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三十四章阿賽琳之戰(七)
太陽已經從頭頂向著西方斜去,海上的風浪也似乎變得越來越大起來。
阿賽琳不但已經感到一陣疲憊,而且她原本沒有感覺的小月復上也開始發出陣陣疼痛。
撒丁人的頑強或者說是復仇心讓她感到意外,也許是當初被強迫賠償的一百萬居伊特和隨後強制制定的那些苛刻條款的恥辱讓他們無法忘記,或者是清楚的認識到,只要有一天羅馬人依舊在地中海上橫行,那麼就永遠不會有他們復興出頭的日子,撒丁人以一種讓不但出乎敵人,也出乎他們自己意料之外的勇猛與迎面而來的羅馬人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海戰。
當撒丁人意識到面對順風而來的羅馬艦隊無法逃月兌的事實後,他們立刻變得充滿了力量,隨著從主艦上下達的命令,當羅馬人那可怕的投石機終于因為相互接近無法使用後,他們立刻向著敵人發出了激烈的挑戰。
而且讓撒丁人感到欣喜的是,他們看到羅馬的一支數量龐大的隊列不但為了抵抗隨後追開的城邦聯軍分離出去,而且看著他們完全降下風帆的舉動,富有經驗的撒丁人立刻明白,那些羅馬人顯然已經做好了與隨之而來的城邦艦隊殊死纏斗的準備。
安東尼的嘴里發出了一聲喜悅的大喊,他知道這樣一來撒丁人所面對的將只是阿賽琳帶領的一部分羅馬艦隊,看著迎面而來的厄勒岡,他原本懸著的心不由放下許多。
可是隨即發生的一切卻讓撒丁人大吃一驚。
不論是在過去還是這個時代,甚而是在隨後的很長時間里,海軍所起到的作用更多的是為遠征的軍隊運送兵力,不論是古代迦太基令人嘆服的遠征,還是近百年來一直興盛不衰的十字軍,海軍雖然在不停的把渴望戰斗的軍隊送到遙遠的大陸上,但是海軍自己卻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一支足以自豪的軍隊。
即便是在短兵相接的戰斗中,戰斗的也只是戰船上的水手,而海軍會擁有足以與陸地上的軍隊抗衡的力量,這卻是迄今為止各國海軍將領們還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不過這樣的沒有,也只是在羅馬人與撒丁人交戰之前。
當一群魁梧健壯,全身透著嗜血的野蠻和殘忍的羅斯人隨著飛來的搭鉤和釘板迎面撲來時,撒丁人甚至有那麼一陣不禁呆住了。
敵人的強悍令他們為之愕然,可是那異乎尋常數量也不禁讓他們大吃一驚。
如果說之前羅馬艦隊襲擊撒丁島時登陸士兵可怕的進攻令撒丁人為之膽寒,那麼他們現在怎麼也沒想到羅馬艦隊居然在海戰中也帶有如此數量眾多專門做為近戰的士兵。
粗糙卻頗為堅固的皮甲,趁手的長短兵器和顯然是做為近戰,而不是做為遠襲使用的手弩,撒丁人見到的就是那樣一群完全為了海上接舷戰而準備的「陸戰隊」
突如其來的迎面襲擊甚至讓最近幾條撒丁戰船上的水手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砍殺得一片大亂,那些常年在水上的水手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要面對的並不是那些和他們一樣,身材不高卻頗為靈活的對手,而是一群純粹是為了殺戮和戰利品而瘋狂了的北方強盜。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安東尼親眼看到旁邊一條剛剛被羅馬人跳幫的戰船上立刻變成了一片殺戮的屠宰場,一個身材高大,滿臉胡須的野蠻人在用手斧狠狠砍斷了一個人的脖子後,為了能把斧子從被卡住的頸骨中抽出,居然揮舞著斧子帶著那還在不住顫抖的身體,向著另外一個人狠狠砸去。
而更加可怕的是,當他還沒來得及因為這可怕的一幕發出喊叫時,他看到一條羅馬戰船在被己方的戰船撞中側幫後,居然沒有立刻因為那巨大的力量在海水中原地打轉,而是搖搖晃晃的向著自己的一側撞擊了過來。
