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自持,錦織園中翠竹。
絨穿海上明珠,腮邊猶掛,自有人贖。
月淡時,風清處,都隔斷落紅塵土。錦緞地交疊,衣鬢影地斯摩,仿若情人間的痴纏如膠如著,細吻如雨落得鋪天蓋地,**渺綿,湘意魂銷。
京都東郊,薛鏡有處平日不常使用的清所別居。
庭院樓閣,造池砌山。水面雲山,山近樓台。
這處別居的管事也是薛鏡的心月復。在驗了車夫示了信牌後管事便輕喚來嬤嬤散曲下人,隨後恭謹地低頭立于一旁。顏淵抱著她下了馬車,用自己隨身的錦面披風將她小心蓋上。
難怪秋日的夜風雖冷,她卻不感覺不到半分。
他一路穩穩地抱著她,穿過前庭,中院,回廊,步如流星,長驅直入。
步步有佩玉之度,長長的輕幔紗帳隨之一路灑灑,散起。
屋檐植樹,重巒疊嶂,秋月下,清得如夢似霧。她靜靜地勾著他的脖子,從偎依的溫暖胸前探出小半個臉頰。琉璃目觸及的景色也是美的︰月光清葛得有如冰水澆注,孤傲得似鎏銀滴露,流瀉了平石小徑一地的光華,也瀉了高聳廊柱的大片黑沉陰影,將它照得更巍峨,也更暗寞。
美成這般,與一切世俗繁華絕緣。
喧賓奪主,似要迫人定定記住一個不屬紅塵俗世的晚上。
與那日白錦斗篷罩著瓖紅邊掐金絲的新嫁衣裙裾一路奔馳而過的,掛著盞盞大紅喜字燈籠的回廊相比,她該要記得多麼深刻,才不遑多讓?
不知。
乳白隔紗層層,稀疏淡薄。落曳至地還微微地拂開。因風皺面。輕得好似一個夢。
幻成五彩。
好久沒得人使用的別居,打掃也僅僅是簡簡單單做了日常,經過一進進一對對的柱子。夏日常用地紗幔未及時換下,流穗未及時束起,甚至連雕花木窗鏤格,也未及時全部闔上。
這才叫忽然一陣地夜風,鼓蕩得毫無章法,規矩。心生澎湃。
地上反著白光,與月相輝,浣白紗帶起的輕煙氣,有如蟬翼,裊娜參差,相映,天與安排。
一直走到庭院深深的最里處,有處寢房。
寬廣的紫檀大床軟得溫柔。可她才一被輕輕放下便覺得周遭失了溫度,不禁一個寒顫。
放下的紗幔隔著點燈,影得綽綽。
好看的眉眼,促轉的呼吸。如詩如仙的人兒,現在這一刻,全部都是為了自己。
薛鏡地嘴角勾起一個笑。縴縴玉指拈上,用力一攥瓖藍邊兒的衣襟,有些迫不及待地將人兒拉入帳中。
「喝酒的是我,怎麼醉的倒像是你。」顏淵輕輕笑說著,暗啞的嗓音卻染著掩飾不住的**,手指反反復復地摩挲著已經被他吻得有些紅腫的檀紅胭唇,將一刻的停下拖長至了太久。此刻地他雖欣喜若狂卻猶有不安,忍不住再問上一次︰「你真的確……」
以吻封緘。
會的人不只有他。
她要這份溫暖。她要這份安撫。不管是承受或是施予,這個晚上。她忽然統統都想得到。
一只手從玉帳中伸出,起了床頭白羊皮紙的燈罩,做勢欲吹。
一雙瑩白玉臂攀上,自身後輕輕滑過胸膛,腕上地絲血玉鐲陰涼陰涼,一不小心磕踫著待觸沸點的肌膚,帶過一陣冰沁,刺激得血脈賁張的人微微縮顫。含了淡淡胭脂香氣地暖語不時氤氳耳畔,隨著低暗沙啞帶著急促的吻一次次的若即若離,漸漸轉濃成了三分。素色織錦裙帶早在之前的一番中散去了大半,她閉著眼,一側光果的玉肩隨著水色銀繡外衣的滑落,觸著空氣,涼得難耐,連累了勾著的手越不安分地起。粉蔻甲片輕輕地點圈著,撥劃著,閉去的眼睫看不見自己地早被高高撩起地水波紋的寬大袖擺長長地從床角滑墜,觸著地上地對稱大紅盤花地毯,又是片素艷強烈的旖旎。
