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三十六章那隨在馬後而來的,叫做死亡(上)
石頭山,是一座並不很大的小山脈,如果從小亞細亞沿著海岸邊向著東方前進,只要越過從海岸邊一直橫斷整片平原的哈里斯山脈,就可以進入特拉比松,而石頭上就在位于特拉比松行省靠近內陸的地方。
這里在早年間曾經是一座異教神居停的神殿所在地。雖然基督降臨世間已經很久,但是甚至一直到公元五世紀時,異教信仰在這里依然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這就讓那些把宣揚上帝意志做為一生使命的人感到難以忍受,那些傳教士決定在帶來上帝聲音的同時也帶來他的懲罰,雖然這麼做似乎並不符合耶穌基督的本意,可是只要稍微有所變通就能改變一切的想法,讓那些教士是帶著聖經和利劍一起傳播上帝的聲音的。
不過讓很多人沒有想到的是,最早在特拉比松建立起來的教堂,卻恰恰是那些被教士們認為頑固不化的當地人自己。
一些信仰上帝的當地人用從石頭山上開采出來的大理石建造了一座簡陋卻頗為符合教義的小教堂,從那個時候起,當地人開始接受上帝的救贖,而那些教士劍也就沒有機會揮舞起來。
雖然有傳言說,那些最早皈依上帝的信徒是因為懼怕屠殺才不得不屈服,而且異教神的傳統在特拉比松也依舊維持了很長時間,不過這已經足以讓那些人成了聖人,而石頭山教堂也因此成為了整個特拉比松人心目中的聖地。
不過歷史上這座教堂真正出名的原因卻並不是這個,在羅曼努斯在曼齊克特的慘敗傳遍東方之後,威脅就緊隨著噩耗而來。
石頭山教堂成為了抵抗來自一些異族進攻的要塞,堅固的建築和獨特的地形讓這里成為了一座頗為難以攻克的城堡,在經過了將近一年的抵抗,眼看儲藏的糧食就要耗盡的時候,當時已經安定下來的羅馬帝國終于派來了援軍,石頭山教堂的守衛者們用自己的意志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這可真是一座難以對付的城堡,」坐在輪車里的漢弗雷微微苦笑,他看著由塔索畫出的蹩腳圖形輕輕敲著額頭,在發現石頭上居然是一座三面環水,一面緩坡,真正完全由石頭構成的小山後,他終于明白為什麼那些試圖叛亂的人要選擇這里做為他們的根據地了。
石頭山教堂對特拉比松人來說就如同耶路撒冷一樣擁有著聖地的崇高,而佔據這座小山對當地人來說所產生的巨大影響,漢弗雷在剛一下船之後就已經有所察覺。
「特拉比松人好像並不喜歡我們,」漢弗雷向旁邊的塔索說著,看著這個一身骯髒的瘸子他就有種說不出的厭惡,天生的驕傲讓他對背叛者無法原諒,雖然倫格似乎已經原諒了這個人,但是他卻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好好看待他「你認為他們會襲擊我們嗎,你不是和他們在一起混了很長時間嗎?」
「大人,我在這里已經有些時候了,特拉比松人把石頭山教堂看成是他們的聖山。」塔索聳了聳肩膀,他知道漢弗雷不喜歡他,事實上所有人好像現在都不喜歡他,甚至一些過去和他一起跟隨倫格的人,看到他的時候都充滿了厭惡,這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沮喪「我的確和他們在一起呆了很久,不過對我來說石頭山並不如何了不起,您知道我曾經親眼看到過更加神聖的東西,譬如……」
「閉嘴吧。」漢弗雷重重的說了一句,他看著沿途上那些望著他的軍隊經過時沉默的盯視著自己的當地人,心中不禁有些焦慮。
很久以來,不論是漢弗雷還是他的軍隊,都已經習慣了在經過時候接受平民的歡呼,或者是還有仰慕騎士的少女們的叫喊,可是現在這種到處充滿了敵意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不是進入了屬于羅馬的行省,而是成為了一個入侵者。
這讓他想起了在離開之前倫格對他說的話︰「石頭山對特拉比松人來說太重要了,所以你在那里與其說是在與叛軍交戰,不如說是在于當地人交戰,所以更要小心謹慎。」
