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客廳未做過多的停留何員外就把我引進真正的書房。同樣的這間書房也非常寬闊,所以書架上琳瑯的書顯得並不是很多,我匆匆瀏覽了一下書目俱是些古本亦或孤本,這里的書有很多我僅僅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實物,不想在此開了眼界,真恨不能立時就把這些書遍讀一遍。我仿佛進入了傳說中的??福地,拿起了這本又放不下那一套,突然一種久違了的感覺猛然間襲上我的心頭,這樣的場景以前我在某處某刻已經經歷過,給我的感覺就像我遠游之後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是那麼的熟悉和親切,而這種感覺又是如此的強烈和真實,我的內心被深深的觸動了!我不由得陷入了迷惘之中,眼前的場景和我內心的感覺完全交織在一起了,根本分不清哪是真實的哪又是臆想的。何員外見我在那兒呆,就走過來柔聲的對我說道‘你若是喜歡,你可以來抄錄一份回去!’何員外的好心讓我恢復了過來,因為能得到這些好書的副本的吸引力要比弄清楚我心底的迷惘大得多!我滿懷欣喜地跟著何員外來到了書案前,我的目光頓時就被鎖在了書案上。先吸引我的是一塊墨錠,它制作精細,周身漆衣,黝黑烏亮,極饒華貴之氣,真是一錠玄香太守中的上品。再看那方硯台不但質細地膩、潤澤淨純、晶瑩平滑,而且做工極其莊肅,再配上楠木蓋子,可謂是離石侯中的極品。再看鋪在書案上的紙,正面以金汁描畫如意及四季花卉,參差排列,呈現的是淡雅靜逸的情調,背面則以大片足赤金箔,疏密有致地灑于蠟箋上,得富華冷艷之美。一看此箋便是‘仿澄心堂紙’中的上品。擱在筆架上的那只筆乍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此筆自筆套由上而下以貫穿相應的心形紋裝飾,而在握筆處用卷草紋作突節,卻無唐突牽強之感,整個筆管竟是用整個犀角雕刻而成,顯得十分的大氣和敦實,料來也是中書君中的翹楚。就連那個筆架也是罕物,它是用整塊水晶琢成夔龍形,夔龍姿態舒展有力,其背上的披毛作靈芝狀卷起,整個筆架看起來含蓄渾厚十分生動。那個方形的筆筒也非尋常之物,筒身刻著壽星老的浮雕,壽星老面帶微笑一手拈須另一手拄杖,甚至連凸出的額頭也刻劃得惟妙惟肖,從刀法上看就能斷定這是一件嘉定派的杰作。而書案旁的香燻造型更是別致,以大雁為其外形,大雁抬頭張口,伸頸頓足,翅尾兩兩上翹,全身重心向前傾,有一躍而起的動感,與升騰之裊裊煙霧極其和諧,其兩翅為爐蓋,羽片之中暗開煙口以通香煙,這根本不是一個香燻而是一件匠心獨具的工藝品!」
「而這僅僅只是整個書房的一隅,在書案之側放著一個方幾,方幾的上面是一塊松紋枰,枰的兩邊各有一罐子,罐子通體烏黑非金非石,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正是因為它這特殊的材質才更顯得彌足珍貴。而罐子里的黑子粒粒烏黑,在陽光下隱隱有綠色閃現其間,白子顆顆晶瑩剔透卻不刺眼,許用知道就算找遍整個杭州城內,恐也很難再找出這樣的棋枰和棋子了!就連棋枰下的這個方幾,也不是尋常之物,它是用某種樹木的樹根做成的。棋枰旁邊是一個矮案,案上放著一架瑤琴,整個琴身漆面已經斑駁,全身散布著多處斷紋,有的形似梅花,有的形似蛇紋,額端還有幾處冰紋斷,一看便知年代久遠,後來听荷花說起這架瑤琴名為‘大聖遺音’,據傳這是流傳了千年的古物,不想我竟能有此機緣親眼所睹,實乃萬幸啊!」許用的聲音都有些異樣了,似乎他又回到了何員外家的書房之中,滿臉的羨慕之色。
「這間書房內的所有物件每一件都是那麼的精致,擺放得更是恰如其分,這所有的物件無論是拿掉一件亦或是多放一件都會破壞整個格局而顯得那麼的突兀,說實話我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巨富之家的書房竟然如此的精雅,此時我才領會到何員外竟是如此的高雅,他不同于其他的鄉紳富賈那樣用搜羅文化名人曾用過的物件來掩飾自己滿身的銅臭。」
「這間書房內的一切俱是極品中的極品,每一件都極為難求,說句實話我寧願放棄任何的功名甘願在此終老一生,也不枉這一世為人!」
