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都終于遙遙在望。
對于殞驚天來說禪都本應是為他所熟悉的既身為樂土六大要塞的頭領之一出入禪都在所難免。
但這一次當殞驚天透過馬車車窗遙望禪都時心中滋味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此也感到了禪都的陌生。
禪都分為內城與外城內城主要由紫晶宮的南廷北殿組成氣勢磅礡全都建築于高台之上。整個紫晶宮的地勢整體比外城高出兩丈大有上扼蒼穹下壓萬民的尊崇博大的氣魄君臨天下的氣象顯露無遺。
而外城則比內城大上數倍除了平民聚居外還有幾處營地駐扎有為數眾多的禪戰士他們是大冥王朝的基石!
落日的余輝下遠處的禪都整個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顯得富麗堂皇。
只是卜城人馬過處揚起的塵埃久久不落使這幅景致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色調。
這一路來平靜得出乎殞驚天的預料如果不是在接近禪都時出現了不二法門的黑衣騎士那麼此次行程幾乎可以一帆風順來形容——殞驚天並不知道在他以及單問所率領的卜城四數百戰士離開苦木集之後苦木集即生了一場血腥廝殺。
對于這出人意料的平靜殞驚天非但沒有驚喜反而感到有些不安。
對自己心頭的不安殞驚天也難以理解。按理說他的本意就是希望能在進入禪都後爭取有「天審」的機會從而將真相公諸于天下能平安到達禪都是其計劃成功的第一步他應稱幸才是。
直到當不二法門的黑衣騎士出現時殞驚天才明白自己何以會心中不安。他是擔心一旦揭穿雙城之戰的真相會否引來樂土更大的動亂?
殞驚天不明白既然冥皇與不二法門元尊之間有祭湖之約何以此次會有三十余名不二法門的黑衣騎士插足此事?這是冥皇向不二法門求助的結果還是不二法門自做的主張?
若是後者那此舉豈非有違「祭湖盟約」?
不二法門此舉的目的又是什麼?
若在從前殞驚天對不二法門此舉用意的猜測是絕不會從壞處想的但自從雙城之戰後他對人心之險惡認識更多。連他一向誓死效忠的冥皇都可能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何況他人?
殞驚天輕輕喟嘆一聲將目光由窗外收回放下簾子。
回過頭卻見單問正無聲地望著他。
殞驚天道︰「單兄弟到達禪都後你便可以折返卜城了。卜城負有對抗千島盟的重責望單兄弟勉力為之。」
單問一怔愕然道︰「就在片刻之前你還說要與我一道在禪都相呼相應揭開雙城之戰的真相!我相信你所說的皆屬實所謂的你背逆大冥王朝一說只是誣陷之語!」
這一路來單問與殞驚天皆是同乘一輛馬車兩人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份上。在交談中單問越來越感到殞驚天與自己的城主落木四一樣都是磊磊落落、頂天立地的漢子。
城主落木四已遭了毒手單問不願殞驚天也赴落木四的後塵。單問十分尊重落木四他為落木四被害而自己卻未能加以阻止且至今尚未能查出真凶感到甚是自責、遺憾。
而單問這份自責、遺憾不知不覺中已轉變為一種信念那就是全力幫助殞驚天的信念!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已將殞驚天視作另一個落木四。
殞驚天一直信念堅定欲借天審之機還他自己以清白這自然需要他人相助其中來自卜城的相助是至關重要的因為雙城之戰對陣的卜城與坐忘城如果連卜城都有人支持殞驚天其作用不言而喻而單問也有了這種打算。
所以當殞驚天忽然改變主意時單問感到很是吃驚。
殞驚天笑了笑道︰「單兄弟的心意殞某心領了只是殞某一人的清白與整個樂土的安寧相比又何足道哉?」