在那一刻安東尼覺得自己的咽喉都會要因為繃緊而窒息了,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一個橫梁,就在那可怕的撞擊就要發生時,那條羅馬戰船卻再次猛然一頓,隨著從船身另一側傳來的破碎斷裂的大響,安東尼看到一條撒丁方頭船笨重的船頭已經深深的插進了羅馬戰船的船幫,因為低矮而只陷入下半截的船頭這時正隨著羅馬戰船那不住激烈搖擺的身子來回晃動,而羅馬戰船上的士兵在再次遭遇到這巨大沖擊之後,有的翻滾在地,有的則直接從船上栽進海里。
「哈」安東尼終于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大喊,他向身後的水手們揮舞手臂要他們向落水的羅馬人用弓箭亂射,但是伴著從已經破裂不堪的羅馬戰船上晃過的一團火焰,安東尼愕然發現羅馬人居然自己點燃了和兩條撒丁船攪在一起的海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老奧利庫尼父子听到了從厄勒岡上響起的一陣他們所不明白的,但是對羅馬海軍來說卻異常熟悉的尖利短號聲。
「火箭,密涅瓦」「火箭,密涅瓦」
大喊聲幾乎是同時在後面逐漸靠近的羅馬戰船上響起,就在這一聲聲吶喊剛剛爆發出來時,從已經沖入撒丁隊形的羅馬戰船上瞬息間飛騰起了大片熊熊燃燒的烈火。
頃刻間已經絞殺在一起的雙方艦隊的的海面上立刻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被帶著倒鉤的利箭射中的船帆瞬間起火,而那些被用由絞盤上弦的重弩投射出去掛著火罐的投槍,在猛烈刺透了船板之後火油立刻引燃了四周的一切。
「奧利庫尼,」阿賽琳站在船頭盯著前方正在幾條戰船中間搖搖晃晃的撒丁主艦,她已經認出那條船顯然就是奧利庫尼父子所乘坐的戰船,這讓她立刻向旁邊下令,在擺月兌了一條從不遠處正在向著他們射著亂箭的撒丁船之後,立刻命令槳手們用力搖槳向著撒丁人船隊的縱深撲去。
不過在下令向著撒丁船隊的深處發起進攻之後,阿賽琳忽然微微回頭向正與城邦艦隊作戰的馬爾基利艦隊的方向看去,看著身後那同樣冒出熊熊火光的遠處,阿賽琳不由在心底里祈禱,但願馬爾基利能夠堅持得住。
可是馬爾基利這時顯然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在命令船隊調轉方向,甚至降下船帆迎擊法蘭克人時,馬爾基利已經明白自己要面對的將是一場殘酷無比的大戰,阿賽琳是否能夠順利的消滅撒丁人,是否能夠及時回援自己,決定這一切的並不是阿賽琳,卻恰恰就是他自己。
「如果我要讓那些法蘭克人知道厲害,就絕對不只是擊敗他們,我要讓他們的船在海上燃燒,要讓他們都沉入海底,如果羅馬艦隊會因此受到損失也是沒有辦法的,不過如果是那樣,我就會讓地中海至少在幾年之內既看不到羅馬船,更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船。」
這是阿賽琳在剛剛越過伯羅奔尼撒海角時的那個夜晚對所有分隊隊官們說的話,當她這麼說的時候,那種迷人的樣子讓很多人為之分神,很多人難以想象阿賽琳在說出這句話時,臉上露出的那種微笑的表情看上去顯得多麼奇特,這甚至讓馬爾基利總是不禁在心中暗暗問著︰「她那個時候究竟是在想著什麼呢?」
不過讓馬爾基利略微感到不滿的,是當他按照阿賽琳的命令接受指揮最大的一支分列船隊時看到的阿賽琳的那種表情。
他知道阿賽琳並不信任他,雖然做為羅馬人的忠誠毋庸置疑,但是阿賽琳曾經對他毫不留情的評價卻總是讓他無法擺月兌。
「我選你,是因為你蠢,」即便是在即將分開時,阿賽琳還是如此絲毫不客氣的對他馬爾基利說著。然後,讓馬爾基利永遠忘記不了的,是那個令無數男人為之痴迷的海妖,忽然伸手緊緊擁抱了他「幫我擋住身後馬爾基利,如果你垮了我們也就完了,一切全靠你了。」
馬爾基利就是那樣在喜悅和忐忑中來到自己的戰船上的,他知道如果海軍統帥在這里,那麼這個位置絕對輪不到自己,而這個擁抱可能也永遠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我會讓你看到你並沒有選錯人」
