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這個詞突然冒了出來。
她和沈煙只是這個身體的房客罷了。
一個是游魂而另一個是鬼魂。
杜若想到自己和一個鬼魂親密相處了這麼久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她如今既然無法控制這個身體那麼這個寒顫也就沒有在身體上表現出來。她只能在意識里看到自己的雙手慢慢的抬了起來然後緊緊抱住了楊獻之。然後她听到自己的身體嘆息了一聲用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語氣低低的道︰「獻之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自蘇醒過來以後主宰這具身體的一直是她。這兩三年她雖然也覺得自己身體有些異樣某些時候似乎不听使喚可一直以為那是自己與這具身體還不能很好融合的緣故。這是不能對別人說的秘密她就算心里有所不安卻也只能忍著無人可問。她也曾覺在面對楊獻之的時候常常身不由已但她一直猜測是不是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那個杜三小姐曾經喜歡過他的緣故。雖然杜小三姐走了但她的執念還在影響著這具身體。
她從沒想過這具身體里竟然還有另一個靈魂。
真是很詭異的事情。
然而穿越這種事情都已經生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所以杜若雖然驚惶、恐懼、不知所措但最後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說到底她自己也只是個房客。有什麼權利把別的房客給趕走。公平一點的說來在以前地日子里自己出頭露面了那麼長時間也該沈煙佔佔主動了。
現在主宰這個身體的是沈煙那麼。這個擁抱所涉及的道德還有倫理似乎都可以含糊一些她偷偷的想著。意識蜷縮在杜若的身體里通過這個身體感受著他深深地擁抱他溫熱的眼淚……還有他隱秘而又深刻的感情。
但這些是屬于沈煙的她只是一個尷尬的旁觀者以及。一個可憐的分享者。
偷偷的分享著不屬于她的愛情。
「喀。」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楊獻之一震放開了沈煙。他和沈煙同時回過頭。
秋荷臉色古怪地站在那里腳底踩著一根斷樹枝。見他們看見了她有七分慌亂兩分不安以及一分手足無措的施了一禮顫聲道︰「飯菜……飯菜涼了奴婢這就熱……熱一熱去。」說罷轉身踉蹌著去了。
杜若瞧著她的背影。突然明白過來。自己雖然知道在這里擁抱的是楊獻之和沈煙但在秋荷眼里擁抱著的兩個人卻是楊獻之和杜若。杜泠才剛剛入土姐夫和小姨子就抱在了一起。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難堪。也幸虧秋荷侍奉了杜若多年。算是心月復之人若換了一個只怕立時就要鬧出一出丑聞。
但是杜若還是不安起來。這個沈煙顯然是個痴心人就算死了魂魄也不肯消散。擁抱倒也罷了若是她控制著這具身體做出些別的事來難道自己真的要眼睜睜的旁觀不成？好吧就算大家都是房客。這具身體她也是有份的她不能由著沈煙這麼任性。
她把自己的意識伸展開來努力去控制這個身體。://但是沈煙此刻地力量顯然遠遠強過了她杜若覺得自己已經竭盡了所有的能量卻仍然不能打破壓著自己的那層沉沉的黑障。她漸漸覺得精疲力竭甚至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但在最後一刻。就在杜若以為自己真要完蛋地那一刻。沈煙那種壓倒得她不能喘息的力量猛的一抽突然間便消散了。像是滿天的烏雲突然被一只大手抹了個干淨一樣。杜若的意識瞬間充滿了自己的身體她睜開眼用現在屬于她的這雙眼楮看了看楊獻之嘴唇微動剛想說「姐夫」兩個字一股極度的精神疲憊就襲了過來。
她眼前一黑軟倒了下去。杜若仰躺在一片大海之中。或者也可以說是天空之中。具體是什麼她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只覺得周圍是一片或濃或淡地藍色而她就躺在藍色的中央被一片薄霧般的白色籠罩著看什麼都朦朦朧朧。
她很想睡卻不知怎的只是強撐著不肯睡過去。
「妹子我要走了……」
薄霧的那一邊有人低低的說道︰「這回……是真地要走了。」
杜若打了個寒噤猛然坐起身來四面張望︰「誰？誰在說話？」她試探著問道︰「是……沈姑娘？」
薄霧微淡影綽綽露出一張女子地臉龐只是五官依舊模糊著看不清楚。但不知為何杜若只覺得她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不禁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妹子咱們同處了這麼久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你是生魂更能契合這具身體而我本是該離開的只是舍不得他這才一直不肯走……如今緣份是真的盡了我也沒有力量再留下來了……」煙雲變幻中她的五官漸漸清晰顯出一副少女的臉龐看著清秀動人只是眼中含淚卻是楚楚可憐。
杜若心中劇震原來她就是沈煙。
他藏在心里的那個人。
當初楊獻之在諸暨受傷昏沉之中低語著「鹽鹽鹽……」直到今天杜若才明白他說的其實是「煙」沈煙的煙字。
只有在喪失意識的時候楊獻之才會失去控制暴露出自己真實的內心。他不愛杜泠也未必喜歡秋荷。在他心里只有一個沈煙。
正因為沈煙已經死了所以她成為了不可替代的也是他永遠不可能擁有的。
永遠的痛。
杜若想到這里心里茫茫然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只是怔怔的看著沈煙的身體慢慢凝聚成形——她知道這已經是沈煙最後的一點能量了。
和她這穿越而來的靈魂不同沈煙本來只是天地間的一抹不肯散去的執念這麼些年過去不斷被消磨著本來就已經接近于消散。這也是她一直附在杜若身上卻從未嘗試過搶奪身體的原因。這次若不是恰巧在自己的墓前離她的尸骨近在咫尺能借得到一點陰氣她也沒有力量壓制住杜若的意識出來與楊獻之相見。
只是那一抱過後她僅剩的能量也耗盡了眼看就要魂飛魄散真正的、永遠的從這世間消失。
這一章重寫了三遍。
東風也覺得自己神不守舍和游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