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的他比以往來得更痴纏些。廝磨的身軀,灼熱的吻雨點樣落下,她所做的只需仰頭閉上眼楮,將自己交給感覺,交給本能去主宰,貪婪地享受著眼前所有被愛的溫暖就好。不用去看他的表情,就能感覺到他此刻滿足的幸福。
她羨慕。
羨慕當他想起她時,她就在唾手可及處。即使她心中的愛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兩個同樣落寞畏寒的靈魂也可以相互依靠,取暖摩擦出醉人絢麗的花火,燃燒整片蒼穹。灰燼落後,消散不去的沙啞煙氣,裹著思念隱隱哭泣,也是之後的事情。
這個不成眠的夜晚,長長久久來躲避不及的所有,就先放過她,好嗎?
只是想要停一下忍不住的傷心,擁抱下什麼,可以嗎?
她翻身跨上了他的身體,趁著他瞬間的吃驚,伸出雪色長臂,輕環上身,小心俯上全部的自己。櫻唇輕啟,貝齒丁香細細密密地小心咬著吮著他的胸膛,肩膀,脖頸,直到平日的白淨充到通紅。看到他不再嬉笑的眼里簇動著火苗,她好不得意。
「為什麼?」暗啞的嗓音听起來比調笑更勾心。
「要你。」美瞳直視他眼底最深處,毫不閃避,棋逢對手地堅定大膽。為什麼在他面前畏縮,害怕會成倍地壓垮而來,而其他,就例如現在,從來不會。
看著那張紅唇一張一合吐著字,從內容到形式,都誘人蠢蠢欲動。汗津津中他回望那眸子,甜美嬌艷的璃目中映出自己的,理智瞬間拋到了九霄。終是應她的期望將炙熱點燃了全部,伴隨聲聲的低吟,燎遍了今宵暖帳里的每絲每寸。
不知今夕何夕的沖擊下,隱約地還有一個名字飄渺繚繞。
看不清,抓不住,丟不掉。
總以為可以偶爾地否定下她的愛情,卻在這嫣然起舞的夜里,又想起了,那個,總是留下她一人一片一地落寞的,原因。
幸好今夜還有陪伴——
「昔年曾上拜過府,竟未得見,實在是可惜了。」口氣無不遺憾。
「是嫂嫂嫁來那陣吧,可惜我扭了腳,不方便只好待字閣中了。」仙女略一欠身。薛鏡瞅得真切︰她眼珠子又瞟了去。看在薛融那里,卻叫美目含情。
「我說融和嬛」,「山水畫」不合時機地湊了上去,薛鏡萬分感謝他的出頭,「咱們就非要站著風口頭,守著空船賞湖景嗎?那不妨你們留著,我先上去了。」說著一人大跨步上了畫舫,頭也不回。薛鏡一面大叫著「淵哥哥」一面快腳跟了去。薛融見狀微赧一笑,柔聲︰
「篩月湖美不勝收,景致累于一一枚舉,小姐何妨一同再游,也好讓我盡片地誼。」
這派溫柔謙和滲入簡妃嬛的心中,幾乎讓她有瞬松懈,忘了此行南陽的目的,幸而也只一瞬又笑得嬌羞,「有勞公子。」轉身對四婢擺手示意原地等候。上船階時,步子一滑,薛融趕緊上前扶上了。四目交接,盡在不言中。
薛融領了小仙女上了二樓說是要好好介紹南陽風貌,臨了使個顏色,山水畫和薛鏡只好識趣地留了底層。薛鏡惱得不行︰這里四人論親厚屬她,論相熟屬顏淵,怎麼都輪不到那媚子。而且,而且薛鏡也說不上確切,但簡妃嬛那般討喜的情態,與她對薛家上下,除了對薛融時候,裝出來的那幅刻意有幾分相熟。她那是為了在府里立足,除了一致討好外別無他法,而這信國公簡府的小姐,當今淑妃娘娘和特賜議郎簡常侍的胞妹,有什麼是需要藏著掖著,見不得人的。薛鏡冷哼了聲。
