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的心情好了許多,路上糜芳部下的後勤兵絡繹不絕,每個人都扛著許多的軍用物質。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見到我都躬身問好,臉上盡是崇拜之色。讓人感覺很舒服。
眼看就要到了博望坡,一陣風吹來,我登時眉頭一皺,風中分明傳來一種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嘔。我的心立刻又沉重下來。果然越往前走,這股焦臭的味道越是濃重。
轉過一個彎,博望坡已然在望。劉備、張飛遠遠地看見我來了。都對我揮了揮手,示意了一下。我催馬來到他們身邊。放眼向博望坡望去,只見地上到處都是燒焦的尸體。有的幾個人被燒成了一團,已經是無法分開。
只听張飛笑道︰「軍師,我們這一仗收獲的物資,足夠我們五年之用啊!哈哈哈。」
我忽然看見一名軍士,正將一名尸體的手切下,再將這只手一點一點掰開,以取下他手中緊握的鋼刀,我不由立刻聯想起剛才一路上看到的情景。頓時再也忍受不住,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將胃里的東西「哇哇」的吐個干淨。良久方停。
我直起身來,擦了擦嘴。這才現,周圍的人正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我。張飛是驚訝混合著一點嘲笑,關羽則是一臉的冷笑,劉備卻是面色陰沉,頗有些不悅。
「啟稟主公,軍師連日操勞,偶感風寒,這幾日一直是帶病領軍。所以……」趙雲在一旁連忙道。
劉備將手猛地一擺,「趙將軍不必多言,我已經知道了。」
忽然劉備抽出寶劍,「唰」的一下,狠狠地刺中了我騎的那匹馬的馬**,那匹馬頓時將前蹄高高揚起,差點沒把我扔下來。我連忙用雙手死死地抱住了馬脖子,這匹馬四蹄翻飛,開始一路狂奔起來。
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這匹馬才停了下來。我驚魂甫定,只見眼前卻是一片茫茫的黃沙,一眼望不到邊際。忽聞身後馬蹄聲響,我回頭看時,只見劉備已經追了上來,額頭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馬**上盡是鞭痕。顯然為了追上我他也花費了不少力氣。再往遠看,關羽、張飛、趙雲都來了。只是他們在更遠的地方就已經停了下來等候。
劉備打馬來到我的旁邊,伸手向前一指,道︰「軍師,你告訴我,眼前的那是什麼?」
我自然不會傻到回答說那是一片黃沙,當下只是沉默不語,靜待劉備的下文。
果然只听劉備接道︰「軍師,你可知道那一片黃沙下面隱藏了多少英雄的白骨。」
我不由茫然搖了搖頭,劉備重重地哼了一聲,「備一直相信,古往今來每個時代都是英雄輩出,每個時代都曾經有無數英雄縱馬長江,逐鹿中原,曾經在這世上書寫過屬于他們的傳奇。但是真正在青史留名的又有幾人。為什麼?因為勝利者永遠只有一個,對于失敗者來說,無論你的生前是多麼的顯赫,最後都只能化為黃沙下相與枕藉的白骨,沒有人會記得你曾經的絕代風華。」劉備說到最後,雙目痴痴地注視著前方,仿佛進入了一場夢境。
良久才繼續道︰「所以備決定,縱然是千難萬險,也一定要去做那個有資格書寫歷史的人,君之絕世才華,正是實現備之夢想的絕好助力。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備只希望先生今後能做一個心如鐵石的真正男兒,切莫再像今天這樣,一效婦人之態,望先生記住備今日之言。先生這幾日想是勞累過度,現在就回去休息吧!」劉備說完,打馬會齊關張二人,旋即離去。只留下趙雲,陪著我緩緩而歸。
我默默地回想著劉備的話,一路無言。
進了新野,來到縣衙之前,只見縣衙是張燈結彩,兩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著,透露著一股喜慶勁兒。我一打听才知道,原來是孫乾張羅著擺下了酒宴,要來為我慶功。走進中廳,只見劉關張都換了一身新衣,正在在堂前相候,劉備面容和藹,與剛才是判若兩人。關平、周倉、糜竺等文武官員整齊地站成一排,見我進來,一起躬身施禮道︰「參見軍師,祝賀軍師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看他們說的整齊程度,一定是經過了短時間地排練,我不由微微一笑。
劉備則是哈哈大笑,過來拉住我的手道︰「軍師,快些入席吧!否則這酒可就要涼了。」
我微笑搖頭道︰「主公,這酒只怕是喝不得了!」
劉備不由一愣,道︰「軍師,這卻是為何!」
我說道︰「曹操經官渡一戰,擊敗袁紹,已經成為了北方之霸主,經過這兩年的休養生息,必會生出一統中原之志。此番派出夏侯?來攻打新野不過是前兆罷了,現在劉表已亡,我料曹操不久必會出兵。來攻打荊襄九郡。然後再起兵南下,以窺江東。到時新野必不可保全。而主公還不忍心棄新野之百姓,勢必會造成行軍極為緩慢,所以我們必須盡早動身前往江夏,與大公子劉琦會和。早一點動身,就會早一點安全。所以我以為我們應該今夜傳令,最遲明天一早,必須動身。」
