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七 莎娜的戀愛史

作者 ︰ 茉莉花香

每天早上上學,莎娜一出院門,總能看見品忠推輛自行車在路邊等她。沿路是農村的麥地,剛抽穗的麥苗隨風搖曳,清風吹來,送來一陣麥香。莎娜不緊不慢地騎著,她知道自己騎車的姿勢很美,而且她也知道品忠一定在後面看著她。她心里高興,不由得使勁按了一下車鈴,鈴聲「滴零零」清脆地響著,樹上的鳥跟著唧唧喳喳一陣叫,她回頭看看品忠,看到品忠在後面盯住她看,就笑著說︰「品忠,咱倆比賽,看誰騎得快。」品忠光笑也不答話,也不追上來和她一起走,只是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莎娜的布拉吉在前面輕盈地飄動,就像品忠心中飄揚的一面旗子。

院子里幾個上學的孩子騎車過去,看看他們倆,都意味深長地眨巴眨巴眼楮,剛一騎過去,就猛地一陣按車鈴,高聲喊叫起來︰「對蝦,對蝦,一對兩毛八!快看對蝦啊。」莎娜可不管這些,他們越是喊,她越是高興。尤其是那些女孩子,看她們的那種眼神,那分明就是羨慕加嫉妒。所以當著外人,她更是要顯出和品忠的親密來。

下午放學回家,莎娜一進家門就覺得氣氛不對。

幾個妹妹一見她進來,看看站在房間中央的媽媽,都把頭轉過去。「莎娜,你進來。」莎娜一邊進屋一邊摘書包。「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啦?」「我是說你和品忠。」「我們怎麼啦?」莎娜一臉的不在乎。「人家說你們倆在談戀愛。」「啊呀,難听死了,什麼談戀愛呀,人家說什麼你都信啊,人家還說我殺人了呢,你信嗎?」莎娜還是沒滿不在乎,一張口,把人噎得夠戧。「莎娜,我可是和你認真說呢,這樣影響多不好啊,你們還都是學生,還那麼小,怎麼能談戀愛呢?」「我們沒談戀愛。」「那你們為什麼每天早上一起上學。」「怪不怪,你看見我們一起上學了?就是有時候一起走,那也是踫上了。」「原來你們怎麼沒踫上過?」「踫上過呀,那是原來你們沒注意。」「胡說!我說不過你,等你爸回來問你。」

馬容英對莎娜的態度很不滿意,但是又拿她沒辦法,只得指指莎娜,出了房間。莎娜坐下來從書包里往外掏書。突然停下了,轉身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盯住幾個妹妹,掃了一圈,「媽是怎麼知道的?」她轉身看鳴娜,鳴娜搖搖頭,小聲說︰「我不知道,她一回來就問我們你回來沒有,然後問我們听說你們的事情沒。」「你怎麼說?」「我當然說不知道,本來我就不知道。」鳴娜說著舉起本書表示與己無關。莎娜看了一眼鳴娜,憑她對老二的了解,她相信鳴娜決不是個搬弄是非的主。「到底是什麼人嘴這麼長!」莎娜轉頭盯住怡娜,「我可沒說!」怡娜說著賭咒誓似的舉起兩根手指頭。盡管她這麼說,但是莎娜還是覺得她的嫌疑最大,姊妹幾個數怡娜的嘴最碎,最快。「我告訴你們,都給我听好了,誰要是想給爸媽告密,就是自己找不痛快,別怪我不客氣!」見幾個妹妹都不吭氣,莎娜再不說什麼,準備做作業。

齊新順回來了,莎娜听見父母在廚房小聲嘀咕了一陣子,然後廚房門關住了,她等著爸爸找她,但是直到吃飯齊新順也沒說話。飯桌上,莎娜裝做不在乎地跟小妹妹雲娜講笑話,看見大家都不笑,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晚飯吃得很沉悶。