「也許我應該殺一儆百……」漢弗雷心中這麼琢磨著,他並不認為自己如果真這麼做了有什麼錯誤,特別是當他看到即便是一些當地的孩子也在用一種看著敵人的眼神緊緊盯著自己的軍隊時,他就知道要想在很短時間里讓特拉比松和其他行省一樣安心的歸附在君士坦丁堡的安撫之下,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即便倫格自己來也做不到這個,這里簡直不像是屬于羅馬。」漢弗雷向陪在旁邊的塔索問著「告訴我那個瑞恩希安都在這里干了些什麼,為什麼這兒的人看上去就好像我們是他們的敵人。」
「大人,您知道瑞恩希安老爺……我是說那個人,他曾經是特拉比松的總督將軍,我听說他在這里曾經向當地人許諾了很多東西,也的確做了不少事,」塔索神色復雜的向漢弗雷訴說著自己這位前主子的事「他造了幾所軍事學校,讓那些當地的普通農民能在這些學校里受到訓練,還組織了一些人成立了一個商業協會,也就是那種在當地收集各種貨物,然後拿到很遠地方去賣,回來的時候刨除佣金再付給當地人錢的那種商業協會,另外他還在一些偏僻的村子造了幾座小教堂,似乎還有……」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漢弗雷再次揉著額頭微微苦笑,他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將是什麼樣的敵人,不過這讓他忽然想起了瑪蒂娜,一想到瑞恩希安居然最後是倒在那個女圭女圭般的小皇後手里,漢弗雷甚至不知道是否該為瑞恩希安感到不幸。
「這里的叛軍並不強大,」漢弗雷回頭向陪伴在自己另一邊的一個羅馬將軍說「不過真正給我們帶來麻煩的是那些當地人。」
「我們也許應該讓他們知道羅馬軍團的厲害,特拉比松人必須承認羅馬的統治。」那個將軍神色嚴厲掃視著路邊冷漠的民眾,當他回頭看向漢弗雷時,他卻看到伯爵微微搖頭的樣子。
「蒂卡里將軍,如果那樣我們可能要用很長時間才能平息叛亂了,」漢弗雷讓自己在椅子里坐的更舒服些,這段時間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沒有雙腿的事實,雖然膝蓋以下空蕩蕩的感覺讓他一次次在夜里因為痛苦驚醒,可是他卻已經能夠逐漸接受這一切「皇帝派我們來不是為了對付整個行省,而是為了消滅叛亂。上帝,看來我這次的確是來對了。」
漢弗雷嘴里輕輕念叨著,他知道如果被派到這里的是一個純粹的羅馬將軍,也許局面已經在軍隊剛剛上岸不久就變得不可收拾,這讓他為自己的到來暗暗感到慶幸。
從港口向特拉比松內陸進發的道路並不通暢,大片丘陵讓道路看上去顯得崎嶇蔓延,當做出了決定之後,漢弗雷下令讓可能會令整個軍團速度減慢的步兵延後前進,而自己則帶領著一支輕裝騎兵走在前面。
對于可能會遇到聞名遐邇的特拉比松重裝弓騎兵的襲擊,漢弗雷並不很擔心。
曼齊克特之後羅馬的悲劇並不只是失去了大片亞洲土地,同樣糟糕的是,在戰爭中損失的大量重裝弓騎兵甚至險些讓這種擁有強大力量的軍隊就此絕種。
而羅馬重裝弓騎兵那昂貴得令人咋舌的裝備和訓練他們所要花費的漫長時間和盡力,也讓這種雖然威力巨大,卻未免太過「貴族化」的軍隊無法變得更多。
在瑪蒂娜徹底扳倒瑞恩希安之後,倫格下達了一道頗為耐人尋味的命令,他並沒有保留那些特拉比松重騎兵,而是把他們完全打散編入了各個軍團,當有一次閑聊時候漢弗雷詢問他為什麼不利用那些顯然擁有著巨大威力的軍隊時,倫格只是微微一笑說︰「我還沒有奢侈到使用那種軍隊的地步。」
也許瑞恩希安自己能夠建立起那樣一支不大不小的軍隊供他使用,但是羅馬帝國卻顯然沒有那麼巨大的財力能夠建立那樣的軍隊,而如果只是維持瑞恩希安時的那種規模,那麼這支軍隊除了不停的浪費羅馬人還不豐饒的稅金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其他作用了。
正是因為這個,漢弗雷知道自己不需要感到擔心,因為沒有了瑞恩希安的特拉比松,正如倫格所說,還沒有誰能「奢侈」到使用那種軍隊的地步。
不過雖然認為不會出現如同重裝弓騎兵那樣的強敵,可是漢弗雷卻能從特拉比松人那濃重的敵意上感覺到自己的出征不會順利。
