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陣風吹來,白松豎起了衣領,掏出手機一看‘見鬼,都快兩點了,還沒出來’。白松是電視台的‘掛名’記者,專搞突事件。所謂掛名,就是沒有編制,沒有固定工資,看料出薪,沒人死我餓死那種。
今晚又守在醫院,等著一對明星夫婦的布會。‘不就生了個裂嘴的嘛,做完手術還開啥會?怕地球人不知道阿!也不為小孩想想’。白松一向看不慣這些喜歡做秀的人,但是沒辦法。樓,還要供。飯,還要吃……
想到吃飯,那不爭氣的肚子叫了起來。白松推了推旁邊正打著盹的小岩,小岩是他的老同學,也是一家報社的記者,都是搞‘突’的同行。‘喂,小岩你盯著,我去買點吃的’,‘哦,三更半夜的,去醫院小賣部將就吧’,‘小賣部在那?’,‘就後門右邊那一排’,‘後門右邊?啊!那里不是太平房嗎?’,‘是在太平房隔壁,怎麼?你怕啦?’。
提到太平房,白松還真有點麻。今天就是從後門進來的,經過太平房時,正好撞上有死人‘報到’。從家屬捧著的遺像認出,這是中央台的記者,素以采訪快捷,分析獨到見稱的老趙。前天還一起做采訪,今天就陰陽兩隔,真是世事無常阿!
走出大樓,白松拐向醫院後門。遠遠望去,太平房那一排燈光閃爍,有家屬在守靈,做著法事。小賣部也在通宵營業中,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陰森恐怖。
白松低著頭快步走了過去,要了幾袋面包和水抱著,又低著頭走了回來。經過停尸間的門口時,白松下意識的往里面望了一眼----老趙那張大大的遺照,掛在正中央的黑布幕上,燈光照在鏡面的玻璃上,一晃一閃的,十分詭異。白松‘呀’的一叫,扭頭就走,水掉到了地上,而他正好踩了上去……就在後腦勺踫到地的霎那間,他感覺到,一個模糊的‘老趙’,從停尸間里向他沖了過來……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一把女聲叫醒了白松,看來是老趙的親人。‘我好像昏了一下,沒事’。他模模後腦勺,還好沒出血,不然今天這記者就成新聞主角了。白松甩甩頭,想起剛才的幻覺,忙亂的收拾起東西,一陣小跑回到醫院大樓。
看著白松這副狼狽相,小岩笑了起來‘喂,你撞鬼啦’,‘你再提個鬼字,我就跟你急’。白松扔去面包和水,一下攤倒在長木椅上,粗粗的喘著氣,頭還是***暈。‘小岩,我躺會,有料再叫醒我啊’。就這樣,白松彎腰縮腿的,在醫院大樓的木椅上睡著了……‘各位記者朋友別擠阿,布會就開始,請李先生先講講’。一個型如太監的男人,尖聲說著。‘哦,開始咯’白松趕緊打開機器,擠了上去。只見那男明星戴著墨鏡,一幅傷心欲絕的樣子(我靠,表演上了)︰‘各位,先感謝大家對我女兒的關心,嗯,她手術很成功,謝謝(擦眼淚)經過這次……(停頓,還在擦)我,我們夫婦感受到作為殘疾父母的痛……(喲,哭了)所以,我們決定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烈士的表情)來幫助那些殘疾兒童……’正說到激動時,一個攝影記者,由于站得太高,一個踉蹌,一頭扎到白松身上……
‘哇’……白松跳了起來,把身邊的小岩一下推倒在地。‘你今天是咋啦?’阿!原來是作夢啊。望著四周投來的異樣的眼光,白松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哦,天亮了。‘小岩,那對狗男女還沒出現?’‘是啊!我看又被忽悠了,咱們閃了吧?’這時候,大廳一片騷動,一個熟悉的,有如太監的男聲尖聲叫著‘各位記者朋友別擠阿,布會就開始,請李先生講講’白松楞了一下,這場景就如他剛才夢的克隆,但職業的習慣,還是讓他打開了機器,擠了上去,那戴著墨鏡的男明星出現了,夢里的表演同樣的再次出現,白松知道,接下來,該是有個記者跌倒,壓在他身上了,抬頭一望,真有個身影向他砸來……
