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的純真年代︰青果 43、團圓

作者 ︰ 揚州顧堅

43.

客車把我撂下的時候,天色已經遲暮。走上莊西水泥大橋,油然想起六個月前和寶根鬼鬼祟祟在這里會合出走的情景,真是百感交集。

傍著兩邊橋頭停泊著好幾十條船︰農船和生意船。農船的中艙和夾艙沖洗得干干淨淨;苫著棚子的生意船艙門鎖著,船後的掛槳機上蒙裹著塑料布。要過年了,船也休息了。岸邊的各種樹木光禿禿的,所有果枝卻堅挺向上,在沉默中顯示著內斂待的力量。樹下是高高低低的禾草堆。河坡上各家種的「百合頭」青菜棵棵油綠。正是要吃晚飯的時分,村莊被暮靄和炊煙淡淡地籠罩著,如一幅安寧溫馨的水墨淡彩畫卷,親切迷人。

「我金龍回來了!」我在心里情不自禁的輕喚著。

也不知出于何種心理,下了橋,我沒從老街上走,而是向北拐進尋常小巷,轉彎抹角往莊東的家走去。過年前各家打掃了院落和門前的巷道,村莊就顯得很潔淨。孩子們東一堆西一堆的利用天黑前不多的光亮在玩耍。女孩子踢毽子,跳橡皮筋,格房子;男孩子有的比試著自做或購買的「炮子槍」,有的把火紅的小掛鞭拆下來,用燃香頭兒點著捻子扔東扔西的放,槍聲和鞭炮的爆響在巷子中格外響亮,濃烈的火藥味飄蕩著,我聞起來卻非常受用,這是春節前後特有的喜慶的味道。

當身著牛仔服、肩挎手拎的我走進米酒巷時,踫上了幾位在「平旺小賣部」窗口買東西的街坊。「啊,這不是金龍嗎?」「金龍啊,你怎麼(臘月)二十九才回家啊?」「喲,穿得衣冠整齊的帶回不少東西呢!」我呵呵地應著,急切地朝家里走去,感覺心髒狂跳起來。

離家還有二十米的樣子,我看見妹妹金桃從院門里走出來。她朝我這邊看了看,回頭對院里喊了一聲。馬上,我母親、父親和那條已經長得老大的花狗一起出來了。

「哥哥!」金桃歡叫著,迎上來替我拿東西。

「好乖乖,你終于回家了!」母親高興得直抹眼淚。

「金桃和你媽出來望了你幾趟了。」父親笑呵呵的,伸手除下我肩上的包,「寶根帶信過來,說你是今天回家。」

花狗在我身上猛嗅,這家伙馬上就記起了我,尾巴搖得像拔浪鼓,喉嚨里出嗚嗚聲,像是在傾訴什麼。

家里的小院子收拾得真干淨啊!雞們已進窠。剪過枝的梨樹顯得簡練、精神。屋檐口掛著成串的腌貨︰咸魚,咸肉,咸雞子。堂屋里日光燈雪亮,家神櫃上卻燃著兩根粗大的紅蠟燭,銅香爐里點著高高的檀香。我走向廁所小便,把稻草編的豬圈簾兒一掀,借著廚房北面小窗射出來的光亮,看見兩條六七十斤重的白豬臥在穰草里打呼嚕呢,肚子圓滾滾的敢情我在家時的那兩條白豬早出圈了。

回到堂屋,母親已在面盆里為我倒上洗臉的熱水。父親從家神櫃里往八仙桌端早就切好的幾個冷菜盤子。我三把兩把擦完臉,招呼道︰「來看我給你們帶的東西!」除下腰上的鑰匙串,用指甲鉗剪斷鞋盒上的塑料扎繩。

先打開的是運動鞋盒。金桃一把搶過鞋去,像捧著什麼寶貝似的,齜著虎牙直樂。「哥哥,我曉得你肯定給我帶東西的,但不知道是這麼漂亮的運動鞋!」她輕輕撫模著潔白的鞋面,又問︰「哥哥,是真皮的嗎?要不要擦皮鞋油?」

「當然給你買真皮的,二十八塊錢呢!要擦白鞋油。」我說。

母親眉開眼笑地接過保暖鞋,月兌下一只腳往上套,小心地在鞋盒蓋上踩踩,對父親說︰「尺碼買得正好,暖和和的,顏色也合適。我乖乖真會買東西!」

父親臉上有些訕然︰「你們都有,就我沒得。」我說︰「有呢!」忙拉開旅行包拿出那頂藏青呢帽子,抱歉地表示記不得他的腳碼是多大了,怕買錯了不能穿。「四十三(碼)的麼,」父親說,把帽子戴在頭上試了試,「帽子也不錯,暖和,式樣也好!」

「哥哥,爸爸,媽媽,你們看!」金桃從房間蹦出來,運動鞋已經穿上腳了。鄉下孩子穿運動鞋的極少,穿這麼貴的真皮運動鞋更是罕見,真是帥氣!

母親馬上說她︰「快月兌下來,明天晚上穿燒蝦兒等不到紅!」

我卻笑著說︰「別月兌,把牛仔褲一起穿起來看看!」

「哎呀,還有牛仔褲?」妹妹興奮得滿臉緋紅,像綻放的三月桃花。

……

在車上把肚皮吐得癟癟的,分完東西後我立即就要吃晚飯。母親很快把菜熱出來,一家人團坐在一起,對著一桌子的冷盤熱菜歡快地吃起來。金桃搛了兩個大肉圓放在我碟子里,我毫不留情,統統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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