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得知大少爺提前回來,與阿九圓房,喜得合不攏嘴,開始著手為大少爺和阿九布置新房,大宴賓客,大老爺卻說︰「捷兒和小九原本就成過親了,現在不過是圓房罷了,就不要大宴賓客了,就請幾個親朋好友來聚聚就行了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的時候,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來,捷兒婚事完了之後,就要回京城去。」
大太太很不樂意,在她看來,大少爺是她的心肝,而小九則是她的貼心小棉襖,這場婚事,她既是娶媳婦,又是嫁姑娘,當然要大操大辦,外頭的事跟她有什麼關系?
小九當年進林家,可是兩抬小轎,冷清得很,現在再簡單辦一下,大太太就真的覺得對不住阿九。
但是,大老爺也堅持不要大辦,說是太子和大皇子之間鬧得正凶,大老爺又在敏感位置上,是大皇子和太子爺拉攏或者打擊的對像,這個時候大辦,不合時宜。
阿九心里雖然不舒服,但一切為大局著想,真與大少爺圓房之後,自己也就真的成了林家人,以後就在林家這條船上,再也難以下去,所以,她親自去勸大太太︰
「娘,我知道你是對小九好呢,小九不在意這個的,小九只要大少爺對小九好就成了,這些個都是虛的。」
大太太听著心頭就疼,摟住她道︰「好孩子,你可是救過娘幾回了,娘如今心里最在意的就是你,就怕委屈了你,你和捷兒這都成親七年了,好不容易才能圓房,成為我真正的兒媳,這太簡單了,娘真的過意不去。」
「要不娘,你答應小九一件事情,就當彌補您心里的虧欠?」阿九想了想就笑道。
「什麼?只要小九提,莫說一件,就是十件,二十件,娘也會答應的,我的小九可是從來沒找娘開過口,說吧,什麼事?」大太太就撫著阿九的頭問道。
「娘,我是說,假如……」阿九沉吟了半晌,說了一半,又頓住,小心地看著大太太的眼楮。
「假如什麼?別不好意思,只要娘做得到的,娘一定會答應你的。」大太太鼓勵道。
「那我就說了,娘您听了別生氣,小九是說,若是將來,大少爺有負于我,請娘允許小九離開林家。」阿九思慮再三,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大太太听得一怔,目光復雜地看著阿九道︰「小九,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說捷兒會有負于你?」
「娘,我沒說他一定會有負于我,我只是說,假如,假如大少爺做了我不能原諒的事情,請娘許小九離開,小九在林家七年,娘待小九有如親生,恩重如山,小九不願意因為與大少爺的親事,而斷了我們母女的情份,小九也希望,大少爺不會作出有負小九的事情,也相信他不會,小九這話,只是先在您這里報個備,將來,若真有那麼一天,小九希望娘不要恨小九,還是當小九如四姐姐一樣,就當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可好?」
大太太深深地看著阿九,良久才道︰「小九,你是不感覺有什麼不妥?」
「娘,小九沒感覺到什麼,大少爺對小九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小九也不是不喜歡大少爺,只是娘,什麼事情都有個萬一,小九目睹過您的痛苦,小九雖然身份卑微,可小九有小九的原則,不管是誰,踏過了小九的底線,小九是不會原諒的。娘,您明白小九的意思嗎?小九是不想受你同樣的苦啊。」阿九的真誠地看著大太太,認真地說道。
大太太的眼里蒙上了一層霧意,當年,大老爺落魄,上門提親時,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顧大老爺怎麼都不肯這門親事,但大太太看上了俊逸儒雅的大老爺,明知門戶不對,還是執意嫁給了他,並帶來了顧家大部份財產,可成親不到三個月,他就抬了二太太進門,從此,大太太就沒過個幾個好日子……
阿九說得沒錯,雖然她的身份比當時的大太太還要差,可大太太知道,小九是驕傲的,是獨立自強的,要她屈居人下,她定然是不肯的,大太太突然就感覺一陣心慌,她害怕,自己一旦答應下來,以後是不是就會失去阿九,七年的母女親情,點點滴滴,如春雨潤物,絲絲末末,浸入了骨子里頭,怎麼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下的?