「我也好奇著呢,不妨耐心些好了。」山水畫笑嘻嘻地近了身,毫不避嫌地彎腰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嚇了她大跳。他竟會讀人的心思一般,薛鏡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眉毛都快擰到一塊去了,嘴巴也翹到好作筆托了,再看不出我也白多吃你三年的米飯了。而且,」山水畫笑得深意,好看的臉越湊越近,讓人心慌,「同類的你也現了,不是嗎?」
「才沒有!」薛鏡著急否認,退後步穩住陣腳,緊張地維持著距離。
「笨啊!」聲,折扇突然又落在了頭上,山水畫一臉痛心樣,「這種時候該回答‘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才是。」
「對哦。」薛鏡被震得有些暈,下意識地應了。
「而且你的反應也太激烈了。要平靜些,迷茫點才是。」山水畫來回踱了兩步,若有所思。
「說得也是——」薛鏡忽地反應過來,震驚地看著山水畫。山水畫已悠然地靠著雅座,輕推茶盞,抿一口,惋惜:「還是府里的龍井來得更好些。」
「你……」
「不要瞪那麼圓地看我,我可沒有撇下你‘君子好逑’去了……好啦,好啦,是我錯了,融最寶貝妹妹了好吧。小姐求求你別掉金豆子。」山水畫穩著她肩膀,俯身幾乎是哀求道。薛鏡見他慌神的滑稽樣,經不住笑了出來,打轉的淚水終沒落下。
半晌後,
「看那積霜的湖心亭。」薛鏡興奮地指著。有人陪著總好過沒有,難得出來次,這湖還是要泛的。
「那是歸棹亭1,‘蕩子天涯歸棹遠’。」
「為什麼懸著好多的銅鈴?」
「說是思婦盼歸,系上鈴鐺以托惦念。」
「思婦……」她小心地嚼著字,「那邊的斜梅旁又為什麼立了塊石碑呢?」
「相傳……」
……
「為什麼你都知道?」返程時她趴著扶欄側頭問,風將她的裙裾吹起。
山水畫伸手拉起了她的連帽,落下的裘絨幾乎要蓋住她怔怔的眼楮,「小心些,風大。」又彎著嘴角補充︰「以前有來過。」
畫舫靠了岸,薛鏡和山水畫下了,之後才是姍姍的薛融他們,旁若無人。想不到那麼短的時間竟可以相熟至此,薛鏡覺得自己又成了多余的存在,壞著心情,一旁早已守候的阿弘遞過只雙鯉蓮紋錦袋暖手爐。
「少爺吩咐的。」
掌中的溫暖小小寬慰了她的受挫。阿弘顯然還來不及反應小仙女的存在,張口想問,就被花清拉了去。薛鏡捧著手爐,凝視著一湖的濕霧,平靜得如尊雕塑。花清不多話,隨侍身邊。
小仙女婉言謝絕薛融的邀請,說是出來已久趕著回去,又向山水畫致歉未及相陪,
「還有那位妹妹,今日真是多謝了。」
「那是舍妹。」薛融說,又喚︰「薛鏡。」
一連幾聲,薛鏡全似沒听見。薛融只好訕笑,還是山水畫解的圍︰「鏡妹妹平時出來不多,見什麼都新奇得很。」
「若是下次鏡妹妹來了奉苻,定好好招待才是。」仙女體貼,可惜事主薛鏡依舊全神貫注賞著湖景,不理不睬。
磨了半刻,簡妃嬛終是乘著那頂桃木雕花的湖藍冰綢軟轎去了,跟著的還有四位衣裙華美的侍婢,一對青衣小廝和一隊的青壯跟班。瞅得這麼氣派的排場,薛鏡撇了嘴,薛融的心已隨伊人遠去,看不見其它。歸去的路上,薛鏡繼續不一言,薛融若有所思,山水畫悠閑地觀著街景。阿弘每每想說些什麼都被花清凌厲的眼神扼殺在了萌芽狀態。氣氛詭異,直到薛府。
跨過門階的時候,薛鏡忽然現這還是她第一次自正門進入。清不大的手拉著她的小手,冬日里夾著包裹和風雪從邊門小心翼翼進入,從此映入眼簾是一片錦繡畫棟的昔日還歷歷在目。
想到這些,她下意識地將懷里的手爐抱緊——
1溫庭筠《河傳》——蕩子天涯歸棹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