「何員外一直在我身邊靜靜的看著我沒有打斷我,等我自己回到現實以後,這才從詩畫筒內拿出一幅畫來,他的動作十分的輕柔小心,想來此畫必是十分難求,何員外把畫掛好並慢慢地展開,我對于丹青並不擅長,但當畫軸完全展開以後,我還是被畫的內容給征服了清清的水塘上,幾睫荷葉伸出水面,或側或正,花兒或伸舒綻放,或怒放或含苞,花瓣層疊有致,荷葉的姿態多姿,蓮花的嬌艷欲滴,正是︰「濯清漣而不妖」。兩只小燕子,從荷花飛過,正回頭張望,下有一對鴛鴦愛侶正含情脈脈說著情話,旁有浮水游萍,水草野花,叢簇點綴,好一副《荷花鴛鴦圖》啊!何員外見我不住地點頭,于是開口問道︰‘此畫如何?賢佷有何高見?’我連忙正色答道︰‘實不相瞞,晚生對于丹青實是不通,但員外既然垂問晚生就只能班門弄斧了。從整個布局來看上有小燕子飛翔下有流水鴛鴦,相互呼應,花繁葉茂,生機盎然,清雅高潔,氣勢奪人;從畫功上來看筆工密致而不顯刻板,著色醇厚而不流于俗膩,整個畫面極具生機與意趣,處處體現出畫家的觀察入微,當是一副傳世佳作!’‘賢佷過謙了,你的這番品評恰如其分,如若你此前果真不擅丹青卻能有如此的感受,那你必定在這方面有著極高的天分,而你卻不自知!’何員外有些驚訝,並給我下了如此的斷言。‘晚生的確對于丹青知之甚少,但不知怎的看過此畫之後,隨口就能說出觀後感,此事以前從未有過,能有如此表現也許正如員外所說我在這方面果有天分!’我听了何員外的斷言,我覺得自己突然間對于丹青很在行了。對于我的回答員外沒說什麼,只是面帶笑容的把這幅《荷花鴛鴦圖》卷好,他的動作依然那麼的輕柔而舒緩,卷好之後重新插進詩筒里,然後從詩筒里抽出另外三軸畫,對我說道︰‘賢佷煩勞你把它們全部展開,並排掛在一起。’‘員外客氣了!’說完我依言幫他把三幅畫一一展開掛好之後,我又吃了一驚,原來這三幅畫不但內容一模一樣,而且跟那幅奇畫完全相同。」
「何員外看著我滿臉的驚異,笑著說道︰‘听說賢佷見過一副奇畫,很是特別,我也非常想見識一下這幅奇畫,不知怎的消息透露了出去,隨後就有三個人各捧著一軸畫來到府上,同時宣稱自己手里的畫是真的,我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們進府,並把他們分別安置在不同的房內,等我看了他們三人的畫之後,我更加為難了,因為他們三人的畫無論從哪方面看幾乎都完全相同,而且我並沒有看出畫中有什麼特別之處,所以只好把他們都買了下來,特地請賢佷來幫我鑒別其中的真偽,因為你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看出畫中仙境之人,萬望賢佷切勿推辭!剛才並未言明實情,還請賢佷恕罪!’何員外說完正欲行禮,我急忙一把攔住道︰‘員外太客氣了!折煞晚生了!這等小事員外只需吩咐就是,晚生定當盡力。’我放開何員外的手,仔細地觀察眼前的這三幅畫,乍一看這三幅畫幾乎一模一樣,但經過仔細地甄別,我還是現了他們之間微小的差異左這幅行筆勁逸瀟灑,狀物法度更精嚴,畫中充滿了力度,想必此畫作者性格豪邁,是個敢做敢為之人;中間這幅清雅秀逸,雋永優美,較之剛才那幅柔美了許多,應該出自一位女子之手;而右邊的那幅下筆遒勁中出飄逸,縱橫外見灑月兌,但卻不乏細膩,想來是一位詩文長于書畫的年輕的公子。對于平素並不擅長丹青的我來說,這些觀感完全是隨心而出,完全沒有絲毫的附會,連我自己都感到十分的吃驚,也許我在這方面真的有很高的天分。我把自己的觀感告訴了何員外,他听完我的評述之後,月兌口贊道‘賢佷品評的天分果非他人能及,但不知其中真偽如何?’我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三幅畫無論是從畫工、筆意還是氣勢上來看都較我所見的那幅奇畫要高出許多,顯然均是出自名家,但非常可惜,恐員外的願望要落空了,因為這三幅畫都不是我所見過的那幅奇畫,恐有人利用員外觀畫心切趁機牟利了!’說完我滿臉的遺憾看著何員外,我滿以為何員外會十分氣惱,雖然他可能不在乎那些錢財,但畢竟被人愚弄的感覺實在是不爽。出乎我意料的是何員外的臉上不見絲毫慍色,反而面帶微笑說道︰‘賢佷果是有此異能!正如賢佷所說這三幅畫的確都是贗本,而且這三幅畫都是我請人臨摹的,他們可都是杭州城內的丹青妙手,不想還是被賢佷識破,而且連他們的性別、年齡、性情都所說無虞,一切恍若親見,實是令人佩服!老夫此行無非是想驗證一下賢佷所言非虛,別無他意,還請賢佷萬勿見怪才是!’何員外說完又欲施禮,我趕忙攔住答道︰‘這畫中奇景若非親見實難相信,員外如此行徑也不為過,晚生完全能體會員外的一片良苦用心,員外大可不必如此自責!’直到此時我才明白何員外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