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鏡自顧,朱色未失。
該是暗自慶幸容顏猶在,光陰尚淺,一切都還可還回嗎?
要把相思一筆都勾,淒涼芳草勿要再增萬千愁哀,人豈不知相思如何痛哉。
說起容易,做起,難。的絕世容顏的神色,忽而地難看非常。
若不是念起今日相商的要責,簡妃無法拂袖而去只得強壓下來。饒是如此,面色也經不住憋氣得煞白,柳眉倒豎。
「翁家早已功高蓋主多年,即便他再韜光養晦,聖上也終容不下。此次怕是聖上病已沉痾,才痛下了決定要一並清除,又不好大張旗鼓,這才要借了王爺的手。滿朝文武即便有人有心要保他,也總彈不過去聖意的心思。父親大人的意思不過是對將欲坍塌的危樓窮宇再推上一下。如今無人再可能保下他們。」
對著面前的志得意滿的唐曲,矜持而美艷的恪王妃照著吩咐,將該說的說得緩慢,目色卻是狠狠,如切齒。
薛中書今兒一早的心情,好得出奇。
先是昨晚,處理完公務的薛中書大人破天荒地沒得捱過酉時便早早地回了府邸。因為太早,待在府邸之中迎接他的只有妾室花妮一人——夫人重陽公主因太醫傳出聖上病況甚是好轉而連忙入宮探視,順便也帶上了親生的一雙兒女,薛瞳和薛紋兩個孩子給撫她成長的文妃娘娘請安還未回來。薛中書悠然地等到了戌時時分,待一家滿座齊全後開了家宴。席間他興致高昂,數年來從不沾酒的慣例也稍稍地破例了兩盅。已會開口說話的小世子薛瞳正在學語,咿咿呀呀地好不可愛,重陽公主直說進宮之後這虎頭虎腦的小家伙連皇帝外公和娘娘都是喜歡得緊。長女薛綰才四歲已顯聰慧。席間展示的一幅字貼雖尚稍顯稚女敕。也讓她地生母花妮頗為欣慰。
女雙全,妻妾和睦,仕途高展,一切美滿地薛中書晚間便在重陽公主處安然地歇下了。
今早卯時三刻,薛中書剛剛才起,隨侍的薛弘便來及時通報過了昨日各方的消息。一切看似甚為風平浪靜,就連那兩人也是按著薛中書大人引導的方向在順利地展著。
不枉費昨日剛下朝他就不停片刻地召來薛鏡,倉促之間卻將一切安排妥當。親自送得出去。
當時的那一刻,他記得,她臉上是在笑。
此刻,也應是笑著的。
薛中書想著,不覺長抒一口氣來,仿若一樁多年心事得了,倍感無比地輕松暢快。他已差親信薛弘緊鑼密鼓地開始調查當年翁家三少爺走失一事。南陽是薛家本營,能干的薛弘已回復說已意外地得了些眉目。許再過個幾日就能出個結果來。
若真如此,能將顏淵從那個位置上換得出來,玉成兩人,此後的薛中書自可如釋重負。
如釋。重負。
這不,這麼想著,也難怪薛大人登上今早上朝入宮地轎子之前。會是如此的精力充沛,神清氣爽,令服侍數年的薛府下人們也不禁飽滿起來。
施然,入座,安定。
下人落了繡有銀飾花的轎簾,薛弘跟著吆喝一聲,轎夫便起了轎。動靜不大,只有訓練有素的安穩。除開掛了金龜袋的綴子輕輕地在角上晃著。四周都是隔離,沒有半雙眼楮。
這環境里薛融的面色自然地懈去三分。留下的底子,竟是黯淡。
外頭不知誰悄聲說了一句︰「飄雨了。」
魏帝面色去了些蠟黃地病氣,透的是病弱的蒼白,襯著雙因瘦削而越突出的昏翳卻鷹窒地眸子,三分鬼氣森森。
金燦無比的龍袍龍座托得更是別是詭然。
朝堂。
收了內侍的「退朝——」,薛中書低頭一揖,機械地唱畢「萬歲——」後,一直浸沒在不知名思緒里地神志終于回轉,下意識地開始動步子,驀地又覺得似少了什麼似的停下步子。
忽然,薛融想了起︰昨日他們三省六部合上的封折子,聖上沒得提起。
這一耽擱想得他駭然,再抬頭,門下省的簡侍中簡大人步若健飛,目色所及已出大殿,再一轉頭朝堂之上的官員也已去了大半。
丹陛 彩的金鑾大殿平靜得,太快。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
金獸爐沈水煙,翠沼殘花片。
「明日我要外出些時間。」
她被圈在人懷,扯著一角紗幕倚著廊柱說。說時辨不出音調,說後辨不出表情,眼神一直隔著稀稀疏疏的雨線眺著遠處。微淡的琉璃色在空蒙地渲染間,靜眺上許久。
「會歸來嗎?」
他問著,唇一點一下地輕輕觸踫她的光潔如玉地頸後,側偏的下頜勾出的線條挺直而優美。