何況,當年若是沒有阿九,大少爺早就沒了,若是沒有阿九,自己沒有病死,也渴死和餓死了,阿九是大少爺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阿九說自己對她恩重如山,阿九對自己又何嘗不是?
好吧,若是捷兒真對不起阿九,那……就放她離開林家吧,捷兒真的會負小九嗎?大太太不由打了個冷戰,垂眸看阿九。
「小九,若是捷兒真的負你,娘第一個不饒他。」大太太扶起阿九的臉,認真地說道。
阿九听得心頭暖暖的,笑著握緊大太太的手︰「娘,大少爺是您的命根,真有那個時候,您也不要生他的氣,您只需放小九離開就好,海闊天空,總有能容阿九存身的一處地方所在。」
這話說得大太太鼻子都酸了,她忍不住就戳阿九的腦門︰「明明是大好事,你這丫頭,怎麼說得就要生離死別似的,不許說了,你這個要求娘應下就是,娘相信,不會有那樣一天的,娘的兒子娘清楚,他不是個沒心肝的。」
阿九和大少爺圓房的那一天,林家真的只請了三桌客,都是些故舊親戚,就是三姑娘和二姑娘,也沒驚動,京城的四姑娘和大姑娘更是沒得到消息。
但大太太卻把阿九的嫁衣制辦得非常隆重,精美,說雍容華貴也不為過,她親自給阿九穿著鳳冠霞帔,親自送把阿九的紅綢繩送到大少爺的手里,叮囑他︰
「捷兒,娘把小九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負她,娘頭一個不饒你。」
大少爺笑得溫潤︰「娘,看您說得,好像兒子是您的女婿一樣。」
「你呀,既是我的兒子,又是我和女婿,所以,你不許欺負小九,也不許別人欺負小九。」大太太像個孩子似的,霸道地對大少爺道。
大老爺在一旁看著就有些不耐煩︰「怎麼嗦嗦,快點成禮吧,捷兒可是等了小九七年了呢。」
大太太這才與大老爺一起高坐于堂。
禮樂響起,司儀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阿九頭上蓋著大紅的金繡蓋頭,在大少爺的牽引下,徐徐下拜,當第三聲吉禮響起時,門外晌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禮停,不許再拜。」一個聲音焦急的,迫切地從外頭沖了進來,阿九听得好生熟悉,愕然地站在堂中。
大少爺陰沉著臉轉過頭來,卻看到正是三少爺林思敏,風塵僕僕,身著軟甲沖進喜堂。「思敏,放肆。」大老爺冷喝道。
「小九,你不能嫁給他。」林思敏看也不看大老爺一眼,沖了過來。
阿九一把掀開蓋頭,愕然地看著他,林思敏眉眼間都是疲倦,頜下竟然還長了些胡子渣,看來,他似乎長途奔襲而來。
「為什麼?」阿九不解地問。
「小九,難道你想做他的妾室嗎?」林思敏一把抓住阿九的手。
大少爺及時攬住了阿九的腰,大喝道︰「三弟,你太放肆了。」
「你剛才說什麼?」阿九以為自己沒听清楚,傻傻地問道。
「他,林思捷,大周朝裕和二十六年的探花郎,早已經是皇上的東床快婿,是永成公主的駙馬,小九,全天下,就只有林家沒得到這個消息,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話你這個當年的童養媳,如今林思捷的良妾,小九,他現在連平妻的位份也不能給你,因為,他是駙馬,駙馬不是能有三妻的,他最多,只能給你一個良妾,良妾,你明白嗎?听清楚了嗎?」林思敏激動的額間青筋暴起,聲音喑啞,有如從胸膛子里發出來的一樣。
阿九愕然了半晌,呆呆地轉過身來,大眼直直地,一瞬不瞬地看著大少爺,一字一頓地問道︰「三哥說的,是不是真的?」
大少爺緩緩前進一步,伸手想要拉阿九。
阿九像觸電一樣的彈開,又一字一頓地問︰「告訴我,三哥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九……」大少爺沉痛地喚著阿九,那只伸出來的手,就頓在空中,無力得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鳥,下一秒,就會墜落下去,就再也抬不起來。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真的是大周朝的駙馬爺嗎?」阿九無怒,無淚,也無悲無喜,只是很平靜地,淡淡地問著。
