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端輕輕地繞起五彩瓖邊的紅金禮帶的一到卷兒。(小說網,更新最快)。
再伸出一指端，眯細眼楮，拈了緊，一橫心抽開來。
撤下已松散的扎禮盒帶子，再雙手扶住左右兩端，輕輕地上揭開細紋烏木的蓋子，上面未有雕刻著龍居上，鳳在下的傳統。
倒是一群鳥兒簇擁著的百鳥朝鳳，看起來頗是獨特的富貴。她的心里撲通亂跳，禁不住激動難抑，待看清那百鳥朝鳳的百只鳥兒姿態或是各異，長成了一個樣兒︰仰鳴則陰，俯鳴則雨。
喜鵲。
人見之聞之，當喜；怎麼換她今日，澀得厲害。
誰叫這是今日大婚，她的好兄長贈的禮。捺不住地一人先溜了人後來看，莫道還是這個明明知曉的結果。牛郎織女，鵲橋能會。
那是有情有心人才得的了的地久天長。
盒子里頭還蓋得一層紅紗，瞧著細密紋理，泛金光澤，她猜得出是最擅長紡就掐金紗綾的越地浣紗女子一雙巧手才能奪得天工的，珍品。
越地。
又是個磨咯得心上兒的字眼。
那紅紗綾底下覆的又是什麼，到如今，是不看也罷。所及不是熟悉的擺設，盡是青紗羅帳。剛想睜大些看個清楚，門「吱嘎——」地開了。一室滿遭猝不及防的陽光淹沒，青玉地磚反著明亮，將他刺得睜不開眼。
阿弘說︰「少爺，太君早些吩咐要回府邸和二姑爺綽夫人一起用著午膳。眼見過了時辰。我就回說晚膳一定會到。」說完放下一套新衣裳。
薛融頭痛欲裂，欲起身，青蘿錦被一掀。入目所及便將驚得完全醒了。努力地回憶起一點，頭疼便愈加難耐。臉色也是愈加地難看。
門外又有輕扣，阿弘奔去啟了門，兩個婢子侯了外面，他急急忙忙地奔走來回，將一幅硬紙屏風拉起。又置好一個大的松木桶，滿上熱水。待一切準備周全。阿弘關了門，對著一雙眼盯著他盯到要戳出洞來的他家主人說︰「好了。」
薛融浸入水中，于一片水氣氤氳里閉上眼楮。他說︰「這不是夢。」說完眉頭中間蹙起一道紋，蹙得極深，再沒有人能夠撫平。
阿弘遞上塊布巾，答︰「是。」「她去哪了？」他想知道。
「這個時候，」阿弘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該在和管大人一起與管家眾人用午膳。」
薛融地手指緊按了桶壁。按得手指白，臉色暗，剔透水珠沿著他的指端一滴滴滑落。打濕了地面。
阿弘又說︰「人人皆稱昨夜管夫人與管大人鸞鳳和鳴，繡閣春濃。今早一起更是相偕情深。管大人也決定要讓管夫人著手學著當家治家，如此夫唱婦隨時人已傳為佳話。日後……」
「夠了！」這聲「管夫人」听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薛融一捶桶壁，松木桶沒動靜，里頭的水倒是打了個不小地水花，濺了些在阿弘的臉上。
阿弘地眼一眨不眨，繼續︰「管夫人日後便是管家的主母，新的冊封今早已經下了來，正三品誥命，平了信國公獨子簡侍中大人的夫人的等第，對于尚居從三品未得封侯掛爵地管則晏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榮寵，這莫不與小姐姓薛得了關聯……」
「你想說什麼？」薛融注視著阿弘，稍絲兒沾了水氣猶濕漉漉的，眸子里帶上了光弧，仿佛那是一個被他忽略太久的角色。
阿弘退開兩步，一撂藏青衣裳下擺，跪于地︰「少爺自然該知道怎麼做。」
薛融寂了半晌，仰頭靠了桶壁上，喃喃著︰「我一早便已經知道了。」
洗畢，阿弘取過新衣裳，替薛融換上。那是一套直紋草色錦衣，和著塊同色銀紋腰帶——上還瓖了塊翡翠，剛剛好合身，氣質又雅又干淨，著實好看。阿弘自換下的衣物中翻出那塊翡翠貔貅墜子，躬身替薛融掛上。正掛著，阿弘忽然「啊！」了一聲，手上也停了動作。
