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就這樣，我每天早晨到菜場附近擺攤，早市過後延續到十點半就開始收攤回宿舍，換騎自行車去水果店，這樣可以從容等待朱琴放學回來，午飯後輔導功課。之後趕緊回宿舍，踏貨到附近的四岔路口，做些過路生意，直至下午五點。有時候收攤時恰恰有人來看東西，我照收不誤，不想賺那個錢。我不能耽誤去水果店，那是我心目中的頭等大事、正事，非同小可。晚上輔導結束回到宿舍，先盤點生意，然後開始備課，寫家教日記（及時記錄朱琴學習情況，以便對癥下藥，鞏固重點，尋漏補缺），到半夜才洗腳上床，很快便進入夢鄉。全天節奏非常緊密，跟行軍打仗一樣，可精神卻出奇的飽滿，心地充實，有成就感，處于一種持續的非常舒服的輕亢奮狀態。
當初春英點給我的兩大包小百貨一天天見少了，我只好偷空去廣陵路補了些畫兒來賣。正月二十這天，寶根和春英雙雙回到揚州，看到我幾乎替他們把貨全賣光了，又驚訝又高興，連連夸我了不起。
夫妻倆一致贊同我辭工做生意。寶根要幫我去置三輪車和鋼絲床，我說先買張鋼絲床得了。我可以把鋼絲床和貨包綁到自行車上，來去方便得很。我看過人家綁的，能馱不少東西呢。
我問寶根︰「你們新婚，不在家里多蹲蹲，這麼忙來揚州干啥呀？」
我听說過結婚的人要在家蹲到滿月才能出門的。在此期間，女方那邊要派親友團來「望朝」，了解新娘在夫家的情況；新郎要陪新娘「回門」蹲上幾天；莊上親友要擺酒席請新娘，請的人家多的時候新娘還必須趕場子，像電影跑片一樣，這是為了讓新娘熟悉夫家這邊的關系，感受夫家這邊的親情。這不就叫「度蜜月」嗎？現在人好像越來越不上規矩了。
寶根說︰「我也想在家多蹲幾天的，春英不肯，說春頭上生意好，早點回來做生意吧，天天玩也沒得意思，天天吃酒席都吃胖了。哈，胖子更怕胖啊！」
春英笑著嗔他︰「你重說，究竟誰天天嘀咕要上揚州的！你重說！」
寶根搔搔後腦殼咧嘴笑︰「是我，是我，不是你。」
「寶根要求上進是好事。」我對春英笑道，又指著寶根︰「你別說，你這家伙也胖了。」
「在家吃吃喝喝，玩玩睡睡不做事，跟豬一樣，哪能不胖呢？」寶根模模自己的臉說。
「有人照顧你，當然要胖啦！」春英 了寶根一眼，粉臉上流溢著嬌媚的風情。這人一結婚，各方面都有變化，我感覺得出來。我覺得人結婚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恩恩愛愛的。
潘明寬在揚州躲養生了個兒子，過年回去繳了計生罰款，夫妻倆帶著嬰兒在正月十八回到揚州。他年前的小百貨也賣得差不多了，我、春英和他就準備在正月二十二這天去南京夫子廟小商品批市場進貨。寶根翻了日歷本兒，說這天是好日子「宜出行」。這小子，虧他還是考過幾年大學的人，居然還信這個。見我笑話他，梗著脖子道︰「信則有，不信則無。皇歷上說的是從遠古傳下來的，我信！新年頭上第一次出門能不慎重嗎，開玩笑！」瞧瞧，他還有理。
晚上在寶根家吃飯，潘明寬也來了。酒喝得高興，寶根說了樁潘明寬的一件大笑話。
潘明寬有次去南京進貨，在中央門下了長途汽車，換乘1路公交車往夫子廟，車上人很多，只好站著。到了一個站台上來一對很時髦的青年男女，擠在潘明寬前面。車子遇到情況陡然減，把站著的人位置弄得有些錯動了，那男的站到了潘明寬身側。擠擁之中前面那女的背過一只手伸到潘明寬的褲襠，穩穩地捉住了他撒尿的東西，驚得他頭梗子都豎起來了，心怦怦大跳，像要從胸膛蹦出口腔。敢情這女的把他當成男友了，暗地里弄著玩呢！潘明寬既不敢動又不敢叫，怕羞了人家城里女伢子，又怕對方惱羞成怒誣他耍流氓，打他的耳刮子，被城里人揪著去派出所，判刑、坐牢。只有拚命地忍著。但那女的卻越弄越來勁，弄出許多手法花樣來，潘明寬受不住，那話兒就悄悄地變了體積和形狀。一直捱了兩個站頭，女的回頭招呼男的下車，才現模錯了對象，頓時臉蛋漲得血紅，匆匆忙忙擠下車去了。潘明寬一直站到終點站都沒還過神來！
寶根講這故事時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好像他就在現場看著似的，好像他就是潘明寬本人。而我听著也好像身臨其境，被逗得哈哈直樂。真是太匪夷所思，太有趣了，精彩的江湖到處都有美麗的意外。喝了兩杯米酒的春英臉上緋紅，笑吟吟地直罵寶根「活嚼蛆」。
「我不是活嚼蛆，」寶根分辨道，「不相信你們問潘明寬，是不是這樣？他自己說的！」
潘明寬這人，憨厚老實，喝了二三兩白酒，臉漲得像個關公。他怨怪寶根道︰「旁人告訴你點兒事，你就拿出來到處說。下次也不敢和你說事情了。」
「啊，弟兄們一起喝酒高興嘛！」寶根伸膀子摟住潘明寬的肩膀，親昵地拍了兩下。
「對對，高興，尋樂子嘛！」我在旁邊附合道，端起酒杯和潘明寬對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