「怎麼不是?駙馬,莫非承認本宮是你的妻子,是你的恥辱嗎?」從外頭傳來了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很快,一隊宮娥從外面魚貫兒入,一個宮裝麗人輕移蓮步,裊裊娜娜地走了進來,她美麗,雍容,高貴地抬起下巴,冷冷地看著身著大紅嫁衣的阿九。
「你怎麼來了?」素來沉穩淡定的大少爺終于驚慌失措起來,臉色蒼白如紙,再一次想要拉住阿九,公主卻大步走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相公,本宮還從來沒听說過,良妾進門時,是能穿大紅嫁衣的。」
阿九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得嬌艷嫵媚,笑得干脆徹底,她緩緩娶下自己頭上的鳳冠,一揚手,重重的向大少爺砸去,兩手一扯,親手撕破了身上的嫁衣。
大少爺任那大紅的嫁衣如破碎的彩蝶一樣砸向自己,突然,他捂了捂胸,一口鮮血噴向空中,如漫天的血雨,揚揚灑灑飄落在滿堂喜字的屋中。
「相公……」
「捷兒……」
好幾聲焦急的呼喚同時響起。
「小九……」大少爺甩開永寧公主,踉蹌而執著的向阿九伸出手。
阿九笑著月兌完嫁衣,只著一身雪白的中衣,一回後,甩了大少爺一個耳光,冷笑道;「林思捷,我不說當年,也不說曾經,我只告訴你,我楊玖,對得住你,不欠你。我等你七年,等來的是今天嫁你為良妾,你知道,這個府里,別人也許不知道,我楊玖的底線是什麼,你知道,因為我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你辱我至斯,欺我至斯,負我至斯。很好,駙馬爺,從今往後,你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我楊玖今天走出林家這個大門,就從此不會再踏進一步。」
說罷,傲然地轉過頭去,淡定從容地向門外走去。
「小九。」大太太磕磕絆絆地追了過來︰「小九……」她帶著哭腔,一把抱緊阿九︰「娘的孩子,你先等等,或許,捷兒他有苦衷,他有苦衷的啊。」
阿九僵著身子沒有回頭︰「娘,我前兒跟您說的話您都不記得了嗎?你答應過小九的,不要再留小九了,讓小九對林家,還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吧,娘。」
「小九,你不要走,娘去罵捷兒,娘一定會打他,你不要走,有話好好說,娘舍不得你啊。」
「太太,放開她。」大老爺怒喝道︰「這樣一個不識大體的女子,我林家不要也罷。我倒要看她,一個農家女子,離開了林家,她還能怎麼活!」
阿九听得冷冷一笑,仍然沒有回頭,卻用暗勁扯開了大太太的手道︰「多謝林老爺給楊玖自由,只要林家不再找楊玖的麻煩,視楊玖如陌生,楊玖就算餓死在外頭,也與林家無關。」
說罷,再不遲疑,大步向外面走去。
大少爺歪靠在桌子邊,一直痴痴地看著阿九一步一步往外走,終于,在阿九就要跨出門去的那一瞬,他痛苦地閉了閉眼,大喝道︰「來人,把她抓住,關起來。」
外面立即沖進一隊羽林毛裝束的人,手持長劍,對著阿九。
林思敏一直守護阿九,看她撕碎了嫁衣,心疼的眼楮都紅了,听了這話,錚地一聲抽出腰間長劍,手上腕了下劍花,拉著阿九向外面攻去。
阿九仰天痛笑,回頭冷冷地看著林思捷道︰「你果然好手段,連羽林軍都帶來了,就為了我這個小小的童養媳嗎?」
大少爺臉色又白了一白,聲音暗啞道;「小九,你知道我是在乎你的,你我早就是夫妻,你不能走,你今天只要踏出這扇門,你和思敏都會被追緝,你難道想害了思敏,斷送他的前途嗎?」
「什麼你們早就是夫妻,林思捷,當年和小九拜堂的是我,不是你,如今我只是來帶她走,名正言順。」林思敏手劍式不斷,一邊大聲說道。可外面的羽林軍越來越多,林思敏一個人,根本就闖不出去,阿九雖然也有武功,但到底沒有稱手的武器,兩個很快就被羽林軍包圍,突然,院子里架起了一排排黑鴉鴉地箭,箭頭冰冷地對準人群中的阿九和林思敏。
「叛賤膽敢行刺駙馬,听本宮號令,放箭。」永寧公主緩緩從屋里走出,揚聲道。
「住手,不許放。」林思捷從屋里沖出來,對著公主回手就是一巴掌,聲音沉冷如冰,「當初你要嫁給我時,我可是明明白白告訴過你,我有了阿九,你還答應過我,不會傷害阿九半分,否則,我林思捷又豈會答應成東床駙馬?」
永寧公主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少爺︰「你……竟然敢打我?」