薛融不解，低了頭問︰「怎麼了？」卻一點也看不著，阿弘的腦袋正好擋了視線，他又動不得身。
「沒事，」阿弘連忙說︰「繩結卡得緊了些，解起來麻煩。」
「哦。」薛融應了聲，回憶說︰「大概是上次讓花妮系太緊了……」
阿弘听著手上的動作又是落了一拍。
「阿弘，我是不是壞心壞得厲害？」薛融忽而問，見沒回答他又說︰「連將花妮收了房也是。」
一月前，奉詔入仕的薛融在奉苻，將已納一年半余的花妮，收了房。
這事阿弘一貫地一早便知道，一貫地一無所示。
阿弘還在低頭擺弄，動作卻未再慢下來。「那是她所希望地。若是少爺硬是將我們作了一堆，她不願意，我也不會開
阿弘一直低著頭，薛融看不到他的表情。
周圍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意志去促成。
拿著別人地事端說著買賣，輕易便作偉大，卻是一直負擔得太多期冀的人，崇高不起，更自由不起。
紅白臉譜，討嫌地角色總歸要得有人來拿下。
待拿下後才不會妨礙一場普天同慶地共襄盛舉。滿座高語，有的是飲杯歌者，且已經剔出任何不符合熱烈地雜質。
想至此，卻又是一個黑洞跌得一點的光，都出不來。
「那麼，她呢？」薛融問。說完，只呆呆地抬頭看了遠︰「連我都覺得自己壞透。」咬重最後兩個字。昨天後半段，明明他醉得再厲害也已認出了那雙淡色的眸子。
阿弘已系好了繩結，又用力拉直了下衣裾。抬頭擦了把微汗說︰「好了。」
薛融轉了個身，將後頭留了阿
阿弘認真地正了正後擺。說︰「少爺並沒有錯。」
一會來了兩個婢子，迎了薛融起身去了偏廳用膳。阿弘拉了後頭收拾東西預備回府。出了房門，旁邊侯著的是才出現地花媛。
「都好了？」她問。
「都好了。話也全部都照說了。」阿弘回答。洗漱，準備的衣服也都置辦好。
「他個混賬！」
花媛圓了眼楮，咬緊嘴唇。低聲狠罵了句髒。初听小姐的吩咐時候，除了震驚還是抱了點希望︰即便是小姐這麼安排，但少爺總不會真如此絕情地。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搞成這樣，也許花清真的是對地，昨夜，她根本就不該為了少爺去找小姐。
那樣是害了她。
阿弘臉色一陣白，說︰「他也有他的難處。」
「他的難處就是只顧了他自己！」花媛一激靈，本是昨夜花清的話月兌口而出，只是換她來說。說得愈加咬牙切齒。連小姐都明白，才替他全鋪好了台階。
阿弘一片沉默，說不出話來。
一片霧濕彌漫。
鳳仙花顏色已經卸去的指節徒留蒼白。半透明膚色下爬過絲絲淡青紫色地血管。一手撩起一捧溫熱，落下濺開一片水花。開得千姿百態。最美之處卻在轉瞬即逝，再努力手指縫兒也攏不起一點的無奈。
薛鏡嘆口氣。才動一動就覺得手臂好酸。不光如此，渾身上下都紅紅紫紫的點點，酸痛不止。若不是之後還有安排，真想一直這麼睡了浴池子里，好徹徹底底地解乏。
她將身子佝僂起，摒住呼吸，沒入水中，雙抱起雙膝，猶如還在母體包圍溫暖下的嬰孩時期，想要更多汲取一點溫暖，一些依賴，一份勇氣。
忽然間倦怠涌起，心上積攢的痛，現在清楚地感受起壓迫。薛鏡想著若是她此刻就這樣靜靜地閉上眼，睡下去，許這世間的一切辛苦就可以拋下……
水面靜止，只水氣蒸騰，看不出一點動靜，急得捧了布巾里衣進來的花媛大叫︰「小姐，小姐！」
水面霎時間破開，長長絲出其不意地甩出一片水珠子，落得花媛猝不及防了一身。
花媛怪說︰「又要去重新拿條布巾了。」
