝?貴族們?元老院還是特里布斯?
一想到這個就立刻變得精神起來的阿萊克修斯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機會再次來了,這一次的機會不但能夠讓他振奮得到皇帝的重新賞識,甚至也許能讓特里布斯獲得之前都未曾得到過的影響和權力。
阿萊克修斯相信自己這一次再也不會猜錯,在想到這些之後,這位一度一蹶不振的親王忽然變得積極起來,他不但立刻召開特里布斯會議認真審評皇後的授封名冊,最後頗為鄭重其事的在上面用了印璽予以承認,而且就在名冊通過特里布斯的授權之後,他立刻向元老院和樞密院遞交了一份以皇後的授封名冊為例本的授權通報。
「按照羅馬公法所宣示的權力,顯而易見特里布斯擁有著通過羅馬法律的權力,盡管這個權力來自皇帝的恩準,但是以公法所擁有的崇高而不可剝奪的地位推斷,這個權力無疑已經變為了現實,而且皇帝和皇後陛下顯然已經默許和遵從了公法所賦予特里布斯的這個神聖的權力……」阿萊克修斯在寫下這份通報時,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因為劇烈跳動而有些發痛,他知道自己也許已經抓住了一個千年難逢的絕好機會,如果順利他不但能夠重新獲得之前失去的一切,也許隨著這令人振奮的變化,他會成為一個新的時代的締造者之一。
米蒂戈羅斯顯然被秦王這不但大膽狂妄,甚至已經有些瘋狂可怕的舉動嚇到了,他立刻給阿萊克修斯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甚而近乎到了指控地步的回信。
在信中,首席元老毫不留情的指責親王的這個舉動充滿惡意,在質疑他試圖遏奪原本屬于元老院的權力之外,他還對親王的本意產生了懷疑,當他說到特里布斯居然要奪取屬于皇帝發布命令的權力時,米蒂戈羅斯的用詞變得鋒利無比,甚至其中一個個足以致命的字眼也在他的字里行間表露無遺。
「我很不願意這樣形容,不過看到您的這封信,我覺得就如同看到了叛亂者的匕首一樣令人可怕,這是公然的試圖奪取帝國權力的背叛行為,是絕對不能被容忍的陰謀,特里布斯如果不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地位,那麼這將是十分可怕而且可悲的。」
米蒂戈羅斯顯然已經嚇到了,埃羅帕西婭的舉動讓他感到了最後一絲希望似乎也正在悄悄的離他而去,關于皇帝所進行的變革,如果說之前還因為有所懷疑和猶豫讓他猜測不定,那麼現在通過皇後那個看上去好像只是安撫情敵的授封名冊和阿萊克修斯近乎大膽妄為的通報,他已經知道,皇帝顯然真的要對羅馬進行一次巨大的改變了。
令人氣惱的授封名冊帶來的第二天,一個客人光臨了阿賽琳的別墅,看著翩翩走來,在初夏的風中如同一株芊芊細柳的丁璇,阿賽琳不能不為自己究竟是不是該生埃羅帕西婭的氣感到疑惑了。
對于這個東方少女和倫格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關系,阿賽琳並不想多管,在她的心目中,倫格與其他任何女人之間發生過什麼都好像與她無關,盡管一想起埃羅帕西婭可能要用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和越來越圓鼓鼓的肚子向自己炫耀就感到莫名的氣憤,可是一想起眼前這個東方女孩甚至被倫格的母親趕出聖宮,阿賽琳忽然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
「至少倫格的媽媽沒有渡過海峽來找我的麻煩,否則也許我會把她從窗戶里扔出去,要知道還沒有人能夠在厄勒岡的女主人面前耀武揚威。」
阿賽琳用一種肯定的口氣向坐在對面的丁璇說著,她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听得懂,也不管那個女僕來不來得及把她的話翻給對方听,只是一個人獨自說下去。
「我想我還是要回到塞浦路斯去的,在羅馬我呆不慣,」阿賽琳略微有些失落的看著四周「倫格給我做的很多了,這座宮殿就是他送給我的,而且他居然還允許安露蓓爾來陪我,不過我不想在這里呆下去,只要我的傷勢完全好了之後,我就會離開這里,地中海上的阿賽琳怎麼能在陸地上成為別人的囚犯呢?」
「他說你是他的妖精……」
丁璇把臉頰貼在疊放在靠榻一邊高背扶手的雙手手背上,歪著頭看著這個大概能讓半個羅馬的男人為之著迷的美麗海妖,她的少女心思中,第一次暗暗揣測倫格與這個動人的海妖在一起時,會是種什麼樣的情景。
丁璇剛剛直起腰身,卻看到阿賽琳忽然轉過身來望著她,似乎被人戳破心事的丁璇立刻感到臉頰一陣發熱,但是當她听到內娜轉述的阿賽琳的話後,她卻又是一陣愕然。
「和我一起去聖宮吧,」阿賽琳用一種惡作劇般的神色看著丁璇「要知道你的確被倫格的母親趕了出來,不過她卻沒有禁止你做為我的朋友一起回到聖宮去吧。」
丁璇有些愕然的看著向她露出奇怪表情的阿賽琳,在明白了她的話的意思之後,丁璇先是一愣接著不由發出一聲輕笑。
