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原地，此刻想走也已經不能走了。
他看著我，先是輕輕笑了笑，然後用那多年不變的明亮的眼楮望著我，「還不到練功的時候呢，起得這麼早。」又頓了頓，看見我垂在身側發紅的手，「穿的又這麼少，到處亂逛什麼？」
我有些局促的將手背到身後，原本坦蕩蕩的心境也變得常戚戚了，「我……今兒個不練功了，要去跟叔叔嬸嬸他們道別。」
「道別？」他喃喃的重復著，突然像是看透了什麼一般，釋然的微笑著，「還是要走了。」
我點了點頭，也不知怎麼回事，竟月兌口說道，「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突然又覺得說的話有些奇怪，趕緊又補上一句，「畢竟那里是你一直住的地方，那個……現在要和你道別，莊主看見了，也不大好……」
「真好。」他雲淡風輕的說著，見我有些不解，又繼續說道，「在你離開的時候，能好好的和你說上一場話，真好。」
我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心里多少有些歉疚，說話的音量也不自覺的低了好幾分貝，「那……就走吧。」
原本要去找叔叔嬸嬸的計劃就這樣被打亂了，明明是我邀請他的，卻還是習慣性的走在他後面。
走回了來時的路，廊子上靜靜的響著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一重一輕，卻是保持著相當的節奏，兩人間隔的不遠也不近。
終于捱到了閑雲園，盛蕭然熟練的走進花廳沏了杯茶，坐下後四處看看，語氣溫和的問道，「怎麼，這麼長時間竟也沒個下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坐到主座上，便站著點點頭，「不習慣有下人，一個人住著倒也不錯。」
他端起茶來輕抿一口。看我仍是站著。不由得笑起來。「坐吧。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見外了。」
我一時啞口無言。只好愣愣地坐到了他對面。卻還是開不了口。就這樣。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又沏了杯茶。終于打破了沉默。明亮地眼楮突然有些黯淡。「說些想說地話吧。」
听了這話。我竟忐忑起來。不自覺地捏緊了裙角。明明已經到了攤牌地時候。我卻還是不想傷害他。他對我。真地很好。
只是。他地這份心意……
我把心一沉。終于下定決心攤牌了。卻還是要慢慢說起。「兩年前。你在船上地時候。復雜地看著我。回來淡月山莊時。你便對我有些生疏。目光里也有些刻意地躲閃和問責。我不明白。出行地時候還是好好地。為什麼到你受傷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輕輕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過之後卻還是嘆了口氣，「你竟然，忍了這麼長時間，到你要走的時候才問出來，當真是要畫個句號？」
我搖搖頭，終于敢直視他，「不是忍，而是那時候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你是不會告訴我的。我今日也不是要畫個句號，只是想要整理一下，沒有開始，哪來的句號呢。」
他看著我，也不見過多的情緒，似乎在訴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對，你說得都對。」頓了頓，又端起茶來輕抿一口，淡然的說道，「江湖上的人，是不能和皇室有過多的接觸的。」
我驚異的看著他，听他繼續說下去，「皇室看上的女人，亦是如此。」
「你……怎麼會知道？」我幾乎是顫抖著才將這句話問出來，雖然盛蕭然早在「姻緣比試」就看出來我和南清寒認識，可是，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才讓他對我疏遠，那麼他絕不會等到受傷之後才表現出來，而且，他也絕不會告訴盛葉南，那天在船上，盛葉南明顯是知道了什麼，難道，又是有人向淡月山莊告密麼？
「爹告訴我的。我原以為只有一個四皇子，」他看了我一眼，「沒想到，還有太子，甚至……當今天子，竟也對你，分外感興趣。」
果真是有人告訴盛葉南！我的心慢慢地涼透，早已被我掩埋的背叛感又浮上心頭，這一次，竟是朋友的背叛！知曉此事的人不多，除了我，便只有南君懷和劉碧凝，宋言清到現在都還沒出現，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南君懷，當初是他讓我留在淡月山莊的，他不可能說出這些事情來讓淡月山莊把我趕走，那麼，就只有——劉碧凝。
可是，她究竟是為什麼呢？！我想來想去，都和她扯不上關系，難道，另有其人？
「後來，我終于想通了，想要帶你遠走高飛，卻發現，你已經開始躲著我。」他無奈的笑笑，我的思緒剛剛打開卻又瞬間閉合，有什麼在我腦海里一跳一跳的。
我真後悔，兩年前為什麼不對他刨根究底的問一問呢！
「我知道，你今日除了道別，一定是還向對我說，其實你一直把我當朋友。」他起身，走到我面前來，「你不用說的，我都明白。」
「對不起。」我無力的說道，此刻，怎能用歉疚來形容呢，他明知道我對他沒有感覺，卻還是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實在是——無以為報。
「不用說對不起，」他把手背在身後，瀟灑的一笑，走出花廳，「陪我，再看看我娘吧。」
我起身跟著他到了西廂。
屋內的擺設我一直不曾變過，物品一樣一樣的都在它們原來的位置上待著。
紅燒肉已經醒了，我這才想起來，還沒喂它吃早餐呢。
招呼盛蕭然現在這里坐著，我拿了些點心來，喂到紅燒肉嘴邊，它搖搖小腦袋看了看，又撇過頭去，繼續站在窗台上向外看去。
奇怪，它好像很飽了的樣子。我一臉疑惑的轉身，又看見盛蕭然此刻的眼光有些不太對勁。
他定定的看著我，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更加晶亮，閃著莫名其妙的光。
「你……怎麼了？」我問道，將點心往他面前推了推，說出一些不合邏輯的話來，「餓了？」
他搖搖頭，深深笑著，又往我這邊坐近了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濃香。
我更加疑惑了，他似乎，有些奇怪。
「雅克……雅克……雅克……」紅燒肉淒厲的叫著，朝我飛過來，站在我的肩頭，警惕的看著盛蕭然。
這叫聲的調子，明明是紅燒肉感受到危險的時候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