果然就在剛剛登岸深入內地不久,他就接到自己之前命令臨時設置在一個村子里的補給站受到了襲擊的消息。
漢弗雷果斷的下令後續的步兵暫緩前進,他知道這無疑是那些叛軍給自己的一個示威,而從那些叛軍來去無蹤,而羅馬軍團從當地人那里居然得不到任何消息上,他意識到了自己真正要面對的,也許並不是那些叛軍,而是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的普通當地人。
漢弗雷立刻下令在前進道路上沿線設置防線和臨時兵營的準備,他深深的明白要在很短時間內重新令特拉比松人听從帝國的命令顯然不太可能,瑞恩希安多年的經營讓當地人也許不會與那些叛軍一起反抗羅馬,但是他們也不會輕易就成為如同其他行省一樣能夠對抗那些叛軍的羅馬人。
這樣的局面讓漢弗雷更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苦難,他在做出讓步兵沿線保護補給通路的同時,派出輕騎兵迅速向內地的特拉比松城推進,他清楚的意識到,只要自己能迅速進駐特拉比松的首府,那麼局面就會發生很大變化,而隨後要面對的,就只是石頭山教堂里那些數量不多,卻可能會引起很**煩的叛軍。
「瑞恩希安真是瘋了,不知道他究竟怎麼會這麼愚蠢,」漢弗雷在跟著隊伍前進的時候心中總是感到頗為疑惑,他不明白瑞恩希安在這個時候煽動特拉比松人的叛亂究竟有什麼樣的意圖,雖然帝國內部出現叛亂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但是難道他認為只依靠那些造不成多少威脅的叛軍,就能撼動羅馬帝國嗎?
漢弗雷的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心頭,而讓他頗為意外的是,他的軍隊十分順利的進入了特拉比松首府特拉比松城,不過當他見到那位剛剛蒞任不久的總督之後,他才從那位總督那里知道,瑞恩希安之所以敢于公然煽動叛亂,原因就是那座石頭山教堂顯然因為擁有著令人難以逾越的險要地形而讓叛軍有恃無恐。
而就在漢弗雷剛剛進入特拉比松城,一個使者帶來了個頗為意外的消息,君士坦丁堡大區總督法爾哥尼帶領衛戍軍在距離他上岸的碼頭不遠的一個岸邊村莊登陸。
這讓漢弗雷在意外的同時原本的那點擔憂也消失不見,他知道瑞恩希安策劃的叛亂很快就能平息,這個時候唯一需要他考慮的,只是讓那座據說在特拉比松人心目中擁有著非凡意義的石頭山教堂,在盡量保持完整之下攻陷下來。
在海邊的一個村莊里,剛剛上岸的法爾哥尼一邊費力的在淤泥中拉著他那匹異常高大的戰馬向岸上走,一邊在心里琢磨著該如何按照皇後的命令收回特拉比松的行省權力,不過當他意外的听說漢弗雷居然也已經帶兵進入特拉比松後,他立刻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哈,上帝知道我不是干那種事情的料所以派來了那個漢弗雷,石頭上的叛軍,法爾哥尼老爺來了」
………………
對于有些人來說,一生的命運就是按部就班的度過雖然空泛乏味卻也不失平和的一生,而對于另外一些人來說,似乎毫無目的的將來是他們碌碌一世的目標,而對于更少的另外一些人,用近乎賭博的方式去奪取更多,也許是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似乎才是他們最為熱衷樂此不彼的。
凱斯內斯無疑就是最後這種人。
在英格蘭北部靠近海岸邊一個小島上的領地常年被包圍籠罩在陰冷潮濕的霧氣之中,如果不是到北方旅行的商人,幾乎很少有人注意那座小島,更不會有多少人去注意那個一年也不見得出現在倫敦一次的年輕貴族。
自認擁有著比其他人更加非凡的才華智慧,卻無處發揮無疑是很讓人懊惱的,雖然凱斯內斯依舊有著頗為好的耐性,可是在領地里渡過的那段日子,讓他總是在內心里盼望著能有一個出頭的機會。
對于熱衷戰爭的理查來說,在這樣一位國王身邊尋找機會並不很難,可是凱斯內斯卻並不這麼認為,他知道如果自己過早的追隨理查,可能就因為國王太過喜歡戰爭,而早早的被理查送了性命。