單問微微動容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忽聞前方傳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因為節奏整齊以至于卜城四百余人的車馬腳步聲都未能將其掩蓋僅憑這馬蹄聲就隱隱透出了一種氣勢。
隨後殞驚天所在的馬車微微一震晃竟放慢了度直至停下。
「稟單尉前方出現百余名禪戰士擋住去路!」
單問與殞驚天相視一眼皆看出對方心緒復雜。
單問對車外的人吩咐道︰「停止前進靜觀其變!」
「是!」外面的人領命而去。他剛離去單問便听得有人振聲高呼︰「本禪將奉命押送逆賊殞驚天前去‘黑獄’!卜城統領者何人?將逆賊交付與本禪將即刻返回卜城!」
單問皺了皺眉心道︰「居然不讓我等有進入禪都的機會看來冥皇對卜城人也起了戒心!」隨即又忖道︰「左知己乃冥皇親信他定早已把一切告之冥皇冥皇對我起戒心自是情理中事。」
禪將地位不低乃禪都數萬禪戰士的將領禪都共有四員禪將這是在禪都南郊外來者應是鎮守禪都南向的禪將離天闕。
單問不能不下車應話。
正如單問所料來者乃禪都四大禪將中的南禪將離天闕。
離天闕年約四旬滿臉風霜讓人感到他必經歷了無數的磨難。雙目藏神卻幾乎不帶任何感情。他的身材並不十分高大卻極為勻稱予人以精力無窮之感。背插雙矛矛身幽黑亮氣勢不凡。
此時離天闕端坐于一鐵青色的高頭大馬上在他的身後百余名禪戰士呈人雁隊形分列開來個個裝備精良。
單問視線的余光四向一掃但見這兩日來一直如影子般不離卜城人馬左右的不二法門黑衣騎士已集合成一個小小的方陣遠遠地陳列于西北角看樣子殞驚天若沒有被押送進禪都這三十六名黑衣騎士是不會離去的。
單問的目光重新落在離天闕身上。
兩人之間雖有十余丈的距離以及一眾卜城戰士的間隔但雙方的目光卻迅在虛空接實、踫撞。
離天闕的目光中不帶有絲毫的情感仿若在他眼中單問並不存在或者離天闕所看到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沒有生命、沒有思想的物什這讓單問心頭不由泛起不適之感。
定了定神他大步向離天闕迎去卜城戰士主動為他閃開了一條道。
見單問下車向自己走來離天闕卻依舊穩坐馬背。論權位離天闕的地位應比殞驚天、落木四略低一些比單問略高一些雖然只是略高少許但因為禪戰士是大冥王朝的基石離天闕身為統領萬余禪戰士的禪將自是比單問風光得多。單問對離天闕早已有所了解而離天闕對單問恐怕是一無所知。
單問一向喜著輕裝今日也不例外加上他形貌文弱看上去予人以謙謙君子之感。這與離天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單問越走越近離天闕卻既無笑容亦未招呼更勿論下馬相迎。眾卜城戰士看在眼里心頭大為不平有幾人憤憤之色已溢于言表。
但單問對部屬一向約束嚴謹乃卜城鐵腕人物若無他的允許即使有天大的不平眾人也只能將之強壓心頭。
而眾禪戰士自恃身在禪都為大冥王朝之精銳對王朝其余兵馬多少都有些輕視。既有禪將離天闕在前他們亦是一臉倨傲地端坐鞍上。
單問雖然心中不忿但他知道禪都「黑獄」也是由禪戰士看守如果今日與離天闕弄僵那麼殞驚天被禁押在「黑獄」之後恐怕會由此而受牽累倍受欺凌故他只是強作笑容假作對離天闕的冷漠無禮視而不見很恭敬地向離天闕施了一禮朗聲道︰「卜城單問受我城主之托已將殞驚天帶至此地此後的事宜還要有勞離禪將了。」
他所說的「城主」已不再是落木四而是新登卜城城主寶座不久的左知己。讓左知己替代落木四是冥皇的旨意而左知己已是冥皇的親信之臣單問這麼說自是為了緩和離天闕敵對的態度。
但單問實是不願稱殞驚天為「逆賊」同時他亦知不宜稱其為「城主」故取了折衷之選。
離天闕微微點頭沒有還禮而是直接道︰「將囚押殞驚天的囚車留下你們可以立即退出十里之外明日啟程返回卜城。」