第二章
中午時分,白松拖著沉沉的腳步回到了家。老婆這時還沒下班,屋里靜得有些可怕。白松放下攝像機,懶懶的躺在沙上,回想著剛才老總那贊許的表情,看來這夜沒白熬,只要能換些許銀子,再累也值。想著想著,白松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還做起了夢……東四環的立交上,一輛銀白色的奔馳車上,坐著一對男女。男的開著車,女的濃妝艷抹。‘哦,這不是最近紅得燙的影星範莎嗎?一部《愛在天上人間》火遍大江南北,雖然其中她只是配角,卻也趁著春風而平步青雲,片約不斷加上緋聞多多,這實在是記者們的致愛----衣食父母阿’但這男人有點陌生,只見他一手抓住方向盤,而另一只卻搭在範莎的大腿上,氣氛有點曖昧。‘咦,範莎又換新菜啦!如果這個能拍到,搞個獨家,那老總還不……’
正當白松想到最美的時候,突然,奔馳的後面冒出一輛藍色的越野車,直了過去。白松看到,那個男人狠狠的罵了句‘傻B,敢車,我看你有多牛’。奔馳隨著加起來,追到下坡回旋處,不知是因為太快,還是司機顧著打情罵俏,車子詭異的直往前沖,撞到了護欄,車尾一下豎了起來,翻到了橋下,整**作有如跳水。白松站在立交橋下,在那已經撞得不成形的車旁,他看到了範莎扭曲的尸體……
老婆故意用力的關門聲吵醒了白松,她瞪了一眼說‘怎麼還知道回家阿?’。白松還在迷糊中,這個夢太真實了,範莎那血肉模糊的臉,此時還在他腦里晃動著。‘傻了?我午睡去,你別吵我阿’妻子冷冷的說完,轉身把房門鎖上‘老婆,我在等你回來,以為可以一起吃頓飯呢’白松定了定神,隔著房門說︰‘這些日子我是忙,顧不了家……’‘好了好了,你還有家阿!’妻子打斷了他‘你工作第一嘛,家也不重要啦,吃飯嘛,就更不重要了,你快滾去工作吧,別來煩我’。白松知道,妻子是特意跟自己抬杠,心想再說下去,結果只有以吵架告終,所以也不再開口,悶著氣收拾好東西,出門吃飯去了。
隔兩條街就是東四立交,白松想起那兒有個‘麥當勞’,便背起攝像機,向東四走去。
過了中午的餐廳分外的冷清,白松上了二樓,選了個靠玻璃牆的位子坐下。喝了口涼到腳的可樂,望望立交橋上那些忙碌的車輛,又在想中午的那個怪夢。其實,白松現在心里很是矛盾,他不希望夢里的事情變成現實,雖然干的是突記者,見慣了生死大場面。可每次面對血淋淋的現場,總有種人生苦短無常的感慨,但此時他內心深處,又有點……想驗證怪夢的念頭。
有些無聊的白松拿起了攝像機,對著立交橋頂,拉了個近景。遠處,一輛銀白色的奔馳出現了,前排上果然坐著一男一女,白松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按了拍攝……當奔馳來個難度系數過3。6的動作掉下時,四周響起一陣驚呼聲。
白松現他的手心滿是汗,腳也在抖,嚇著他的不是眼前的車禍,而是中午的那個夢,那個有如預告的夢。
趁著交警還沒到,白松趕到了橋下,就在那如一堆廢鐵的車旁,顫抖著拍下了範莎那血肉模糊,扭曲著的尸體……
回到了電視台,老總親自審閱起來,整個辦公室里驚呼聲不斷。白松卻滿不是滋味,老總眉開眼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好,你小子真是好運氣,這也能拍到,該不會是你在車上作了手腳吧?哈哈’。老總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只要有獨家新聞,就算死的是他自己的老爸,也是好事。還驚魂未定的白松橫了老總一眼‘兩條人命阿!你還笑得這麼燦爛’。讓白松這麼一頂,老總收起了笑容‘哎,小白阿,你干這麼久了,有那次的突新聞是好事?有那天是沒死人的?說句難听點的----咱們就是靠這些吃飯的。’唉,沒新聞就是好新聞,白松早已明白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