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街上鑼鼓一敲。(;巴豆一急,搬了個小板凳就往外跑。
「飯呢——」李嬸的音調拖得老長,扯個喉嚨立了門口往堂口喊。
巴豆跑得滿頭是汗,抱著凳子跑得火燒**。李嬸看了嘆口氣︰每回說書的來了就這副樣兒。
「當個哩個郎當嗆,嗆個哩個……」喂喂,你這開場白上回用過了。」底下黑鴉鴉的群里頭有人喊。
「老頭兒,換個新鮮的——」又有人吆喝。
年過七旬的說書郎,噢不,是說書老伯,一捋白胡子,架子倒是不小,吹得瞪眼︰「這叫開場白,那個經典來著呢,且听咱往下……」
底下一片「欠——」
巴豆沒佔得好位置,把板凳墊了腳底下,扶了前屋家的扁豆肩膀,伸長脖子像只翻不過身子來的土龜。
「今天說得哪一段?」巴豆問。
扁豆听得正入神,頭也不回︰「江湖百曉生之武林外傳。」
偏堂猶是不小,足有擺得下至少五,六張大圓台面的寬敞。所幸今日家宴人不多,未有坐下全部。室內一張圓桌余下兩個空位,另一張位置稍偏些的人頭攘攘,未見有女子孩童,年紀從六七十余歲至五十來歲的青壯,最少些的也有四十來的樣子,且人人衣冠端正,面色更是端正。管則晏已經第一張的上位等著了,薛鏡慚然一笑︰這「家宴」的場面可是不小,忙施禮。
室內霎時安靜。
管則晏起身過來領了她至身旁空位坐下。說著︰「家中無需多禮。」又說著︰「昨天太忙,今日人也算到地齊全,我來替你一一介紹。」
第一桌人不多。卻是從第一桌開始。大抵緣于第一桌坐的都是她進門之前管則晏納的妾室和子女,以後也都算是她地親眷。
原來的正室瀟嫻夫人。已歿。留下地唯一血脈正是當今聖寵正眷,也是七皇子,八皇女的生母,管文妃娘娘。
二夫人听說是管則晏的表妹,早年已歿。名字是什麼已經沒有人提及。看管則晏介紹時淡淡的口氣似乎感情不是太好的樣子,到底是比不得他地原配夫人。二夫人曾育一子,也是管家長子︰名時晟。小薛鏡兩歲的樣子,雖然一年後再見時候已于她一般高,卻要認下這麼大個兒輩,薛鏡心里不由感嘆。
「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是個好名字。」她對著那個自她一踏入便目光如炬,未曾離開分毫的少年,友好笑一笑。
不管那日的事他記得多少。知道多少,以後一個屋檐下,總該友好相處才是。
膚色偏深的少年依然盯得緊緊。忙著呆滯,喉嚨里模糊應了聲。
管則晏若無事般晾了他一旁。轉而介紹起第三房人。三夫人原本是戶部侍郎談世佩之女。嫁來後雖是妾室,用度也未曾虧得分毫。若不是前些年誕下的兒子未足歲便早觴打擊了一把。兒女雙全的她本該是這管府中最是得意的人。當然,其實在薛鏡嫁來前也的確如此。介紹到地時候,三夫人倨傲得不行的下巴高揚著。管則晏看了面上笑意忽帶了生動,神采飛揚。
薛鏡看得明白︰他這是在期待今後她的如何應對,純粹是袖手旁觀看好戲地興致。
三夫人還有個女兒,是與她一起挨坐的,管家次女,管吟薇,鼻翼右側捎了顆美人痣,眉眼清秀,不變地是同她娘親一樣地很是倨傲。瞧著以後姿色該也不差,小上兄長日晟一年,今年才十三歲。
薛鏡微點下頭,算是見過,接下來是第四房人,四夫人。想不到這管則晏有那麼多房夫人,薛鏡朝著清俊髯髯的管則晏看了眼,輕嘆口氣︰以後地薛融應該也是這個光景。
四夫人眉目雅致,比三夫人稍遜幾分姿色,饒是淡謙有禮的態度讓人心生好感。育有一子,管家次子︰管時修,僅十歲。虎頭虎腦,眨巴眼楮,可愛非常。與三夫人不同的是四夫人小含身子,欠了一欠。薛鏡看了心里歡喜,下意識地要還禮,被管則晏扶住手,她不解地抬了頭。
管則晏說︰「你雖是最晚進的門,卻是妻,不該施禮才是。」說完朱褐滾邊廣袖一抬,眾人像齊齊得了昭示,紛紛半福身子,正一施禮。
這麼多的人,其中絕大多數比薛鏡更年長許多。不管她受不受得住,管則晏扶她的手按得重,讓她撐起笑意來生生受下。那個場面至今薛鏡都依然記得,仿佛是自那一個瞬間開始,她才真正意識到她選擇接下管家的聘禮,入了管家門,做得管家當家主母,是一件多麼不得了的事情。那種眾人折腰的感覺太過受不住,然直腰挺立時候,卻感覺良好。
也在那一個瞬間,薛鏡現了這個世界不僅僅是只有攏髻入仕的男子才能掌握于手的東西。
偏堂中依然挺立的只有兩個人,她和管則晏。她的心底還有點虛,管則晏卻是直注視著她的眼楮,眼里帶了笑意。
那笑意仿佛是一份對于預備親手打磨一塊原石成璞玉而志得意滿的躊躇。
又似乎對未來的波折待了好奇的期待。
薛鏡抬頭望去,越過那些躬子的人們︰困住她的不再是曾經那個小小的園子。
她眼前的天地,瞬間變廣闊起來。
