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回來了
郝青雲還沒有來得急問小玉一會進去後該怎麼稱呼她的父母,小玉就忍耐不住她激動的心情,一把推開那道籬笆門,沖進了這座荒蕪的小院。
郝青雲只好無奈地跟在小玉的身後,一時間很是後悔今天出時在鎮子里怎麼沒想到給小玉的父母準備幾樣禮物。
這下好了,自己以女婿的身份上門,兩手空空的,一會自己的臉該往哪擱!
郝青雲還在那自怨自艾,後悔不已,慢騰騰地掉在小玉的後面,遲疑著不敢進門,就突然間听到剛剛沖進房間的小玉出一聲極不尋常的呼喊聲。
玉的這聲呼喊帶著極大的震驚和哭腔。
郝青雲心知不對,趕緊一步跨進了房門,眼前的景象頓時把郝青雲驚呆在那里。
郝青雲看到,在屋內昏暗的光線下,一個雙目似乎已經失明的老婦人,滿頭花白的頭,目光痴痴呆呆地坐在地上。破破爛爛的衣褲下,還有一攤令人作嘔的屎尿。
小玉則抱著那老婦人的頭,一面搖著,一面淚流滿面的叫著對方
「娘呀娘,您這是怎麼了?您這究竟是怎麼了?」
那個老婦人在小玉的懷中,卻什麼反應也沒有,口中只是夢囈般喃喃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對小玉就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和听到一樣。
這淒慘的一幕,看在郝青雲的眼里,止不住一陣心酸。他快步走上前去,把小玉輕輕地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小玉的身子和頭雖然已經埋在了郝青雲的懷中,但是小玉的手,還死死地抓著那個老婦人的手,不肯松開。
小玉震驚悲痛的情緒,在郝青雲的懷中,終于演化為大聲的哭泣,一面哭泣一面大聲地叫喊「娘呀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郝青雲正在好言規勸著小玉突然間听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郝青雲听出那腳步並沒有什麼武功,也就沒有起身去查看,任由那腳步聲走進了小玉家的房門。
「是露兒回來了嗎?」
一個老婦人蒼老的聲音在郝青雲他們的身後,帶著猶疑,試探地問道。
原來小玉真正的名字是叫露兒。
郝青雲雖然還沒弄清楚究竟是哪個露字,但是他一耳就斷定一定是露水的露。
因為小玉的人生太像一滴人世間的朝露了。
我,您是?」小玉一面哭著,一面期期艾艾地向對方問道。
「我是你們家隔壁的張大嬸呀,難道你把我全都忘了?」
那個老婦人听到小玉肯定的答復後,聲音里明顯地透露出驚喜。
「是張大嬸呀。張大嬸,我家這是怎麼了?我媽這又是怎麼了?還有我爸我弟呢?」小玉認出張大嬸以後,馬上就迫不及待地帶著哭音追問道。
「真的是露兒回來了呀天爺,你真是造孽呀!」
張大嬸的驚喜在小玉的追問下馬上轉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郝青雲一面幫小玉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面扶起坐在地上的小玉,把小玉安頓到一張座椅里坐下,然後又去把小玉的母親扶到內屋里躺下,這才返回外堂,在小玉的身邊坐下。
郝青雲坐下來的時候,張大媽已經開始了她痛苦的講述。
「露兒,在你七歲那年,你爹不是狠心把你賣掉了嗎?那是因為你五歲的弟弟得了重病沒有錢醫治,你家里又窮,實在是無路可走了,才做出那樣狠心的決定,這一點,你自己知道嗎?」
知道。我還記得一點。」小玉含淚點點頭。
「其實你爹當年是瞞著你媽做出那樣的事情的。當時你媽為你弟弟的病,傷心著急得昏過去幾次,沒有注意到你。你爹才在你媽失神的狀態下把你偷出去賣掉的。」
「這些我也知道。後來我爹不是籌到了錢,有錢治病了嗎?」小玉眼淚汪汪的。
「把你賣掉以後,錢是籌到了一點,當時你弟弟的病情的確是有了好轉。可是你弟弟的病情有了起色以後,你被賣掉的事情雖被你爹瞞了近一年,最終還是紙包不住火,被你娘給知道了。
你娘知道你被你爹賣掉以後,當時就幾乎瘋掉。天天鬧著要你爹去把你給贖回來……」
小玉听到這里,眼淚就像溪水一樣再也不能停止。
「你知道你家里的狀況,你爹哪里又有錢去把你給贖回來呀。再說,你是被人販子給買去的,最後究竟被賣到哪里去了,你爹又怎麼會知道?
但是無論你爹怎麼寬慰和勸解你娘,你娘就是不依,人也開始變得有點瘋瘋癲癲的,每天就知道叫喚著你的名字,叫著你的名字不說,還總是說你爹是喪心病狂的禽獸,埋怨個不休。對你弟弟,打那以後,你娘也不大喜歡搭理了,因為你娘認為你弟弟也是你爹的幫凶。
你們家就這樣打打鬧鬧地渡過了幾年,你娘的瘋病終于開始逐步的好轉,不再總是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你了,但是對你爹,你娘始終是無法原諒,始終在抱怨個不停。
可是老天實在是不長眼呀。你弟弟十歲那年,他在海邊玩耍時,不知怎麼搞的突然間就被海浪卷了去,尸骨無存,怎麼找也沒有找到。
你弟弟走後,你娘的病情迅反復並加重,對你爹的埋怨也就越的刻薄而狠毒。你爹終于忍受不住你娘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停止過的報怨,再加上你弟弟的事情對你爹的打擊也過于沉重,大概就在二,三年前,在一個濃霧彌漫的清晨,你爹把自己吊死在了村前當初你被人販子帶走時的那棵村口的歪脖子樹上,就這樣狠心丟下了你瘋瘋癲癲的娘,獨自一個人先去了。」
小玉听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郝青雲的心里也是酸酸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差點也陪著小玉掉下淚來。
「後來你媽就這樣每天都痴痴呆呆地坐在你家的門邊,嘴里念叨著不知是你是你弟還是你爹的名字。我見你娘實在是可憐,就隔三差五地來給你娘送了點吃的喝的,你娘也才能夠活到現在,但是卻變成了如今這幅不人不鬼,行尸走肉的模樣。
可憐你娘不過四十多點的歲數,頭卻已全部白了,就像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一樣。」
張大嬸的講述和感慨還在繼續,但是小玉卻已經昏死在郝青雲的懷中。
「不要再講了。」
郝青雲驀地大喝一聲,制止了張大嬸催人心肺的講述,自己眼里那滴忍耐了很長時間的淚水,終于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了出來,掉落在地上被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