馬爾基利在命令艦隊迎著敵人沖去時,心中激蕩著這樣的念頭,他告訴自己要讓阿賽琳明白她並沒有看錯自己,更要讓所有人明白,自己同樣擁有能夠成為羅馬統帥的資格「如果米利厄諾斯大人真的出了意外,也許這就是我的機會了……」
不過當法蘭克人的艦隊乘風破浪迎面而來後,馬爾基利終于明白,為什麼在選擇自己的時候,阿賽琳眼中露出了那種無奈的神色。
「羅馬人火箭」
馬爾基利和阿賽琳發出同樣命令的時候卻充滿焦慮,幾乎是順著法蘭克人左翼逆向前進的羅馬艦隊所射出的火箭大部分落在了水里,而就在這時法蘭克人那明顯數量多過他很多的船隊已經從側面深深的扎進了羅馬艦隊的行列,隨著最先幾條船還能相繼錯身而過,後面的戰船立刻不可避免的迎著敵人撞擊了上去。
一條,兩條,三條……羅馬艦隊的戰船在數量眾多的敵人面前依舊向前沖去,借助著船上比敵人數量眾多的士兵,羅馬戰船在明顯數量趨于弱勢下,紛紛向著靠近自己的敵人船拋出了搭鉤。
「轟」的一聲巨響,讓下令接舷戰的馬爾基利感到意外的是,他看到一條剛剛貼近敵船的羅馬戰船被從另一側沖來的一條曼托托戰船狠狠撞在了腰身,上,隨著那條羅馬戰船的船身猛的向另一邊的敵船一斜,因為巨大震動而沖中間拱起的甲板立刻因為承受不住那可怕的擠力「 嚓」斷裂
更可怕的是,敵人顯然並不因此罷休,隨著一陣陣的喊叫,從敵船上立刻投來了大蓬的火把,這一刻那些城邦艦隊絲毫不顧自己友軍不但已經與羅馬戰船緊緊貼著,甚至因為剛才的傾斜,兩條船的桅桿也已經絞在一起。
「法蘭克人」馬爾基利憤怒的吼聲在甲板上回蕩,他知道那些法蘭克人也許正是因為對羅馬的憎恨才會最終決定聯合起來,可是他們之間的仇恨也絲毫不會因此減少多少,這讓他們在作戰時可以絲毫不顧陷入危險的友軍,而自己之前認為只要能夠和敵人接舷作戰就能避免遭遇數量眾多的敵人圍攻的方式,顯然是徹底錯了。
「上帝,我該怎麼辦?」馬爾基利慌亂的在心中吶喊著,到了這時他終于明白阿賽琳為什麼會那麼看重那個肥胖笨拙,甚至連游泳都不會的海軍統帥,想起他曾經封鎖塞浦路斯艦隊的方法,和在的黎波里協助阿賽琳擊敗西西里人的舉動,馬爾基利的心里不得不無奈的承認,自己與米利厄諾斯的確差得太遠了。
「大人法蘭克人在越過我們的艦隊」
瞭望哨的喊叫聲驚醒了已經開始不知所措的馬爾基利,當他意識到那些法蘭克人顯然已經決定犧牲和自己糾纏的那些船只,試圖從背後與撒丁人一起夾擊阿賽琳的艦隊時,馬爾基利不由發出了一聲痛苦絕望的申吟。
隨後,馬爾基利听到了桅桿上的瞭望哨喊出的一聲透著難掩興奮的大喊︰「大人,東北方,法蘭克的後面艦隊,我們的艦隊」
瞭望哨的話讓馬爾基利全身一震,他幾步奔到船舷邊,看著遠處那難以看清的海面,當他看到一條熟悉的戰船正乘著順風劈開海浪向著法蘭克人背後沖來時,馬爾基利發出了一聲顫抖的呼喊︰「米利厄諾斯大人」
「哈哈,看來這個指揮的是個蠢小子,」站在有些狼狽混亂的甲板上的米利厄諾斯看著遠處正在鏖戰的海面哈哈大笑著,他用繃帶吊在肩膀上的手臂晃晃蕩蕩,不過這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情緒︰「前進,羅馬人」
………………
君士坦丁堡城原本繁榮喧鬧卻又不是慵懶的懈怠被打亂了,自從保加利亞人曾經試圖圍攻這座城市以來,在兩個多世紀的時間里,君士坦丁堡人早已經忘記了敵人是什麼,雖然幾個世紀來邊疆的動蕩從沒停歇,而近百年來這種動蕩甚至變得更加讓人擔憂,但是君士坦丁堡卻始終悠閑的坐落在博爾普魯斯海峽邊,除了羅馬人自己,從沒有外敵對這座城市里的人造成過任何傷害。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當十字軍進攻恰納卡萊海峽的消息剛剛傳來時,雖然意外卻並沒有顯得慌張的君士坦丁堡人依舊悠閑的過著他們的日子,甚至還有人為此立刻跑到元老院外的石廊上,卻即興發表演講,用各種帶著韻腳的詩歌來稱贊恰納卡萊城堡將士們的勇氣和攻擊,不過隨著前恰納卡萊隘口要塞的突然失陷,羅馬人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不禁開始驚慌起來,而隨著皇後的命令,當看到衛戍軍進駐了君士坦丁堡外城之後,君士坦丁堡人終于開始緊張了。