內心分迭的薛鏡注意到自眾人起身後一直有很多簇的目光追了她轉。不管是探究的,懷了妒意的,還是好奇什麼地,她都無視了去,伴在管則晏身邊。認真而不忘禮數周全地听著,間隙也與身邊的小時修逗笑——她很是喜歡這個孩子。
她卻沒注意到,或者說是刻意忽略那束莽撞到直直盯來。未曾輾轉過分毫的視線。管則晏也一早便現了,卻無甚反應。
接著進來地是先前那位須皆白的老者。原來是任禮部侍郎管晦,也是管則晏地叔父。薛鏡忙福身施禮。管晦笑說︰「我們早就見過了。」原來他便是那日和管則晏一起在孟嘗樓小酌的那位長者。另一桌的人們紛紛起立,管則晏也起了身,解釋說著︰「與叔父素來走得近些,其他的都是些有尊望的親長輩。」
有了前一次地經驗。薛鏡微微前欠了欠身,算是見過。一番寒暄後,兩人復落座,管則晏說著︰「還有好多親戚,三代內的不下百人,今天就先到這兒,日後再一一記來。」
她听得頭嗡一聲大︰早前就听說管家人多,真實一見才知道比薛家大不同太多了。薛家有些規矩雖然繁縟,比起管家人多而雜的。又是另番磨劃。「這麼多。」薛鏡蹙起眉頭,一派難得的憨態。
看得管則晏心情大好,他故意︰「就是這麼多。不過若是連這些都記不完全。在這家中要立身立威又何談?」
「好吧,頂多麻煩了些。又不是記不下來。」薛鏡的好強性子瞬間被挑了起來。當年某人背書賽不過她的時候可是多著呢,怎麼能被小看。
說起某人。琉璃眸子瞬間暗了幾分。
管則晏未曾留意,開懷一笑︰「一會結束後我便讓單晨給你送了管家族譜還有名冊去,可等著了。」
旁人看來只見到兩人相處融洽,笑談風生,之前曾覺得這親成得突兀的人們此刻倒都少了意見。
宴酣。
薛鏡忽而想起了什麼,比手勢喚了花媛來。附耳叮嚀一番後,花媛眼中帶了傷憫,注視著薛鏡,像是再挽求她再確定下心意。薛鏡笑了笑,輕推了花媛一把手,微嗔地嘟噥著︰「快去。」
口氣再輕快不過,仿佛是布莊里頭催促著好姐妹早些決定下哪一匹更好看些,好裁成了新裙裳般自然。
花媛離了薛鏡身後的侍候席位,花清立得前些接了空檔,薛鏡也給了她一個笑。回了身,管則宴剛和管晦聊完,狀似不經意地問起︰「怎麼了?」
「沒事。收拾一下而已。」她彎了唇角,長睫一眨,頭上金步搖微微一顫,笑得愈好看。
管則晏看在眼,微揚嘴角,玩味幾分,說︰「哦?」
外人看來,這雙雙注視,又變了個味道。尤其是在那雙焦灼焦躁的眼眸中,只化了錐子痛急了心上。
一會,管則晏招了手也喚了他地今侍單晨。
那是一個年紀二十七,八的穩重人兒,眉目端正,神色也是謹慎。
旁人不可聞的交待完畢,單晨目不斜視,未改臉色,稍點下頭,依然退後一步隨侍在旁,仿若無事。片刻後薛鏡再留心一瞥,已不見人。
看來管則晏很會教。一比較,薛鏡身邊地伴兒都落了下去。
一旁三夫人出乎意料地熱情︰「以前呀,這一家一府都是我里里外外操持著,說不得的辛苦。如今這擔子落了妹妹身上,可是要好好辛苦了。」又親切地一擺手,上面尖可扎人地指甲片鮮紅鮮紅,臉上也漾開片顏色︰「有什麼不踏實地,盡管來問我便是。」
四夫人也推了推青瓷小盅,酒是清,茶也淡,算作寒暄有禮的同樣意思。
管則晏稍抿了口酒,看在眼,什麼也不說,轉身與管晦推了盅梅酒,感情甚是親厚地樣子。
薛鏡舉了黃地素三彩瓷的小酒杯,里頭滿上甜醴酒,笑回敬了杯︰「妹妹不懂事,以後還要向姐姐們多討教。」
待宴臨了尾聲,花媛回了來。
薛鏡見了回復的正一點頭,心微寬,卻一轉又下墜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里,再也掙扎不出來。
她失神。
「怎麼了,看著沒有合心意的菜什?」管則晏又笑說。今日他們倆都記不清真真假假地互相笑過了第幾回。
薛鏡才驚覺已過了半刻,嬌說著︰「哪有。肚子早就實打實的了。」明明這管則晏眼楮里的笑意比起臉上的少了幾分,看得她心虛。
又上了一道蓮子百花羹,雪簇的蓮心,嬌紅艷色,好看不已。薛鏡還是第一次看得。
「花也可來入菜?」她問。
管則晏殷勤一笑︰「貪個新鮮,不如嘗嘗味道?」薛鏡面上一紅,附說好。眾目睽睽之下,管則晏起身盛了滿滿一碗與她。起匙品來,只覺得甜得膩,香氣也是嗆人。但架不住太多眼色,她只得埋頭將一碗兜得干淨。
抬頭,那管則晏正注視著她,笑如春風。薛鏡恍覺一陣寵溺,這種感覺雜了奇怪,卻說不將來。原古上元學士》。晟︰(4聲),光明,興盛之意。
劉禹錫《相和歌辭-賈客詞》
話說這幾天過得很辛苦。老校區的圖書館和食堂好得我簡直想哭……不過就是功課太緊了點……誒……下章11日前更新,有某融與某女主的會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