快睡覺了,齊新順才過來對莎娜說︰「莎娜你過來一下。」莎娜背過身沖著鳴娜吐了吐舌頭,然後起身跟著他進了父母的房間,「怎麼回事,你自己說。」「什麼怎麼回事?」莎娜裝糊涂。「外面人家都說你跟杜家的老大好,是不是真的?」喬新順的語氣很嚴厲。「沒有。」莎娜一改臉上的不在乎,搖著頭認真地說。「你抬起頭看著我講話。」女兒的不在乎很讓喬新順生氣。「你還小,不知道這里面的嚴重性,人家不會說你們孩子的,只會說大人管教不嚴,你知道不知道?」「我和他沒什麼。」「無風不起浪,人家怎麼不說別人偏偏說你呀。」「那我哪知道啊,也可能是因為上次他救了我,所以人家才這樣說的吧。」「莎娜,我跟你說,你可別不當回事,現在很多人心不好,或者說是不懷好意,明明這件事情是這樣的,在一些人的嘴里就會變了味,傳來傳去,性質就變了。你還小根本不懂得這里面的厲害。還有的人明著是說你,其實是針對大人來的,他們巴不得你家里出點什麼倒霉事,好看笑話。再說了,一個女孩子家,最注重的就應該是自己的名聲了,這麼早談戀愛,等到你將來真要找對象,對你可不好。」「我才不找對象。」「你看看,又說氣話了不是,怎麼可能不找對象,听爸的話,別再跟品忠來往,那孩子是不錯,可是跟你不合適。」「爸你說話矛盾啊,既然人好,為什麼不合適了?」「你問那麼多為什麼干嗎,就是不合適。他本人我沒有說過不好,但是他家里不行。」「怎麼不行,他爸不是跟你一個教研室的嗎,又不是反革命,不是特務,不都是學院的軍人嗎?再說你們不是老說什麼門當戶對嗎,這不是正好嗎。」「什麼門當戶對,不行就是不行。」喬新順擺擺手,停了停他又說︰「有些事情你們小孩子家根本不懂,杜敬蘭那個人問題多得很,平時就不注意,滿嘴胡說,根本就是無所顧忌,從延安整風到解放後的幾次大的政治運動,他都是挨整的對象,老運動員了。他家的背景也很復雜,他家里還有人在台灣。」「是嗎,我怎麼沒听說過。那他怎麼還在馬列教研室啊?」莎娜問。「還不是前兩年學院搞什麼業務第一,上面覺得這個人是個人才,解放前的大學生參加革命的是鳳毛麟角,資格又老,所以當寶貝似的供著,我看遲早要出問題。」馬容英插嘴說︰「那家人跟我們不一樣,你看杜敬蘭那樣,就好象他是學院第一,什麼知識分子,我看一股子酸氣,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你爸可是正經八百的苦大仇身的貧苦出身,在革命隊伍里從來都是響當當硬邦邦的,經得起考驗,不像他們背景那麼復雜。」「媽,那我姥爺家不是富農嗎?」「胡說,你這孩子!一張嘴怎麼就胡說。」一提出身就等于捅到馬容英的軟肋,她氣急敗壞地說︰「那是土改時定高了,其實你姥爺家是上中農,村里的土改委主任跟你姥爺有仇,硬給把成分定高了,這事我一想起來就生氣。」「地富反壞右,有什麼外區別。」莎娜搶白她一句,喬新順打斷她們的話︰「別扯那些,說那些沒用的干啥。」然後對莎娜說︰「你好好想一想,爸爸說你完全是為了你好,別人誰會這麼說你。」「沒有的事,你們瞎操什麼心!」

晚上莎娜睡不著,她抬頭看看,現妹妹鳴娜的床頭還亮著台燈。「你怎麼還不睡覺?」莎娜小聲問,「我看會兒書。」「早點睡覺吧,那樣看書會把眼楮看壞的。」「我知道,反正明天禮拜天不上學。」莎娜索性起來,躡手躡腳跑到鳴娜的床上,姐倆關上燈躺在一個被窩里說話。

「老二,你說我該咋辦?」「什麼咋辦?」「裝什麼蒜哪你,我是說我跟品忠的事。你說怪了啊,咱爸怎麼對品忠他們家有那麼大的成見啊,一提起來就氣急敗壞的。」「咱們兩家原先不是不來往嗎?」「不僅僅是不來往,我看就是仇視。」「我看不僅僅是品忠,你再找個什麼樣的,老爸老媽他們都保管不會同意。」「為什麼?」「這你還看不出來呀,他們是把你當作一棵大樹了,找個好女婿,將來老了好有依靠啊。」「嘿,鳴娜,我還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思想啊。」「這叫什麼有思想啊。」鳴娜撲哧一聲笑了,捅了一下姐姐。「哎,你說實話,你覺得品忠這人怎麼樣?」莎娜問妹妹,「挺好的。」「具體點。」「好听的還是不好听的。」「都听。」「好的方面嘛我就不說了,學習好,長的也好,為人也不錯,但是他有個最大的缺點,」鳴娜頓了一下,看見姐姐不吭聲,又接著說︰「太死板了,不很活潑。」「哎,對了,你分析得很對,他的性格我覺得就是有點死,要是再活泛些就好了。可我還是喜歡他。」莎娜和鳴娜的年齡相近,關系也最好,姐倆平日無話不說。鳴娜性格沉穩,有主見,有什麼事,莎娜不告訴父母,但要跟鳴娜商量。

