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剪燭覺得有些不安,這真叫做賊心虛,她生怕自己有所失誤,讓人抓住了把柄。
皇上怎麼會突然問起自己呢?那本詩集他又是在哪兒得的?越想越不安她蹭地一下跳起來到鏡前仔細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衣著打扮跟當今的士子沒有任何區別,只是顯得瘦弱了些。不過哥哥一向以體弱多病聞名于人嗎?這個應該可以說得過去。穆剪燭安慰自己的同時又提醒自己,切不可得意忘形露出女兒情態。萬一有人現這個秘密,可不是好玩的,欺君罔上可不是隨便擔當的起的。同時以後盡量少和西洛王打交道,而且要盡快找住他的什麼把柄,這樣就不怕他抖露什麼內幕了。面對臨江王那飛揚跋扈的氣勢穆剪燭絲毫不以為意,自然也不怕他,可是這個西洛王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當然不會怕他,兵來將當,水來土淹,她抬起頭在屋里昂闊步,不住地給自己打氣。
世事就是如此,你越是想躲避什麼他就越沖你來。自從穆剪燭打定主意盡量少見西洛王,卻頻頻遇見他。按照慣例,王侯是不必每日上朝的。可是這西洛王不知哪根筋歪了。于是便出現了這樣一個場面,穆剪燭在堂上和那些頑固不堪的老朽們辯論得熱火朝天、水火不容。他仿佛雲端里看廝殺似的,一副閑閑的樣子。皇上則是一臉倦容的看著穆剪燭看看看那些老臣們。
「所謂子不改父法,大行皇帝尸骨未寒,爾等卻急著要變先王之法,爾等如此一意孤行,將列祖列宗置于何地?置朝中大臣、天下蒼生于何處。」高光復以拐杖拄地,一臉的忠君愛國的表情。老不死的裝得倒挺像。
「古人雲︰‘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三皇五帝則如此,英明天縱如太祖太宗者,肯定會明白這些道理也必定暗暗佑護陛下變法新政。」穆剪燭慷慨激昂地說完,看了一眼高光復。
「穆卿言之有理。」明宗接著說道。
「陛下,天下百姓聞陛下欲改祖宗之法,議論紛紛。天下太平已久,百姓早已習慣,何苦要改弦更張,徒增憂患呢?」高光復的四大狗腿之一富平先出列。
「天下議論紛紛,還是爾等議論洶洶?富大人何時如此通曉民意?變法則國強,國強則民富,何來民怨洶洶?而且今我朝外有四方之患,內有流寇擾民。富大人又怎能說是太平已久?」穆剪燭逐句逐條加以反駁。
「這……」富平很沒面子,求救的看著高光復,高光復直後悔沒讓他的幕僚鐵藍山跟著來,否則以他的辯才定能讓對方接不上話。
「皇弟,你看呢?」明宗看向西洛王,他想讓弟弟此刻表明態度。
「臣以為穆狀元言論新穎,立意高遠,敢于前人未敢之言論,實屬難得。」西洛王一臉有些陰森的笑容。他怎麼會替自己說話?穆剪燭心里直犯嘀咕。高光復等人氣得胡子直翹,他們原本以為西洛王會跟他們站在同一戰線,沒想到他臨陣倒戈。
「但是」他話鋒一轉,「高丞相、富大人畢竟是兩朝老臣見多識廣,其忠君愛國之心陛下不可不察。」這段話又把他們從地上吹到天上去。這話說了等于白說,穆剪燭暗暗罵道。她說狐狸怎麼會突然改性了呢?西洛王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朝她這邊高深莫測地一笑。
「穆狀元剛才的想法的確有許多可取之處,不過未免激進,若不嫌棄,本人願和穆大人探討一二。」他謙虛地拱拱手。
「是啊,穆狀元,朕也覺得此事不宜太激進,你們可以一起切磋切磋。」明宗以為弟弟是真心相助,因此大為高興。
「微臣才疏學淺,探討不敢當。」穆剪燭淡淡說道。她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新法議了又議,皇上還是那句話「再等等」。皇上真的是一位中興之主嗎?她不禁有些失望。
散朝時皇上的貼身侍衛示意穆剪燭留下。
「朕知道穆卿一定是在怨朕。」明宗立在御案前,臉上掛著淡淡的愁容。
「沒有,臣不敢。」穆剪燭急忙否定,就是有也決不能說。
「可是你可知其中的原因?」他長嘆一聲,肯定是因為太後和那幫老頭,還用得著猜嘛。
「太後和幾位顧命大臣極力勸朕不可隨意更改祖宗**,否則便是不孝,若孤意為之,鬧得天下民怨洶洶,則是不仁。」
「有高世之功者必負遺俗之累,有獨知之慮者必被庶人之怨,夫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眾。愚者見于成事,智者見于未萌。商君在一千年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並幫助秦孝公成就霸業。如今是內憂外患的非常時期,只怕我們議論未定,狄人已過黃河,請皇上早下決定。」
「穆卿,若是你的父親強迫你做你不願做的事,你當如何?」皇上突然轉向穆剪燭問道。
「穆剪燭嗎?則看是對是錯,若是對的,穆剪燭盡力而為,若是錯的,穆剪燭就,就陽奉陰為,一面敷衍他一面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皇上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穆剪燭道︰「這非君子所為,更非人子所為!」他的話里已有責備的意味。
「皇上,人的忠、孝不是無條件的,若是對的倒也罷了難道父親讓穆剪燭殺人穆剪燭便殺人。」他沉默良久才道︰「這事才容朕慢慢想。」明宗示意一旁的韓玉送他出去。
從金碧輝煌的皇宮出來,已是冷霜滿地。
「穆狀元,我听說重病之人不宜用猛藥,需得慢慢調養。治國如治病是也不是?」韓玉委婉地提醒穆剪燭道。
穆剪燭微微一笑道︰「可是若是險癥就必得用猛藥才行。」他沉默不語,爾後輕輕嘆息一聲︰「可是如果一個人的看法與天下人相背,你說他是對還是錯?」他意有所指。
「萬眾歸心未必就是錯的,比如王莽篡位,萬眾相背未必就是錯的,比如商鞅變法。」
「怒我直言,你繼承了令尊的頑固耿直。」
「多謝夸獎。」話盡了路也盡了。穆剪燭們辯了一路。
「我似乎是這個命,從小到大總是跟人爭。」穆剪燭笑著說,在宮里跟皇上爭完又跟他的侍衛爭,回家還要跟父母爭。
「若是人人不爭,萬人同心同意那塵世豈不是像一潭死水?」他扶穆剪燭下車。穆剪燭笑著揖了一禮揮手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