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計」哞哞地叫了兩聲,扭頭溫情地瞅著酸棗,提醒他到家了,要打開荊條編織的柵欄門呀。「老伙計」是一頭母牛,是酸棗私下里給它起的名字。它是酸棗最知心最疼愛的伴兒,白天跟在酸棗的**後形影不離,晚上在酸棗寂寞的時候供他消遣解悶。
酸棗愛憐地拍拍母牛圓滾滾的脖頸。
剛打開柵欄門,東院的大門里就跑出了京兒,手里拿著一個熟雞蛋,朝酸棗邊跑邊叫道,二爺,二爺,我家又有了個一小點兒的弟弟。
酸棗這才注意到,茂生家的大門樓子上用秫秸挑著一塊紅布,下垂的兩只角上拴著紅筷子、荊條做成的弓和蒜頭,就明白茂生媳婦生了,是個男娃子。
這兒的習俗是,誰家生了娃兒,就要在自家的大門上掛紅布。生的是男娃子,就在紅布上拴筷子、弓和蒜頭。生的是女娃子,就只拴蒜頭。這習俗從何而來,無人考證。為何要掛這些物件,而且還有區別,也沒人能說得確切。振富的本家兄弟,也就是四季的爹李振書曾嘮叨過,說,生了娃兒掛紅布,一是為了趨吉闢邪;二是讓人家明白此家有了生育,男娃兒女娃兒一目了然。該不方便溜門子的,就別再去溜門子了。該送東西的,也就知道應該送些啥東西了。振書早年上過幾年私塾,是木琴來之前村里學問最高的主兒,又多少懂點兒陰陽地理什麼的。他的話,村人最信,都說是這麼個理兒。
把牛趕進院子里,京兒把吃剩下的半口雞蛋塞到酸棗的手里,非要讓酸棗把他放到牛背上。酸棗笑呵呵地把他提到牛背上,並牽著牛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兒。樂得京兒前仰後合地拍打著牛背,一疊聲地喊道,駕,駕!吁,吁!
這時,茂生端著一海碗稀飯和幾個熱餅子進了西院。他呵斥京兒道,快下來,你二爺要吃飯哩。又對酸棗說,二叔,娃兒他娘又生哩,是個男娃兒。我多做了些飯,你也別動火咧,就趁熱吃這兒吧。
酸棗忙不迭地接過,說,你看,你看,不去伺候好娃兒娘,倒惦記著我哩,這是咋說,這是咋說。
茂生把京兒從牛背上抱下來,說,二叔,我得回哩。一家人還未吃飯,東屋沒人也不行。京兒又太吵鬧,妨礙你吃飯呢。
酸棗忙回道,不礙,不礙。你快回呀,快回呀。
茂生爺倆回了東院,西院里立時清淨下來。除了牛咀嚼草料的聲音,就剩了酸棗自己弄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