听得懷中那幾不可聞的微微倒抽一口涼氣,她唇畔勾起的笑意無比猖訴。
春蔥玉指輕柔按上,「不要吹掉」听得有人這麼媚著音調軟求說,迷靡的呼吸輕輕地息啜,和著糯音,連人都化成了一灣春水。
若這是夢,便是個無比的美夢。
若這是個無比的美夢,何妨再做得更輝煌一些。
若是那個人的一盅御窖能傾得天地忘懷,那跌宕經年數載的,厚意濃情,何妨就起雲山動色。
醉眼睜開,遙望蓬萊,一半煙遮,一半雲埋。
錦羅翻帳。
預備輕輕挪動一子,動不了,抬眼環視︰地上烏石碎白顏色,室內擺件也不過簡單淡素,與雕梁畫棟陳設精巧的金釧水榭不同,讓她覺得不習慣。
身畔的人也是醒了,正暖暖笑著望她。
流暢的眉目,如玉山倒傾,枕軟衾暖,姿態甚為愜意。
她沒好氣地用力推上一把,別過頭去︰「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口氣嗔怪,粉腮紅潤,秀眸惺忪,經過一夜**不免嫵媚得慵肆。
手肘剛撐起個角度,青絲一動流瀉,鴉色膩,雀光寒。
視線順著墨色攀援,絲絲縷縷,如情意潺,瀑纏繞交疊于一處。除了玉冠金釵,也不過是惆葛三千,倒似比人事更難些分開。
居則同寢,寢則結。
結夫妻,說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不語。無聲地背過面去,抬腕,拍掌。
一雙扎著總角小辮的俏丫鬟推門而入,腰間用翠色的絲帶系得端正。一個眼珠圓亮,撲眨撲眨,一個還圓著下巴,滿是稚氣。
想起自己眼下的情狀,薛鏡面上不禁羞紅。忙拉了被角縮起。
顏淵一陣大笑,收得薛鏡的兩記眼刀,方才止住。
兩個小丫鬟毫不忸怩,先合作在室內正中拉開一扇畫了山水的紙屏風隔開。接著從室外接了熱水,布巾,妝具入內布置,然後一人手捧一疊新衣立于床畔帳外,唱道︰「請夫人。公子洗漱。」一切皆是按部就班,瞧著就是平日早已訓練有素。
薛鏡覺得有些下不得臉面,披了身外衣便避了屏風後,顏淵倒是十分自若。這讓她覺得更是丟人。
好不容易洗淨打點,流連鸞鏡,對妝台。
梳罷香絲擾擾。啟了妝盒子,好容易抹合了胭脂,她拿起碳筆,這幾年讓人服侍慣了這會親自動手難免生疏太多,抖抖索索地才提起,背後就傳來一陣輕笑。
一回頭,顏淵已穿戴齊整,洗漱完畢。出了屏風。
薛鏡沒好氣地瞪上一眼。不去理他,繼續對鏡提筆。手抬到空中已被人接過,身子也被圈在一雙看似清瘦實則強健有力地臂膀之中。肩上壓著地腦袋有幾分沉甸,耳畔一陣陣輕輕呵氣。
這麼孩子氣的動作他來做,她覺得幾分好笑。
他說︰「你閉上眼,我來畫。」話里透著濃濃笑意。
稍頃,睜眼,攬鏡,顧盼。
「尚——可。」
她揚著眉,抬高下巴,左右就是不肯輕易地贊個好字來夸獎。
「尚可也好,不可更好。」他將鼻子抵著她的脖頸噌弄,甚是親昵。「如果以後常常讓我來練習,會有天能畫入夫人的眼。」聲音低低,一聲聲情深素素訴于耳畔。
薛鏡的滿面春色忽一暗,口氣還是如常︰「沒個正經。」話語間酥手便捶打了上去。
這般小兒女的嬌態,令人很難不起恣意欲好好地憐起。
顏淵猶笑。從一早起後至現在,他眉眼是笑,唇畔是笑,全部都是笑著,有如雨後青山一般澄澈。有人卻幾分心虛。
她下眼,故意不去看。一會唇上傳來溫軟觸感,她抬腕輕輕勾住,偎身入懷,配合得無懈可擊,殊不知此時自己的雙頰已比含笑紅蓮更艷麗宜人。