凱斯內斯是個頗為虔誠的教徒,誰又能夠不虔誠呢,可是他卻也不是一個過于狂熱的教徒,所以當听到聖地失落,國王決定東征的時候,他沒有和其他貴族騎士一樣立刻陷入要與異教徒拼個你死我活的瘋狂之中。
他把這次東征看做是自己一生中難得的機會,他有一種預感,在這次東征中自己能夠遇到徹底改變命運的事情,或者也許還能夠改變自己整個越來越落敗的家族的命運。
他的這個預感實現了,和伊莎貝拉的婚約讓他的地位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想到不但能得到一位美麗的妻子,而且經由這位妻子還能夠得到一頂即便是理查也曾經希望得到的王冠,凱斯內斯就為自己的幸運一次次的感謝上帝。
不過凱斯內斯覺得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犯了個巨大錯誤,他不應該被財富和貪婪所迷惑,或者說至少不應該那麼急切,當理查帶領著士兵登上海峽左岸,不久居然奇跡般的攻下守護海峽岸邊的城堡,甚至還用城堡里那種可怕的武器擊毀了對岸封鎖海峽的投石機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機會越來越好,這讓他立刻下令向前猛進,不過當海峽在剛剛變得寬闊一些之後不久,他就看到了從前方一個河口上逐漸出現的一支羅馬人的艦隊。
凱斯內斯立刻下令向著敵人發起進攻,可是當他很快發覺情況似乎不對時,局面已經變得有些難以控制了。
那是一條從海峽東面的平原上流入大海的河流,那些羅馬人的船隊顯然就是留守在這里的,不過那些看上去並不比凱斯內斯那隨便拼湊起來的艦隊好上多少的船只的規模和大小,讓即將新任的駙馬爺覺得不足為懼,所以他立刻下令向著敵人發起了進攻。
可是世上的事情總有一些出人意料,當十字軍沖在前前方的幾十條大小不同,樣式迥異的戰船上的士兵揮舞著兵器,相互擁擠在船舷兩邊,叫嚷著向敵人沖去時,在距離很近的地方,那些戰船上忽然**出了打股令人膽寒的火焰。
凱斯內斯不能不承認那是他在東征中所看到過的最為可怕的一幕,即便是曾經看到過薩拉森人也使用過這樣的武器,可是他卻沒有看到過在海面上,在整條裝滿人的船上,那種好像除非燒毀一切,否則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肆虐的情景。
那種漫天的火光,沖天的濃煙還有順風飄來的中人欲嘔的皮肉被燒焦之後發出的焦臭味道,就伴著陣陣如同墮入地獄之前發出的慘叫聲在海峽里回蕩。
雖然因為船只狹小而不可能攜帶威力巨大的投石機,可是那些留守沿岸的羅馬船隊上有著威力也許小些,但是在這種狹窄水域里顯然會同樣帶來可怕後果的武器。
凱斯內斯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真的太魯莽了,之前的過于順利的勝利讓他已經忘記了這條水道是多麼可怕,熟識海戰他其實很清楚當初羅馬人曾經在這里多少次的擊敗過更加強大的阿拉伯帝國的艦隊,甚至即便是後來阿拉伯人的確曾經一次次的突破了海峽,進而直接威脅君士坦丁堡,但是羅馬人卻依舊不肯輕易放棄這片對他們來說意義重大的海峽。
「理查在干什麼?」凱斯內斯這時的懊惱是別人無法想象的,在他想來,理查應該正帶著軍隊沿著海岸和船隊一起前進,雖然也許他們不能立刻很快趕上,可是在這個時候,連最危險的前恰納卡萊隘口都已經突破,那麼現在難道會因為並不重要的原因而耽誤嗎?
只要能夠佔領海岸邊的城堡就可以,利用那些城堡中的投石機足以能夠給海上的羅馬人造成巨大損失。凱斯內斯堅信這一點,不過他並不知道這個時候,他的國王也正在為眼前的難關咬牙切齒。
在後恰納卡萊隘口前通向海峽的河道前,凱斯內斯遭遇到了自從進軍羅馬以來最大的危機。
而在君士坦丁堡,在派出使者之後,一直在焦急盼望著的埃羅帕西婭,卻意外的接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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