埃羅帕西婭在幾個女僕的攙扶下有些艱難的來到了利奧廳,自從頭天听到關于十字軍攻陷恰納卡萊外隘口之後,她已經因為焦急而顯得有些虛弱,這讓瑪麗感到十分擔憂,雖然埃羅帕西婭看上去並沒有變得太糟糕,瑪麗最終能夠還是答應了讓丁璇帶著幾名醫生進了聖宮,這還讓她一直抱怨為什麼之前要把丁泓輕易放走。
當之前巴布羅趕回來報告關于那些城堡被攻陷時的消息後,埃羅帕西婭就認為自己決定命令衛戍軍守城而不是出擊顯然是正確的。
埃羅帕西婭既不如瑪蒂娜那樣熱衷于統治,也從沒有幻想過自己擁有如同瑪蒂娜那樣巨大的聲望,想起人們向居停在索菲亞大教堂聖海倫娜祈禱室里的瑪蒂娜靈柩許願的情景,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超過瑪蒂娜在羅馬人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埃羅帕西婭才決定采取雖然被動,卻顯然更加穩妥的方法,把能夠忠于自己的衛戍軍調入城里,讓他們與警戒軍團和守衛聖宮的近衛軍一起謹守城市,等待倫格的歸來。
利奧廳里已經站滿了人,當恩特克勞威爾出現時,那些大臣不由自主的向旁邊讓開,雖然這位羅馬軍團總主教常年來一直在軍營里,有些人甚至是第一次見到他那異乎尋常的巨大身影,但是當看到他手里握著的權杖時,那些原本位高權重的大臣們,在這個時候還是紛紛退讓,在他面前顯得小心謹慎起來。
就在頭一天,埃羅帕西婭以帝國攝政女皇的身份宣布授予了恩特克勞威爾臨時官的大權,這讓很多人在大吃一驚之後暗暗琢磨,皇後這麼做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衛戍軍將守衛君士坦丁堡,」埃羅帕西婭坐在椅子里說著,連夜的疲勞讓她感到全身乏力「我已經下令向色雷斯和北方軍區調遣援軍,只要我們的援軍到來一切就會對我們有利,而一旦皇帝帶領的軍團從小亞細亞返回,法蘭克人將會為他們的愚蠢行徑受到應有的懲罰。」
「不過陛下,如果我們現在就把軍團調到恰納卡萊……」一個大臣有些焦急的一邊問一邊看上不遠處的康尼努斯「現在正是就要進入夏季稅收的時候,法蘭克人給我們帶來的損失會很大的。」
「是的陛下,我們不能不想到這些。」
當財政大臣開口說話後,很多大臣不由立刻紛紛附和,雖然其中很多人因為並不是軍人只能用各種理由予以堅決反對,但是這已經足以引起阿萊克修斯的不滿。
他立刻站出來與那些建議出兵的大臣們針鋒相對,當他最終喊著這是皇後陛下的決定時,所有人不由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埃羅帕西婭的臉上。
埃羅帕西婭的頭已經微微發痛,她沒有想到在自己已經下達了命令之後依舊有人如此頑固的予以反對,這讓她不禁在想,如果換成是瑪蒂娜,也許那些大臣早已經不敢提出異議了。
「這就是我的決定,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繼續商量的了,」皇後的透著煩惱和憤怒的聲音讓大臣們微微感到意外,當埃羅帕西婭隨即以身體不適的名義,把剩下的事物都交給法蘭西斯和恩特克勞威爾,以及樞密院大臣們之後,她在丁璇的陪伴下坐上肩輦返回寢宮。
「如果是瑪蒂娜,也許他們就不會那樣對待我了,」埃羅帕西婭側著身子向坐在旁邊肩輦里的丁璇輕聲抱怨著「我知道他們認為我當不好皇後,更擔心我這麼做是想乘機為我的家族和所謂的皇後派鏟除敵人。」
埃羅帕西婭輕聲苦笑,她覺得有些好笑的是,就在一年多以前,很多人還曾經擁護自己與瑪蒂娜的皇後派爭權奪利,而現在她自己卻也成為了所謂皇後派。
「法蘭克人會攻陷恰納卡萊海峽嗎?」埃羅帕西婭微微回頭向著西方看去,她的眼神中不經意中流露出了絲絲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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