「我覺得你們不太合適。」鳴娜轉過身,面對著姐姐。黑暗中她看見莎娜瞪大眼楮看著她。「主要是性格不合適。你和他成一般朋友可以,但是真要是想成為那種關系,我看不行。人這一生長著呢,思想觀點,對人生的態度都在不斷改變,你還不到二十歲,找人生的伴侶還太早。」「我可沒想那麼多,我們這是玩玩。」「姐我勸你,這可不是玩的事。就是你玩,你最好找別人,杜品忠可不是那種玩的人,正因為他這人性格不活,所以愛認死理,等到哪天你不想玩了,人家可拔不出來了。那樣會毀了他的。」「不會的,你看江小龍和李健的事情我不都是處理得挺好的嗎?」「他和那倆人不一樣。」「哪兒不一樣?」「品忠是人才。」莎娜听到這話一時愣住了,她歪過頭看看鳴娜,「我現你挺了解他的呀,鳴娜。」「一個院子長大的,誰不知道誰啊。」「不對,鳴娜,你是不是喜歡他,跟我說實話。你要是喜歡他,我讓給你好不好。」「姐,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呢。人對異性的情感大概有三個階段,一是好感,再是喜歡,三才是愛。我連第一階段的印象都勉勉強強,更別說喜歡了。再說他是個人可不是東西,還能這麼讓來讓去的。」「看不出來,蠻專業的嘛,啊,老二,我真應該對你刮目相看了。」「這種玩笑最後別開。」「看你,還生氣了,真是小心眼。」鳴娜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莎娜用胳膊肘支起身子看著鳴娜,然後伸手使勁咯吱鳴娜,鳴娜忍不住笑起來。「別鬧了,听見沒?」

鳴娜忍住笑說︰「哎,姐,我問你,你的初戀是什麼時候,是誰呀?」「不知道,不記得了。」「人家都說初戀是最美好的,也是最難忘的,你怎麼會不記得了,該不會是太多了吧?」「可能是那麼回事吧。上小學的時候,班里有好幾個男生對我挺好,不過都沒什麼印象了。我真正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是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那老師姓李,個子高高的,特別帥,留了個背頭。他特厲害,一動不動就罰學生繞著操場跑,一說就是︰‘你,听見沒有,去跑十圈。’」「那他叫你跑過嗎?」「沒有,有一回上體操課,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做仰臥起坐3o個。我做了15個就死活做不動了。他過來沖著我喊︰‘堅持,听見沒有,堅持!’然後硬按住我的腿,叫我把那15個做完。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他一按我的腿,我一下子就有勁了,那最後15個很輕松就做完了。女同學是又恨他又喜歡他,背後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帥’。」「听這名字還是喜歡的成分多。」「那是。」「那後來呢?」「那一年的春節,每個同學給老師送賀年片。別人都給班主任老師送,可我不,我買了一個賀年片,然後在周圍密密地纏上紅毛線,還做了一個穗兒,給大帥送去了。我是下午看著他上課去了,又乘著辦公室沒人偷偷鑽進他的辦公室放在他的桌子上,心里那叫緊張啊,真跟做賊似的。回來後我就一直想他看到那個別致的賀年片會怎麼樣。」「那你寫名字了嗎?」「當然寫了,不寫他怎麼知道是我送的。」「你膽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他把它交給你們老師?」「不怕。我就是要讓他知道,為了他,我什麼都不顧了。這樣才說明我喜歡他。」「那後來呢?」「別提了。」「他交給校長了?」「沒有。」停了一下,莎娜說︰「他把它交給我們班主任了。」「真的?那你不是說你不怕嗎?」「是,我是什麼都不顧了,可是那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我是在我們班主任的桌子上現我的那張賀年卡的,原來大帥是把它當作禮物送給我們老師的。」「為什麼?」「什麼為什麼,我們班主任是他女朋友啊。」鳴娜一听,忍不住了又笑起來。「我那年在街上踫見他了,」「誰?」「還有誰,我的初戀情人唄。」「說話了嗎?」「嘿,別提了,還說話呢,老得我都差點認出來了,年齡不大,怎麼都歇頂了,騎個自行車,前面一個孩子,後面還一個,那樣跟個農民似的,當初啊,他看我一眼都叫我緊張半天,現如今把我嚇得躲得遠遠的,生怕他認出我來。那事給我的印象特別深,我在想,人這一輩子啊,真要及時抓住青春好好享受,否則等到老了,後悔就晚了。」「那要是爸爸媽媽老是不同意怎麼辦?」「那怕什麼,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要父母作主啊,你看你,老問我這些嚴肅的問題,搞的跟真的似的,我只不過是跟他交交朋友,其他的我才不想呢。」「你的思想可成問題啊。」「呦,你是誰呀,是不是咱們家的黨支部書記呀,要不就是媽是正的,你是副的。」「去你的!」兩人唧唧咯咯笑著。上層床睡的是老四海娜,翻身坐起像是臆癥一樣沖她們喊︰「快睡吧,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兩人听見互相看一眼,又捂住被子咯咯地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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