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下午一點多鐘,芙蓉街的妓女卻已站在了門口,嫖客也絡繹而來,東張西望,左右挑選.壽亭三人剛進街口,一個神情猥褻的中年人便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壽亭雖不認字,但做派里卻有點不怒而威的意味.那漢子看看壽亭,知道這是主事的,隨之掏出來兩包藥:"先生,這是好東西."
東初想拉著壽亭走,但那漢子把藥杵在壽亭面前.壽亭接過來看.那漢子忙進行功能介紹:"這是\-金槍不倒\-,這是\-一夜成仁\-,靈著哪!"
壽亭認真地點點頭:"嗯,好藥,那你先吃上我看看."
那漢子干笑著:"先生,我不開玩笑,這藥真是很靈.你再看看這一包,\-梅開二度\-,真正的印度貨."
壽亭拿過來:"嗯,這剛把你從局子里放出來,你又干上了.你是不是還想進去?嗯?"
那漢子一驚,結結巴巴地說:"先生,你,你認錯人了."說著撒腿就跑.倚在門邊上的那些妓女也隨之抽身而回,把門關上.
三人哈哈大笑.東初問:"你怎麼知道局子里抓這個?"
家駒接過來說:"在青島天天抓.這些人賣藥掙不一太多的錢,沒法給警察行賄,所以抓他."
壽亭笑著把藥遞給家駒:"拿著,兄弟,說不定能用上."
家駒接過來,隨手扔在地上.三人笑著進了夜明妃敘情館.
這個小樓是磚木結構,地上鋪著青磚,庭中還有立柱.樓下的客廳很大,里面是一組沙,靠外一點是個圓桌和幾把圓凳.整潔干淨,氣氛靜謐.沖門是幅大中堂,畫的是東坡踏青,兩邊的對子也是蘇軾的舊句:"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家駒耳目一新,興味盎然,不住地點頭稱許.
沈遠宜的姨母款款地向東初走來,不卑不亢,舉止得體,雖有笑意卻不笑容.東初趕緊鞠躬:"姨母好!"
姨母手叉右腰,給東初還禮,讓著三位坐在圓桌處.隨之一壺熱茶不期而至.
壽亭使勁嗅,轉著圈看內里的陳設,感覺別致,不住地點頭:"就憑這股子香味,嗯!行!"
送茶的人走了,斟茶的佣人過來.家駒看著那茶說:"六哥,這是英國骨瓷機器壺,真是講究."
壽亭掏出土煙點上,不以為然地說:"新夜壺刷干淨了,一樣沖出好葉子."
姨母聞言,看了壽亭一眼,壽亭並不躲閃,姨母只好隱忍.
東初謙恭地對姨母說:"姨母,你請沈小姐下來一趟好嗎?我這兩位朋友都沒見過沈小姐,也想一睹芳容.拜托姨母."東初再次鞠躬,口氣謙和.
壽亭說:"嗯!說得這麼熱鬧,是得看看."
姨母鄙夷地剜了壽亭一眼.壽亭看見了:"怎麼著?看我這打扮土?當心把你外甥閨女娶了."
東初趕緊賠禮:"我這朋友說話直,姨母別介意."
姨母沒有看壽亭,不滿地對東初說:"三掌櫃的,你是濟南商界名家,這沒說的.可你朋友這做派,怕是遠宜不肯見."
壽亭笑了:"不是我,是我這朋友上去.別說你不讓我見,就是讓我見,人家也不見我呀!"
沈遠宜听見壽亭大聲說話,在樓梯的拐角處停了一下,笑了.她知道來的是壽亭,但她一見,還是愣了一下,抿著嘴笑.她低頭來到跟前,十分溫柔地說:"三位先生好!"
東初家駒連連問遠宜好.壽亭大大咧咧:"難怪,難怪,就這一聲,人都酥了."說罷大笑起來.
東初伸手介紹:"沈小姐,這位是宏巨染廠的陳壽亭先生,馬上就在濟南開業."
遠宜深情地看著壽亭說:"陳先生好."
壽亭臉向別處,不敢正面接觸:"好好好."
"這位是德意志洋行的盧家駒先生.就是他仰慕沈小姐."
"盧先生好."
家駒十分禮貌地輕輕拉拉遠宜的手.
壽亭一抬手:"家駒,這就開始算你鐘點,你快上去吧,看看能不能弄出點實事來.我和老三在下面喝茶.听著,這在家減衣裳,出門帶干糧,沒病預備藥,你倒是好,三包藥全扔了."
東初十分尷尬,把臉看向街;家駒站在那里無所適從;姨母氣得臉都青了.可遠宜只是笑,像小妹妹一樣拉起家駒的手,在前面用力拽.家駒還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給他倆打招呼,壽亭擺手讓他快去.遠宜隨走隨回隨回頭對著壽亭笑.壽亭也笑了:"你看我干什麼?把我兄弟侍候好."
遠宜抿著嘴,點點頭.壽亭那麼粗魯,她一點不生氣.
姨母氣得一甩手到里邊去了.東初湊過來說:"六哥,我看這夜明妃對你有點意思."
壽亭身子往回一縮:"老三,這你就外行了.到這兒來的都拿拿捏捏的,沒文化也得裝著大學畢業.人家沒見過我這樣的,覺得這新鮮,心想:咦,這個土孫有點意思!"
"不是,六哥,那眼光,生生就是喜歡你."東初認真地說.
壽亭一拍大腿:"你六嫂當年比她還俊.當然你六嫂不會彈鋼琴.東初,這話又說回來了,她也不會納鞋底子,不會炖豆腐做飯呀!"
"六哥,"東初喝口茶,"你這些年還真不賴,也沒再給我弄個小嫂子."
壽亭點上土煙,東初退開一點,他看著壽亭抽土煙,很無奈.
"買賣好,心閑的時候也不是不想.可我一動這個心思,就想起當年你六嫂對我那些好處來,心里就酸,就不由得罵自己下三濫.家駒說我人雖然粗,可很懂感情,說我和你六嫂是情深似海,外人插不進來.我仔細琢磨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我這輩子,免了!打麻將,來個清缺,絕了一門吧."壽亭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