「不知道妻以夫為綱嗎?你要是在我林思捷面前擺公主派頭,我現在就休了你。」林思捷冷厲地瞪了永寧一眼道。
永寧竟然身子一顫,捂著臉嗚嗚的哭︰「她有什麼好,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纏著做什麼……」
阿九沒有听見他們的對話,她奪了一個羽林毛手里的長劍,正迅速地向前攻擊著,突然,遠處一枝黑箭無聲無息地射向阿九,林思敏正與兩名羽林軍格頭,看到那劍,回身躍起,一腳踢開那枝冷箭,卻把後面的空門露給了敵手,好在兩名羽林軍也知道他是有品級的將軍,並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捉住了他。
阿九一抬眼,看清了手持暗弩的那個人,果然是櫻桃,幾年不見,櫻桃竟然也會玩暗弩了,阿九感覺越發好笑了,笑自己,果然是個天底下最蠢,最蠢的笨蛋。
「小九,不要再作無謂抵抗了,我說過,你今生是我的妻,你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林思敏生怕羽林軍會傷害阿九,忙沖過來勸道。
「是嗎?」阿九冷冷一笑,突然腳尖一點,縱身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欺到大少爺身邊,一手掐住大少爺的脖子道,微眯著眼,譏笑道︰
「現在,你的命就在我的手心,我楊玖隨時都能拿走。」
大太太這時也從屋里沖出來,就看見阿九緊掐著大少爺的脖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
「小九,小九,娘求求你,別殺他,別殺他啊。」
阿九掐著大少爺的脖子的手又緊了幾分,鼻子卻發酸︰「娘,小九最後一次喚您一聲娘,您讓大少爺放了三哥,我就放了他,我說過,我不恨他,只要他負我時,肯放我走就行,我楊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不屬于我的,我從不要。」
「捷兒,你放了小九吧,你就算把小九綁起來,小九也還是會走的,她不是娘,她比娘堅強,你已經傷了小九的心,就不要讓小九再恨你了。」大太太轉過來求大少爺。
大少爺的喉嚨被阿九捏在手心里,隨時都有送命的危險,他不懼反笑︰「小九,原來你真的會武功,這麼多年,你一直深藏不露啊。」
「深藏不露嗎?難道冬梅沒有向你稟報這些麼?連三哥的武功也有一大半是學自于我的,你不知道嗎?」阿九譏誚地看著大少爺道。
一直在人群里的冬梅听了這話,垂下頭去,不敢看阿九。
「冬梅,你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早就知道你是大少爺的人,我的一舉一動,都是你向大少爺稟報的,只要我跟三少爺稍有親近,我就會大病一場,你以為,我真的傻到不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大少爺讓你在我的吃食里下了藥,不過是讓我感冒發燒的藥,不會傷及根本,我一直沒有戳穿你,不過是不想太過尷尬罷了。」阿九就冷冷地對冬梅道。
大少爺的臉,又白了幾分,他緊緊地注視著阿九,目光焦灼又惶恐︰「小九,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是林家的大少爺,林家的安危和興盛是我的責任,我不你思敏,可以恣意妄為,我不行,我必須擔起這個家,林家只能在我手里興盛,決不能敗落,我若不娶公主,去年爹爹就會被皇上打入死牢,小九,你就不能體諒體諒嗎?」
「那是你的事,我楊玖本是一介農家女,胸無大志,想要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生活,想嫁一個對我一心一意的又疼我愛我的丈夫,我的眼里,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你既然給不了我,就放我走。」阿九冷淡地說道,手,又用了幾分力度︰「我再說一遍,放開林思敏。」
「不放,阿九,讓你跟他走,我寧願死在你手上。」大少爺脖子一硬,反而向阿九的手迎上了幾分,一如多年前,林思敏掐住他時的樣子,他還是這般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惜,真不知道,他到底在乎的是什麼?