薛鏡濃睫上猶綴著晶瑩，一眨便落下，隨余力帶彈開至繃翹挺立的紅色茱萸之上。她起唇一笑︰「那就有勞這位姐姐了。」
新嫁後第一日，薛鏡一身的紅瓖邊蜜橙圍兜，外披同色畫帛上落滿大片大片地紅楓，脖頸上掛了塊紅瑪瑙，和同材質的簪子，墜子等等飾全部齊整。花清仔細將她絞干頭後，又費了不少功夫才擦干的青絲盤成已嫁婦人地髻，再簪了簪子和步搖，動作干淨細巧花媛和花清向王嬤嬤學了許久才都練上了這手伶俐，如今終于派上用場。
薛鏡對鏡照了照，直夸說好。花清臉上也現了笑意。這一笑，臉上未被脂粉遮上完全的細細紅線，現了形狀。琉璃眸子瞬間暗了下來，薛鏡伸手捧起花清地臉細細端詳，吹了吹氣，吹得花清受寵若驚。薛鏡小聲問︰「疼不疼？」
「還好。」
「對不起。」薛鏡說著。
那一晚，她對不起好多人︰花媛，花清，還有管則晏。
好在她對得起薛融，完完全全地對得起。
花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著急地開口要說什麼，薛鏡一伸手，掩住她地口。花清眨巴眼楮，薛鏡紅唇一勾，不要花清回應，要她承受下來。薛鏡伸手輕輕上撫了撫，又說︰「還好結痂了。不要用粉蓋了，蓋了對傷口不好。過了今天這場，你就好好休息幾日。」
花清感動，鼻子一酸。
薛鏡受不得那般盛重，忙轉題目︰「這套衣飾真是好看，你挑的？」
花清搖搖頭，晃得淚珠差點奪眶。薛鏡這才想到還掩著地手，撤了，說︰「花媛好眼光。」
「也不是我。」正說著，花媛從外室進了來，一邊打著哈欠，她昨夜靠柱子可是睡得一點都不舒服。她說︰「是管大人一早挑好的。」又嘟噥︰「早听你們在說了，真受不了那麼肉麻，雞皮疙瘩掉一地。」
薛鏡眸子轉了轉，忽而怪著︰「怎麼還叫管大人。」「那該怎麼稱呼？」花清問。叫上新姑爺什麼的，實在別扭。
花媛眨了眼楮︰「小姐說讓叫什麼咱們就叫什麼。」
「叫大人。」薛鏡揚唇笑了笑︰「以後在這里，他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他卻是又一位父親大人。」見花媛花清一臉轉不過來，薛鏡伸指啪嗒地彈了下花媛的額頭，嗔怪著︰「你個笨丫頭。就是要聰明地討好的意思。連我都管他叫大人。」
「那便也是管——大人了。」花媛打趣。
室內笑將成一團。
距離午時還多些時刻，一路上遇了不少人，許是今日听聞朝廷命婦的冊封都來賀喜的，正由一位六十余歲，須皆白，衣飾貴正的老者料理。見了她們三人，人們紛紛都福身施禮。薛鏡俱不認識，只對那位老者半福了身子。幸好花媛跑得飛快，追去免了一一還禮的繁瑣。靠近偏堂，人漸稀少起來。遠隔了長廊，前頭小徑盡頭的一個白紗小褂覆蟹殼青圓領窄袖的素帶束腰，尚未攏髻的少年身影。薛鏡指了，悄問︰「他是誰？」怎麼會有熟悉的感覺。「啊！」花媛驚呼，迅疾掩了口，小聲︰「小姐，她不就是上回你讓我拿了三百兩銀子去的那個人。」足足三百兩呢，她怎麼可能忘記。
「三百兩？」薛鏡也憶了起，還有那對尖尖虎牙。
花清也「啊」了聲，得了花媛「你啊什麼」的不滿眼光後，說︰「昨兒我听他們底下人議論，說他好像是唯一沒出席大禮的管家人。」頓了頓，又補充︰「管家長子，管時晟。」
原來是他。
《禽經》中說喜鵲︰仰鳴則陰，俯鳴則雨，人聞其聲則喜。
感謝同志們在偶考試階段的不離不棄，專業課目前還差一門。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相信大家也八會要……不如就加油碼字八下章更新7月7日晴，不知道會不會下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