「不要怕那個老女人,也許對她來說,能給她生孫子的她才會喜歡,就如同當初瑪蒂娜一樣,據說那老女人當初對瑪蒂娜也並不很好,如果不是瑪蒂娜能給她生孫子,也許她會慫恿倫格找別的女人呢,」阿賽琳一邊說,一邊走上去一把拉起丁璇,在仔細打量著這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東方女孩好久之後,阿賽琳終于有些失望的搖了搖「我真不知道倫格喜歡你的什麼,要知道你看上去真是瘦瘦弱弱的。」
阿賽琳邊說邊隨手從靠榻邊突然拽出一柄長劍,在內娜驚恐的低喊聲中,她把劍柄塞進了丁璇的手里。
「拿著這個,也許你應該讓他看到你揮劍的樣子。」阿賽琳一邊說一邊笑著,不過很快她就不由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申吟,同時她的臉色也微微有些發白。
「你的傷還沒有好嗎?」丁璇立刻讓內娜幫著阿賽琳躺好,看著阿賽琳不住的喘息好久之後才慢慢緩過氣力來,她不由擔憂的問著。
「沒有關系,不過這是我受的最厲害的一次傷了,」阿賽琳微微苦笑了起來「以前這傷對我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可是現在……看來我真的變得柔弱了,厄勒岡的阿賽琳居然因為這點傷勢就受不了了。」
阿賽琳有些沮喪的抱怨著,不過很快她就好像變得愉快起來,雖然在丁璇看來她似乎並不是真的忘記了煩惱,可至少外表上看上去她開朗了許多。
「和我一起去聖宮,讓那些羅馬的宮廷貴婦們看看我們,如果她們喜歡胡言亂語就讓她們說去,或者她們自己其實更希望取代我們爬上倫格的床呢。」
阿賽琳譏諷大膽的話丁璇不由臉上一陣通紅,她有些責怪的看著忠實的把那些話轉述給自己的女僕,看到內娜有些無奈的聳著肩膀,她不禁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哦,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我們這就做好準備,不論埃羅帕西婭是不是願意見到我們,可她已經邀請了我,所以我也不會隨便就放棄這個機會,要知道也許下次進入聖宮的時候我也已經向她一樣懷上倫格的孩子了。」
「你要為他生孩子嗎?」丁璇有些好奇的問著,她不能不佩服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盡管她自己抱著雖為女兒身卻絕不屈居他人妾滕的孤傲之心,但是對于這個毫無名義,卻大膽的愛著倫格,甚至願意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從心中感到既驚訝又佩服。
「讓我們一起去君士坦丁堡吧」明顯已經好轉的阿賽琳忽然走到窗邊用力推開兩扇緊閉的木窗,隨著海峽中的夜風吹進房間,丁璇看到阿賽琳身上寬大的衣服立刻隨風飄揚,那樣子讓她不由想起了人們對這個美麗而又可怕的女人的形容——「地中海上的海妖」。
黑色的厄勒岡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般停靠在小港灣里,和這個可怕的龐然大物比較起來,四周的那些小船就如同一群可憐的侏儒般毫不起眼。
因為很久以來已經沒有再次出海,當看到被粉刷一新的掌門官時,阿賽琳嘴里發出了一聲充滿興奮的呼哨。
雖然人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接受皇後的邀請渡海赴約,可是厄勒岡上的水手們還是決定要讓羅馬人好好見識一下那個馳騁地中海的海上巨霸,所以當厄勒岡緩緩開出小港灣時,隨著看到這條堪稱舉世聞名的巨船的人們發出的聲聲驚嘆,厄勒岡忽然升起了所有的船帆。
伴著船帆似一副副巨大的黑色翅膀展翅張開,如同從海底忽然浮出水面的可怕巨船已經破開海水,斜斜的向著海峽對面駛去。
阿賽琳站在她心愛的船艏像上,看著下面那翻起的雪白浪花,一時間似乎回到過去那自由馳騁的心情讓她發出了歡快的高呼。
「厄勒岡我的厄勒岡」
在海峽中無數雙眼楮的注視下,厄勒岡以一種不可一世的姿態向著君士坦丁堡另一邊的的金角灣中駛去,它的這個樣子甚至在經過港灣時驚動了守衛城牆的士兵和城牆上正在干活的民眾,就在人們向著這條預示著羅馬海軍無上榮耀的巨船發出歡呼的時候,幾乎是和厄勒岡迎面而來的一支小小的艦隊正急匆匆的向著馬爾馬拉海的西方海峽的方向駛去。
在一條同樣頗為巨大的海船上,一個羅馬海軍正一邊看著錯身而過的厄勒岡,一邊向向米利厄諾斯報告︰「大人,我們的艦隊發現威尼斯還有撒丁人的船隊似乎有些異常的舉動。」
「那我們就去看看那些討厭的法蘭克人要干什麼,」米利厄諾斯嘴里咕噥著說著,然後讓挪動笨拙的身子來到船舷邊,向著遠處的阿賽琳大聲喊著「玩的快活點,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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