「相公……」
「少爺……」
兩聲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永寧和櫻桃同進向大少爺撲了過來。
阿九冷笑連連︰「終于還是收了櫻桃啊,爺果然好計策,當著我的面,就說賣了她,背後就把她帶到了京城,我真不知道,你怎麼好意思一再的在我耳邊說,你喜歡我,你在意我,原來,你的喜歡,不過是把我當成一只寵物?還是當成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高興時,哄一哄,不高興的時候,就打一拍掌?」
「你放開相公吧。櫻桃不是相公收的,她是我從趙家買回來的……」永寧見大少爺的臉由白漸漸轉紅,終于哭著求阿九,明亮的大眼里滿是焦慮和擔憂。
「那就請公主下令,放開我三哥,我就放了他。」
公主果斷下令,讓人放開了林思梅,阿九緩緩松開大少爺的脖子,身子向後一個倒縱,跳到林思敏身邊。
大少爺不停喘息著,櫻桃端了杯水過來要喂他,他突然一手拂去杯中水,冷冷道︰「誰讓你用暗箭射阿九的?」
櫻桃嚇得一個瑟縮,忙跪了下來,淒婉地哭道︰「爺……」
「阿九怪我沒有賣掉你,呵呵,她來信問我,為什麼還留下你,為什麼要騙她,我告訴她,根本就沒有這回事,我沒有帶你如京城……阿九,是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吧……」他邊說邊咳,一口血再一次噴了出來,永寧嚇得忙幫他順著氣,哀求道︰「你別說了,別說了,要是你真舍不得,最多我幫你找回來好不好,就算你讓她做平妻,我也不反對,別再說話了,好不好。」
大少爺掙扎著站了起來,推開永寧道,冷笑道︰「現在,一切如了你的願,你可以帶著你的這個奴才回京了嗎?」
「相公,對不起,我……」永寧又追上一步哭道。
「你若還想叫我一聲相公,那就別讓我看見這個賤婢,我曾經答應過小九,她在意的,我也會在意,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傷心,呵呵,你卻在我與她圓房的這一天帶來了這個賤婢,你故意在小九的心上插一根利劍,你很好,果然是皇家出來的人,運籌緯握,決勝千里……」「相公……」永寧悲痛地跪哭在地上,看著林思捷修長而單瘦的身子如空中零落的孤葉,像失了魂似的地隨風飄搖。
阿九和林思敏沖出了林家,好不容易甩開身後的追兵,兩人跑到湘江何邊,望著滾滾東去的江水,一直沒有哭的阿九終于跪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失聲痛哭。
就算早就有了預感,就算早就作好了會逃的打算,可是,心還是好痛,像是被人用刀一片一片的凌割著一樣的痛。
那曾經,是她潛意識里一直承認著的丈夫啊,曾經,她以為,只要他不變,自己就會跟他一生一世,為他生兒育女的人啊,卻原來,將她當成傻瓜一樣,騙得她團團轉。
一直都怕他會娶貴妻,一直害怕過大太太那樣的日子,他還是娶了貴妻,一個貴不可言的妻子,而阿九,連妻都不是,他只給她一個良妾,一個出嫁時,只能穿桃紅的良妾!