蓮花婀娜不禁風,一斛珠傾宛轉中。
才齊整又復起撩亂的衣衫裙擺,揭去了一個似是不同從前地早晨。少了勾心斗角,還復了無慮無憂的日子,叫人難免貪圖。
早膳遲了許久,午膳也差點趕不及。
東郊別居中的管事在用膳過後登入堂內,對薛鏡正一作揖,欲言語什麼目色卻移至了一旁的翁三公子身上。顏淵一笑,俯身以唇輕點了薛鏡的面頰,說︰「我先進去了。」說罷衣袖一拂翩然而去,姿態大方。
此處管事早年受過薛鏡恩情,姓吳名有昌。吳有昌恭謹道︰「花清姑娘一早來過。她有急事需回府,留下封信函。」
薛鏡啟封一閱,面色不覺凝肅,稍頃,吩咐︰「備墨。」
吳有昌拍了拍掌,一個年紀稍輕些的親信入內,片刻已將桌面收拾齊整,布置下文房四寶。
薛鏡略作思索,提筆如飛,不多時便寫好三封書函,以蠟封口,再在未凝固完全的蠟上作了暗記。
「這一封送回府,這一封交由薛中書薛大人,還有一封送與驍騎營唐統領唐大人。」她面上陰晴不定,隱有山雨欲來的憂忡,唇線抿起,聲線也是迫厲︰「務必。」
「是。」吳有昌領下書函,去得急忙。
薛鏡視線移得遠了些。
窗外天雲須臾形變,怕是時時盯稍也是難揣地縱意。
恪王府後院亭閣中坐著一個美人,一個絕代風華的美人。
頭戴金雀吐絲花冠,耳垂白玉珠兒,脂粉略施,繡羅衣裳,笑靨盎然。
她說︰「統領,我家王爺的意思便是信國公的意思,恰地這次,也合適了聖上的意思。你可明白了?」婉轉鶯語,只是語氣,實在是滴滴的倔慢。
「此事關系不小,末將也是小心行事。」唐曲面色無恭謹,口氣也是不相上下地倔悠,「還請王妃再恕末將的多此幾問。」
「說。」
「聖意以何昭示?」
「上次王邯至王府給王爺賀壽,捎的口諭。」王邯是魏帝多年的心月復近侍,象征之意非比尋常。恪王妃簡妃斜去一眼,涼涼地嘲諷︰「數年來這麼多次的手筆,這一次的怕是你唐統領怕是最可高枕無憂了,怎麼著,倒是怕了?」
「怕倒是不至于。」唐曲一笑,眼角吊得惻惻,說︰「末將只是想清楚自己這回的主子是誰。」語中似有深意。
簡妃笑了一笑,袖擺一拂,衣衫上粼粼錦絲紋繡拖動得甚是迤邐。「你的命是父親大人給地,你地主子從來便只有父親大人一個。」
毫不客氣地揭了他底,她就是厭著此人在她面前都如此自以為是的樣子。
不過是被施舍下一條性命地賤奴,也配如此猖狂。
唐曲,許是叫著沈一棠這個名字更為適些。聞之他的眼瞳之中黑絮果然一澱,迅即卻又無比朗然︰「那是。信國公大人對末將恩同再造,末將自當為大人鞠躬盡瘁。」瞬間他笑得無比嘲詭︰「只可惜末將非為女子,不然等報答完了性命和才能,還可兼而侍人以色。」
改自元-胡祗《雙調-沉醉東風》︰
錦織江邊翠竹,絨穿海上明珠。
月淡時,風清處,都隔斷落紅塵土。
一片閑情任卷舒,掛盡朝雲暮雨。
改自元-趙禹圭《雙調-蟾宮曲-題金山寺》︰
浩浩西來,水面雲山,山上樓台,山水相輝,樓台相映,天與安排。
柔情就雲山動色,酒杯傾天地忘懷。
醉眼睜開,遙望蓬萊,一半煙遮,一半雲埋——偶特別喜歡後面一
吳梅村《王郎曲》,原文形容男人地。
因為手殘了,幾天打不了字,也因為這章難寫,所以晚了3天更……恩……大家等得很辛苦啊,抱歉章5月1日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