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話英子在外屋听的一清二楚。她听到老蔣不表態,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再一想,他心里想什麼怎麼會和別人說呢?人家能在我們家住一夜,不嫌棄咱,就說明他看得起咱。想到這,她又高興起來。昨晚上要不是出去上廁所,就不會听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不打開門看也不會知道是老蔣在外面。反過來說,幸虧我去上廁所而且听到他們講話了。看來我跟他還是挺有緣的,這都是老天爺有意安排我們倆又見面的。媽原先跟我說過,天底下這男人和女人從生下來,老天爺一對一對就安排好了,誰也剩不下,都是命里注定,要不怎麼說千里姻緣一線牽呢。英子想到這,不好意思地笑了。
英子听到院里有腳步聲,她隔著玻璃一看,是偏頭跟著安玉海進了院子。她有些納悶,這麼早,他怎麼來了。
偏頭一進院子,掃了北屋一眼,他想英子平日這會兒早起了,怎麼今天這時候了還沒有動靜。
老蔣從屋里出來,正好迎面踫上偏頭。
偏頭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特別是當他看到老蔣後面緊跟著出來端著臉盆的英子像是兩口子似的那股子親密勁還故意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心里更氣了。他扭頭裝作沒看見老蔣,可老蔣卻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呦,偏頭,咱們又見面了。」如果說過去偏頭對老蔣這人還有些好感的話,現在這些好感已經徹底煙消雲散了。「呦,我當是誰呢,大早的,你怎麼跑人家家里來啦?」老蔣一時答不上話來。
英子突然說︰「哥,有人找你。」安玉海愣了一下,心想我怎麼把這倆人在的事給忘了。他看看英子,又看看偏頭,再看看英子身旁的老蔣,似乎明白了什麼,「啊,啊,是你啊,找我有事嗎?」「啊,有事。」老蔣也明白英子說這話的意思,可說完這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還是英子反映快,說︰「你上我哥屋里說去吧。」偏頭疑惑地看著這幾個人,心想,老蔣一大早來找安玉海有什麼事,過去沒听說他們認識啊。他跟著安玉海進了堂屋,叫英子堵在門口。
「福子哥,我昨兒給你們家送的活你們做完了嗎?要是做完了,我下午去印刷廠的時候給你們捎上,順便把下次的活給你們帶回來。」偏頭嘴上敷衍英子,可耳朵卻在捕捉那兩個人的對話。
安玉海進了他的房間,回過頭對老蔣小聲說︰「你們乘著還早趕緊給我走人。剛才要不是英子圓的快,你叫我們怎麼跟人家解釋。這下可好,滿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明兒街坊鄰居可有的說了。」「我們昨晚說不進來的,可是……」「哦,那合著是我們上桿子非巴著請你們來的啊,什麼都別說了,等會兒我跟偏頭走了,你們趕緊麻利兒的走人。」安玉海說完還用厭惡的眼神看了老蔣一眼。
對老蔣這些干部子弟,安玉海從來都是敬而遠之。要不是改朝換代了,我們比你們這幫家伙會折騰玩的好,也比你們神氣多了。可是他又不願意得罪這些人。他看出來了,妹妹喜歡這個姓蔣的。那傻妮子可千萬別干傻事!安玉海心里一緊。按理說,找老蔣這麼個妹夫也不錯,這些人的家里都是當官的,總比嫁給偏頭那樣的人強。妹妹將來能嫁出這條胡同,他這個當哥的也能沾點光。可是他不信這倆人能成。別看解放了,新社會,可現在比什麼時候都講究門當戶對。特別是這場文化大革命,就講究個出身,唯個成分論。什麼「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些泥腿子草莽英雄,也講起什麼血統、出身正統之類的話來了,真是可笑!我們祖上馳騁疆場一統中原的時候,你們的祖宗還不知道在哪塊兒刨地掄大鋤呢,說句不客氣的,我們甩個腳泥打人都輪不上你,現如今還狂起來了。可是英子那丫頭她能明白這一點嗎?像他們那種人家的孩子,能看得上我們英子?可別佔了便宜再把那傻丫頭給甩了,那時候你才是哭都沒地兒哭去。所以趁早打這小子走人,叫英子趕緊斷了這念想。
想到這,他一只手搭在老蔣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一撩門簾,大聲說︰「嗨,我當什麼事呢,就這事還值得你大早上的跑一趟。行了,這事包在我身上,你回去吧。」
偏頭怎麼也想不透,老蔣能找安玉海有什麼事,他還沒說話,英子房間里有人說︰「我說,不是買早點了嗎?怎麼還沒回來啊,我都快餓死了!」一听這話,幾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