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許揚一臉疲憊的從學校里回來了。他是家里最早出晚歸的人,沉重的學習任務壓得他苦不堪言。我想很多身處高三的學生都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當然,我是個例外,但是也並不見得幸運,因外我正被另外一些事情搞得更加苦不堪言。
吃過晚飯,齊世杰風塵僕僕的趕來了,他進屋就說︰不好了。
一屋子人頓時面面相覷,我急忙站起來說︰怎麼了?
世杰解釋說︰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一只狗鬼鬼祟祟的趴在許揚家門外,耳朵還貼在門縫上,看樣子是在偷听你們談話,估計是公安局派來的警犬,說不定你已經被監控了。
我心里掠過一絲驚慌,忙說︰現在那只狗呢?
世杰說︰不用擔心,已經被我踹走了。不過,那只狗真的很敬業,我快把它踹死了,它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工作崗位。
我松口氣,說︰哦。
這時,輕揚從臥室里走出來,問世杰︰你說的那只警犬是不是白色的,上面還有黑色的小點點。
世杰點了點頭,說︰怎麼?你也現了,看來它不是來一兩次了。
輕揚瞪了世杰一眼,生氣地說︰哼,那是我養的狗!
世杰不好意思地說︰噢,你養的啊。
三分鐘後,輕揚從門外抱回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色斑點狗。那只小狗被世杰踹的面目全非,幾乎分辨不出公母,看到世杰後立刻渾身顫抖,蜷縮在輕揚懷里出低低的嗚咽。
輕揚把小狗放在地上,叉起腰,憤怒地沖世杰嚷道︰你見過這麼小的警犬嗎?
世杰解釋說︰這個你就不專業了,現在是小警犬,長大了就是大警犬。
輕揚說︰放屁!
話剛落音,世杰果然放了一個聲音巨大且奇臭無比的屁。
臭氣消散後,世杰解釋說︰不要怪我,這個屁是輕揚逼我放的。
輕揚不理他,繼續追問道︰你胡扯什麼呀!警犬都那麼大!
在沉默了片刻後,世杰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你不懂,警犬也是有童年的,就像你我一樣。
這時候,許揚及時介入到兩人中間,進行了一番友善的調解,但是幾無成效,兩人依然是大眼瞪著小眼。無奈之下,許揚只得喝令輕揚回房間睡覺,不料輕揚抗命不從,並將矛頭直指向他,三個回合之後,許揚敗下陣來,輕揚乘勝追擊,許揚自知不敵,便扭頭對我跟世杰說︰咱們出去喝酒吧。
我們來到街角的一家大排檔。
這時天氣已經微涼,夜晚更是頗有幾分寒意,大排檔的常客們大都已經轉戰到了窩棚內,而外面只是零星的擺放著幾張桌椅,並不見一個客人。
我們三人在窩棚外坐下,叫來服務員點了幾個酒菜,邊吃邊聊,樂此不疲。但是樂此不疲不等于樂此不醉,所以在一箱啤酒下肚後大家都有了點醉醺醺的感覺。喝酒而不酗酒,微醉而不大醉,這種尺度是最使人愜意,這種感覺是最令人沉醉了。
我們將頭湊在一起,開心的聊著一些童年的無忌趣事,努力的回憶著那些已經淡忘的回憶,有些事被我們無數次的反復提起,但是每次聊起來都會別有一番新意。因為童年總是單純,快樂,無憂慮的,也往往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悄悄溜走的。從我們踏進校園的第一天起,單純就已經漸漸跟我們遠離,慢慢快樂也不見了,然後無憂慮變成了假憂郁。
後來我們又聊到了我離開後的日子,聊到了我的離開帶給林琳的打擊。
許揚告訴我︰你走後,林琳變得很消沉,平時連話都不願多講,只是一次又一次乞求我告訴她該怎樣跟你聯系,可是你把電話換掉了,我也失去了你的消息。她說我在騙她,還求我帶她去你家里,我帶她去了幾次,郭伯伯說他也跟你失去了聯系。這麼一來,林琳就更加的難過,更加的擔心你。我曾多次看見她悄悄徘徊在你家附近,我想她是在尋找你留下的痕跡;有時候她會坐在你的座位上閉著眼楮默默呆,我想她是在感覺你的氣息;更多的時候她會紅著眼楮從洗手間里走出來,我想她一定又在偷偷為你而哭泣。
我呆呆的听許揚動情地訴說著,內心涌起大團的悲傷,仿佛在感受一個真實的過去。我不知許揚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我也不想再追問那些照片的事,因為我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的是一份來自兄弟情義的坦誠和真實。
听完後,我嘆了一口氣,問道︰她知道我回來了麼?
許揚看我一眼,說︰我不知道。
我說︰你沒告訴她嗎?
許揚詫異地說︰什麼?你還不知道麼?
我心頭一震,忙說︰怎麼?
許揚緩緩說︰她已經走了。
我驚叫一聲︰走了?怎麼走的?
許揚訥訥地說︰呃,好像是坐火車吧…
我說︰哦,你是說她回家了啊。
許揚說︰是啊。
我說︰拜托以後不要再用「走」這麼恐怖的字眼,我真的已經被嚇怕了。
在許揚的敘述下,我知道了後來生的事情。原來,在我家出事後沒幾天,林琳的媽媽就把她接回了杭州,距今已經一個多月了。
我失落地說︰真不知道,林琳這一個多月是怎麼過的?
許揚說︰她一定很想念,很想念你。
這兩句對話完了之後我們沉默了很久,我突然現世杰一直都沒有說話,低頭一看,原來這小子已經睡著了。他睡覺時的憨姿使我想起了任處邊,我忽然覺得他們兩人十分神似︰論相貌,世杰略勝一籌;論身高,處邊稍佔上風;論智商,兩人是半斤對八兩…
我把這些說給許揚听,許揚表示不可思議,他一直認為世杰是獨一無二的,是無出其右的,沒想到外面的世界竟然還有一個翻版的世杰與之遙相呼應。他感慨道︰看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很多英雄豪杰啊。
我說起了這段在外面的日子,沒有輕描也沒有夸張,因為我也需要對我的兄弟真實。我提到了張楚,提到了白銀,提到了任處邊,提到了我們的班主任,提到了斯文人…
我提了很多人,甚至連飯店的服務員都提到了,卻唯獨沒有提起沈妙。不是我已將她忘記,而是害怕一旦提起她就會無休無止的說下去。那樣的話,不僅會抵消一部分因林琳而引起的痛楚,也會讓許揚捕捉到一些不良的信息。
所以,我只得將沈妙深深的埋下去,因為林琳還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