眾人听完我的話,盡皆愣住。良久,劉備才道︰「再怎麼急,也不會差這一頓飯的功夫吧!」
劉備話音剛落,一軍校從外面飛跑而至。高喊道︰「報,主公,曹操親率五路大軍,號稱三十二萬人,已經進駐樊城,據說派往荊州的使者已經在半路之上。」
劉備等人登時大驚,要知樊城離新野不過五日路程。曹操那可是說來就來。我也一愣,我是從史書中知道,曹操曾在長阪坡追上過劉備,險些導致劉備全軍覆沒,所以這才力勸劉備走的,沒想到曹操比我想的來得還要快。看來應該是劉表未死之時,曹操就已經出兵。
劉備一豎大拇指,道︰「軍師真乃神人也!不知下步會如何,還望軍師告知。」
我說道︰「劉表一死,荊州已由蔡瑁控制。而蔡瑁久有降曹之志,曹操使者一到,蔡瑁必降。而曹操歷來視主公為眼中釘,肉中刺。此番駐軍樊城,正說明曹操主要想對付的就是我們。更何況現在夏侯?大敗而歸,曹操更是會恨我們入骨,所以現在的確是時間寶貴,必須分秒必爭。我建議現在立刻傳令,夜半時分即刻開拔。」
劉備決然道︰「好,就依軍師!」
午夜,夾雜著哭喊聲和啜泣聲,我們率領著三十余萬甘心跟著劉備走的新野百姓踏上了前往江夏的路。我靜靜地站在城門口,看著如潮的人流,不由心生萬般感慨。沒想到一場艱難的大勝之後,居然緊跟著就是倉皇逃竄。
娟兒站在我的身側,手里拎著一個很小的包袱,那已經是我們兩人的全副家當。她的眼中微微露出驚惶之色,看起來就好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讓人油然生出愛憐之心。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別怕,等到了江夏,我們就可以過上一段真正平靜的日子了。」
娟兒默然點了點頭。
三日後,我們一行人正跟著百姓緩緩而行。此番行軍,由于百姓太多,隊伍拉得有幾十里長,劉備在前領路,我則負責押後。剩下的所有將領,包括幾個腦的衛隊長都派到了百姓中間,來安撫幫助百姓。我的身旁只剩下孫乾和娟兒,倒是張飛還比較夠意思,將老熟人項飛派來與我作伴,順便也負責保護我。
此刻黑夜降臨,周圍一片朦朧,已經看不太清楚。四下里不時的傳來嬰兒的啼哭之聲,婦女低低的啜泣聲,和老年人的咳嗽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不知怎地,我的心里竟平添了一種蒼涼的感覺。
劉備已經派關羽率輕騎快馬星夜把主要將領的親屬都送往了江夏。托負給公子劉琦和關羽照料。若不是娟兒非要留下來陪我,她本該也在那支隊伍當中的。沒有了糜氏夫人和少主劉禪。趙雲又如何在當陽長阪坡大展神威呢?看來這段經典不會出現了,這是不是說明我們不會被曹軍追上呢!想到這里,我稍稍有些心安,不過在內心深處似乎又隱隱有些失望。
「主公有令,大家原地休息。主公有令,大家原地休息。」傳令兵騎著馬,一路喊過去,此時我們的隊伍正走在一處高坡之上。百姓們開始找地方坐下來休息,分吃他們為數不多的干糧,或者原地打個盹,原先的各種聲音漸漸地消歇了。偶爾有點聲響卻更映襯出四周靜得有點可怕。這幾日走下來,這些百姓大多已經麻木,習慣了跟隨傳令兵的指令機械的生活,茫然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對他們的擺布。
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單調和乏味。我覺得心里有點壓抑,就隨口對身邊的孫乾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孫乾回過頭來,向一個軍士詢問了兩句。然後回答道︰「回稟軍師,此處屬當陽縣境內,此山名為景山。」
「什麼?」我頓時一激靈。當陽縣景山,《三國演義》當中清清楚楚地記載著︰當劉備率領眾百姓逃到這里時,在四更時分被曹操的鐵騎軍追上。我心里忽然涌出一種強烈的不安之情。
我連忙向孫乾問道︰「孫先生,現在是幾更天了。」
孫乾答道︰「快兩更天了吧。」
我忙道︰「你快去前面通知主公,讓主公做好準備,曹操的鐵騎有可能在今天凌晨追上來。」
孫乾一愣,不過此刻他對我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我的話幾乎是深信不疑。所以他馬上顯出焦急緊張的神色。對我一抱拳,打馬揚鞭,追劉備去了。
「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呢?」目送孫乾遠去,我這邊心里焦急的為自己計劃著。想了半天,還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當今之計,唯有趕快動身逃跑,也許還可以躲過這一劫。可是百姓怎麼辦呢?我望著四周大多進入夢鄉的百姓。想到要拋棄他們獨自逃生,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忍。
我轉念一想,唉!也許是我自己過于敏感了,也許曹軍根本就不會追上來,我只是在自己嚇自己罷了!畢竟我們應該是早走了一段時間。想到這里,我不由稍稍心安了一些,又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