阿九現在最恨的不是林思捷,而是自己,早在七歲時,就看清了他不是個簡單的人,那時候,他就心機深沉,明知他是個功利極重的人,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勸誡自己,讓自己相信他,讓自己等他……到頭來,等來的只是污辱。
還是在乎他的吧,還是愛過他的吧,七年的相處,七年無微不至的關懷,七年的嬉戲怒笑,如一幕幕幻影在腦子里緩緩而過,就讓自己再為他哭一場吧,痛哭一場,哭完後,從此將那個人從腦海深處抹去,再也不會想他,念他,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肩上,一件溫暖的錦披落下,團團將她捂嚴,林思敏蹲在阿九身邊,默默地看著她哭,拿帕子為她試著臉上的淚水,一言不發地陪著。
阿九哭了個天昏地暗,終于哭淚了,心中的郁心也散了很多,看林思敏心疼地看著自己,阿九有些不自在道︰
「讓三哥笑話了。」
林思敏就彈了彈她的腦門道︰「還跟我客氣這個?」
「三哥,你這次回來,是催糧草的麼?我不會連累了你吧,你可是得罪了公主呢。」阿九就擔心地問道,剛才只顧著沖出林家,沒相想那麼多,如今才記起林思敏可是五品郎將,得罪了公主可不好。
「不是過家事,在那府里,她就不是公主,只是我的大嫂。」林思敏不以為然地說道。
也是,到底是親兄弟,相信林思捷也不應該會遷怒林思敏,破壞他的前程才是。
「你回軍營吧,我要回家了。」阿九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對林思敏道。
「回家?小九要回哪個家?」林思敏听得一怔。
「自然是我自己的家。」阿九早就買好了宅子,老七和桂花嫂還住在那里呢,如今她已經不是林家的兒媳,自然是要回楊家去的。
「你的家?在哪里?」林思敏愕然地問,他的印象里,小九的家在岳陽,三間泥瓦房。
「你要跟我回去嗎?這可不合規矩哦,孤男寡女的,會被人說的。」阿九就笑著起了身往前走。
「我怕什麼,我是和你拜過堂的。」林思敏難得說了句俏皮話。
「你怎麼趕來的?你早就知道你大哥成了駙馬嗎?」阿九邊走邊問。
「大哥是駙馬的事,其實知道的沒有幾個人,永寧公主也不知道怎麼就肯了,婚事都沒有大辦,皇上也只是內定他為駙馬,想來也是怕小九你知道吧。」
林思敏就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大哥他確實是有苦衷的,若他不是駙馬,父親去年就會被大皇子的人斬落了,前線的糧草也沒有這麼容易能籌備得齊……」
「你是說,我不應該生他的氣嗎?」阿九就冷了臉,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林思敏。
「小九,三年前我就說過,要帶你離開林家的,不管大哥是不是駙馬,你和他都不合適,他就算不娶公主,也會娶另一門貴妻回來,他是家中的老大,確實不如我自由。」林思敏就認真地說道。
林思敏可愛的地方,就是從不耍陰謀詭計,什麼都放在明面上,明著來,就算他明明是不喜歡大少爺的,這個時候,他也為大少爺說著公道話,並不因為阿九現在恨著大少爺,就把大少爺說得一無是處。
「那你怎麼就正好趕回來了呢?你若真的再晚來一天……」
「是表弟得了消息,告訴我的,千里奔襲,我跑死了兩匹馬,在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若是我回去晚了,小九你已經跟大哥圓了房,我還要不要告訴你這個消息。」林思敏就認真地看著阿九道。
原來是許明鸞,阿九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少年熾熱的眼神,「楊玖,只要你肯,我就有辦法抬你進許家,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我?」
心,突然就撕心裂肺般痛了起來,曾經的拒絕,那樣的殘忍,換來的是如今的背叛,是如今的悲慟,是被遺棄的恥辱。楊玖,你果然越活越沒用了,連個古人都比不上,畏首畏尾,膽小怕事,想愛不敢愛,想恨又恨不起來,拖泥帶水,楊玖,你就是個廢物,是個沒用的混蛋。