薛鏡仰著頭,呼吸因他的動作多了急促,合上眼睫,胸膛微微地起伏。
她說︰「會。」
「好。」他答。
薛鏡側頭看著紗賬之外。
銅雀燈台上的燭火已經燃盡,窗外風聲低嘯,吹得幔帳沙沙有聲。深夜才好不容易從雲層中鑽出月光就這麼被毫無憐惜地傾瀉于地,光瑩,瑤色晃疏欞。比對著帳內的暖融,那里的銀白實在冷清至極。
飛花心事,殘柳眉梢。
她也不知為什麼,喘息間隙,低訴間隙,常常地貪看那片月白。
那人偎過身來。似是覺察了有人分心。耳語︰「怎麼了?」
她不說話,轉頭貝齒輕咬起他的耳廓,再以丁香小舌舌忝琢一下他的唇瓣,蓄意地挑起火來避答,為了證明不曾有過的分心。
「你又玩火。」
顏淵輕笑一下,努力的結果便是換她很快敗下陣來。
筋疲力盡地困去前,似有人在她耳畔輕聲地問著︰
「鏡兒,我們成親。好不好?」了東郊別居入了京畿內城,未入管家,卻去金雪樓用了午膳。
雪通薛,金雪樓是薛家地產業。
薛鏡不覺得餓,饒是如此,還是點了好些菜。「山珍魚翅煲。八寶醬鴨,翡翠珍珠湯……」一串熟練地張口就來,薛鏡忽地頓了︰竟都是那人喜歡地……
看著外頭天色陰陰,空氣聞著也是涼到淅瀝。她面上增了慘淡的笑。
隨侍的掌櫃殷勤︰「腌制的蜜糖菊糕時候夠了,還有郊縣莫挽山出的山筍淋雨才出的,今早剛剛運到。都新鮮得緊,夫人要不要來上一些?」
她拿筍諷過人,也去過那個產地。
不同的人。
心一時纏得糾葛。她吩咐︰「就再上一碟菊糕好了。」
滿桌佳肴,是那人晚了。
有事絆住了他。
薛鏡扶著窗子,小顧。
雅室居高,後院栽樹正好臨近。楓葉荻花俱蕭瑟,秋怨秋濃。梧桐雨,點點滴滴。風吹得葉疏葉落。
晃然又將近一年一歲的輪重。
「吱——」有人推門進來。
瞬間抽空了空氣。她抬頭,見著他附了層幽藍裘絨地外套上迷蒙地罩了層水氣。他正在低頭整理。她呆呆問出一句︰「外頭的雨大不大?」
心里的雨下得綿密,不小。
「還行。」薛融抬起頭,還了一個笑,溫潤一如從前。
薛鏡帶得也微微笑起,將琉璃眸子彎成了彎。
落座,她問︰「你可餓了?」
「嗯,今日來的折子太多,省里一下處理不過來,連阿弘都被派了人手。一會用完膳便要趕去。」話語間倒是惋惜,筷子動卻不慢。小時候常和薛融同桌吃飯,薛鏡知這是他真餓著的表現。
她問︰「該下的貶謫為何沒得下來?」
「原本和各部商議過了,該是略微懲處便可的,已經由禮部尚書王夫鷲寫了折子,我親自閱過遞與王邯的。」薛融眉頭蹙了起︰「不知道為什麼今日朝上聖上卻沒有提及……」
有種不安攪著薛鏡,說不出。
「本來我欲親自遞交聖上,可惜王夫鷲寫得拖沓了些,錯了宮禁地門限,只能轉了王邯。他跟隨聖上多年,之前幾次交道也都可靠。今日下朝之後宮中的消息打听出,昨日聖上早早地歇在了東華宮。說王邯在殿外候了半個多時辰,被文妃娘娘出來遣回了……」薛融舀了一碗湯,抿了口說︰「依這,大概是折子聖上沒空看,許明日旨意就能頒下來了。」
她面色不太好,柳眉不自覺地蹙著,不知是在仔細地思索著什麼。整個人在仲秋霧氛的烘托下,多了種丁零哀傷的韻致。
薛融心口有些悶。
他說︰「王邯年紀都近七十了,之前幾回遞地折子他也常拖沓。一次有封臨川郡劉郡守請求告老還鄉的折子竟然給他忘了,竟然晚上三個來月才得了批復。多出來的郡守薪俸一月有九十八兩,報不上戶部,累我說了不少好話。」因為努力,句子顯得輕松了好些。
說完仔細地注視著她地面頰,難得他薛融如此地努力說些壓下心里的思慮的話,只期望能得到一個應該的笑容。
片刻,薛鏡方才抬起頭,說︰「許是我多心了。」
她面上有笑,淡,更遠。
有著舍不得放下的,淺淺擔憂。
像是惋惜這笑太稀薄,不夠應付殷切的期望。又像是突然間,有人意識到此刻她面上的這個笑容,那隱約的憂傷,再不是為了他地。
一口重拳捶在心口。
說不出來。
薛鏡已經轉頭看向窗外,說︰「雨停了。」
元-徐德可《水仙子-夜雨》外正在下雨,結果我寫得文也濕漉漉的……下章更新5月11日。說句要被雷劈地話,拖稿原來真的會上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