單問心道︰「這一招釜底抽薪頗為毒辣一旦所有可能會助殞驚天一臂之力的力量都被拒之于禪都之外獨留殞驚天一人被帶入宮中那豈非就惟有听任宰割的份了?」
單問委實不甘但若沖撞了離天闕則更為不妙當下單問只有陪著笑臉道︰「離禪將我手下的弟兄奔波數日十分勞頓欲在禪都歇息一陣子補充一些糧草望離禪將能體恤我這些手下兄弟。」話已說得甚是低聲下氣。
離天闕淡漠地道︰「此乃冥皇之令你不必再多言逆賊殞驚天何在?!」
單問頓知無望要想入禪都還得另覓他途而且絕不可能領著這幾百人進入禪都了。雖不情願但他還是不得不為離天闕指引殞驚天所在。
離天闕輕輕地哼了一聲略略打了個手勢他身後禪戰士心領神會立即有十二名禪戰士策馬沖出向殞驚天所在的馬車沖去。
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敲打在單問的心坎上隱隱作痛心頭暗自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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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都南郊外的一高處戰傳說、爻意、小夭三人默默地遙望殞驚天被押入禪都的全過程。
出乎戰傳說意料的是自始至終小夭都未出一言只是無聲地望著這反而讓戰傳說有些擔心。
這時爻意道︰「卜城的人馬沒有進禪都而是沿原路返回了。」
戰傳說一看果然如此而不二法門黑衣騎士則已由南向北繞過禪都疾馳而去。
沉吟片刻戰傳說道︰「我們不妨設法向卜城的人打听殞城主的情況。」對于卜城人願否如實相告戰傳說心中沒底。
他們三人迎著卜城的隊伍立于道上待卜城人馬走近了戰傳說向行走于隊列最前面的幾名卜城戰士大聲招呼道︰「在下欲見你們的頭領不知諸位大哥願否為我引見?」
戰傳說對自己這一方式並不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他招呼的幾名卜城戰士中有人在戰傳說與千島盟大盟司一戰時見過他一眼便識出了戰傳說既驚且喜地大叫了一聲︰「是救過單尉的少俠!」
此人如此一呼喊又有幾人識出了戰傳說當下全都停住了若不是單問約束嚴明只怕有熱心的卜城戰士就要上前寒暄了。
戰傳說見此情景心頭一寬對身側的爻意、小夭低聲道︰「看來事情應該很順利了。」
小夭道︰「想不到戰大哥無論是在坐忘城還是在卜城都如此受歡迎。」她的言行舉止與平日沒什麼不同並沒有因為石岩避雨生的一幕而對戰傳說有所回避依舊落落大方毫不避嫌像是根本不曾生過什麼倒是戰傳說多少有些不自在。
戰傳說听不出她的話是否有調侃的意味笑了笑道︰「都是機緣巧合罷了。」
早有卜城戰士飛將遇見戰傳說的事報與單問單問正自苦悶听得此訊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立即一把掀起車簾下得馬車徑自向戰傳說這邊大步流星地趕來。眾卜城戰士先前見單問還郁郁不樂此時卻腳步輕快了不少都猜知這是因為戰傳說的緣故。
戰傳說見來者是單問也是心頭暗喜卜城中與他最熟悉的就是落木四與單問二人了他對單問有救命之恩而且看得出單問也是個正直之士自己找他探听殞驚天的情況最合適不過了。
戰傳說遙遙施禮道︰「單尉沒想到你我會在此踫面!」
自落木四被殺害而左知己成了卜城城主之後單問忽然間大有孤軍奮戰的感覺甚是迷茫這卜城公認的鐵腕人物平生第一次感到茫然——若到卜城左知己明知單問是忠于落木四的以左知己的性情恐怕少不了與單問的明爭暗斗直至左知己覺得單問不再能對他構成威脅為止;欲在禪都作逗留卻為冥皇所排斥……
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戰傳說的出現可謂十分及時雖然單問心目中視戰傳說為坐忘城的人但至少在援助殞驚天這一點上兩人有共同的立場。