「就算是圓了房又如何,我一樣會離開林家,我的眼里,從來都揉不得一粒沙子,三哥,三姨娘是什麼下場你最清楚,小九勸你,將來無論當了多大的官,娶妻就要對她好,不要三妻四妾,那是對女人的污辱。」阿九苦笑著說道。
「我不是說過嗎?不管是誰,我只要娶她進了門,就會一心一意的對她好,我會用我的全部,去疼愛我的娘子。」林思敏就深深地看著阿九道。
林思敏的心思,阿九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對林思敏沒有愛情,有的只是親情和友情,雖然,人說男女之間很難做單純的朋友,可是,阿九還是把林思敏當成了自己最放心的兄長。
「忘了告訴你,小十已經升為百夫長了,已經是個小將軍了呢。」林思敏看阿九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就聰明地換了個話題。
「是嗎?我好久沒見到小十了,三哥,讓你一直照顧他,還沒多謝你呢。」「看你,又說外道的話,走吧,不是說要回家麼?我送你去。」林思敏就親昵地彈了彈阿九的鼻子。
阿九帶著林思敏回到楊家,卻見大門緊閉,自己今天圓房,桂花嫂和老七不應該會離開家才是啊,按照習俗,父親是不能送姑娘到婆家的,所以,老七和桂花嫂沒去林家,可是,人呢,以往老七不在家里,桂花嫂可從不亂跑的,她要替阿九看鋪子。
「我先進去換件衣服,一會子再去小店里看看,我娘應該不會走遠的。」阿九披緊披風,她里頭只著了中衣,實在有礙觀瞻。
阿九正要拿鑰匙,門卻從里面開了,只見涂媽媽帶著幾個丫環從屋里走了出來,向阿九福了一福道︰「太太說,讓奴婢請少女乃女乃回去,少女乃女乃生完了氣,就不要再在外頭了,今兒是少女乃女乃大喜的日子,再不回府,于少女乃女乃的名聲也不好。」
涂媽媽就當沒有發生先前那樁事情一樣,笑容和暖地對阿九說道。
「媽媽,我已經不是林家的人了,我不會再回去。」涂媽媽也是看著阿九長大的,對阿九一直也很好,阿九不想與她起沖突。
果然涂媽媽就嘆了口氣道︰「少女乃女乃,有些氣,賭賭也就算了,大少爺也不是真的讓你作良妾,公主已經在太太跟前許了諾,說是你的妻位還是有的,也不讓你給她立規矩,公主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小九啊,別怪涂媽媽嗦,人要懂得見好就收,不要做傻事啊。」
涂媽媽以為,自己是在乎那個妻位麼?也是,大周的規矩,自古駙馬便不能有二妻,最多只能納良妾,公主的確實為了自己讓了一大步了,可是她卻不明白,對于阿九來說,大少爺納櫻桃,和他娶公主的意思是一樣的,阿九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論他另娶的那個是奴才,還是公主,那都是背叛。
「多謝媽媽的勸靠,小九不是在與大少爺賭氣,是真的不回林家了。」
「別鬧了,回去吧,大少爺也病了,如今還昏著呢,太太也氣病在床上,唉,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明明一大早還在辦喜事的呢。」涂媽媽就唉聲嘆氣地說道。
「你爹和娘也被大少爺請到府里去了,讓他們多勸勸你,小九啊,你就不要一直嘔氣了,大少爺也是沒有法子,他疼了你那麼多年,你還不知道他的心嗎?當著大家伙的面,就煽了公主一耳光,還把櫻桃給活活打死了,媽媽覺得,也差不多了啊,再鬧就沒意思了。」
阿九卻沒听涂媽媽手面的話,只是一把抓住涂媽媽的手道︰「我爹和娘也去了林家?」
「是啊,大少爺派人請過去的,如今就在你住的*院里。」涂媽媽回道。
阿九就看向林思敏︰「三哥,又要麻煩你了。」
林思敏點頭道︰「放心,我會把七叔和七嬸接回來的。」林思敏轉身就走。
涂媽媽知道再勸阿九也沒有用,就跟上林思敏,邊走邊勸。
阿九忐忑不安的坐在家里等,可是,晚上回來的,只有林思敏,卻不見老七,林思敏怒火萬丈地對阿九道︰「大哥把七叔和七嬸給軟禁了,除非你親自去,我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人接回來,府里來了很多羽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