單問搶上前幾步雙手用力抓住戰傳說的雙臂面事笑容地激動道︰「你是為殞城主而來的嗎?」
只此一句話小夭心頭暗藏的顧忌就立時煙消雲散了。在此之前她很難相信曾以重兵圍困坐忘城的卜城人會真心相助坐忘城——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天**即愛恨即恨很難調和二者。但這一次單問向戰傳說問那句話時眼中的期待與興奮還是改變了小夭原有的想法。她暗忖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個顯得有些文弱的卜城人如此關切我爹?」
戰傳說對單問也毫不回避他點了點頭道︰「正是。」轉而將身邊的爻意、小夭介紹給了單問。
小夭因曾假扮成車夫牛二一身既破爛又滑稽的衣衫掩蓋了她的部分麗質倒也罷了爻意的風華絕代而著實讓單問驚為天人暗忖戰傳說年紀輕輕就能力敵大盟司環視樂土能出其右的年輕人恐怕難尋又仗義熱腸這樣的少年俊杰也只有眼前這位女子方能匹配了。
至于小夭則讓單問感到大惑不解不知她何以要作如此古怪裝束。與殞驚天共處幾日他對殞驚天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也從殞驚天口中听說他有一女兒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殞驚天的女兒會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他面前這與殞驚天的性情習慣委實相去太遠。
雖然心頭詫異但單問絕不會顯露出來面對眼前三個年輕人他覺得有必要消除他們過度的擔憂于是對小夭道︰「殞姑娘請放心這一路上我卜城已盡可能照應殞城主眼下殞城主已入禪都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危險的。」
他只說是卜城盡力照應著殞驚天而不說是自己所為這讓戰傳說更添對單問的好感。
戰傳說問了一句小夭想問的話︰「單尉如何知道殞城主短時間內不會有危險?」
單問的答復十分簡單︰「因為不二法門。」
但對戰傳說來說這樣的回答已足夠因為在此之前他就已有想法听單問這麼回答他知道自己與單問的想法已不謀而合。
戰傳說道︰「看來單尉與在下想到一處了。」
單問面有喜色道︰「如此一來這種看法應有七八成把握了!」
其實在這件事上戰傳說比單問想得更遠。但他感到此時還不便將自己的更多顧慮告訴單問于是轉了話題向單問詢問前來禪都途中殞驚天的情形如何單問如實告之。
戰傳說想起了另一件事壓低聲音道︰「單尉關于落城主被害一事在下已查知一些線索。」
單問身軀劇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能讓卜城上下敬服的單問如此震動的事實是少之又少!對單問而言落木四既是其城主亦是兄長、朋友……他對落木四的敬重越他人想象在他心目中再也沒有比追查殺害落木四真凶更重要的事!只是苦于沒有絲毫線索才不得不暫且按捺下心頭的憤怒、焦慮。
戰傳說的話則一下子將他對凶手之恨重新挑起過度的激動反倒讓他一時無法開口。
戰傳說輕嘆一聲道︰「此事竟牽涉劫域恐怕誰也不會料到……」
「劫域?!」單問大吃一驚月兌口打斷了戰傳說所說的話。同時他的腦海中迅閃過戰傳說在卜城大營中曾對他及落木四所說的一番話當時戰傳說聲稱冥皇之所以讓卜城長途奔波進入坐忘城其根源是因為他殺了劫域哀將。當時無論是單問還是落木四對戰傳說這一說法都是持懷疑態度畢竟他們皆是以效忠冥皇為自身使命的人如何能接受這一近乎荒誕的說法?
沒想到事隔不久連城主落木四的被殺也與劫域有了牽連這如何不讓單問驚愕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