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捧著哥哥的遺像,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任何人在親人猝死的面前都會變得成熟,一向調皮搗蛋的小軍,現在格外嚴肅悲痛。老蔣、品忠、品英和大嘴抬著大軍的遺體走出醫院。
醫院靠近學院門口,品忠他們應該從醫院直接出院門上車去八寶山火化場,可是他們抬著大軍的遺體緩緩從辦公樓走過,走過大軍的家,又走過齊新順的家。
這是自打學院成立以來的第一支穿院而過的送葬隊伍,送葬隊伍隆重莊嚴,送走的還是一個孩子。
跟隨這支送行隊伍的人越來越多,馮菊生和他「紅旗」戰斗隊的成員站在路旁,當隊伍走近的時候,馮菊生上前去和沈靜如、陶慧敏兩口子握手,「老沈啊,一定要保重啊!」老馮的聲音沉痛而有力,說完,他突然振臂高呼口號︰「血債一定要用血來償,堅決要求嚴懲殺人凶手齊新順!」
一直在隊伍中積聚的一股憤懣和怨恨一時間轉化成一股能量,人群群情激昂,有人在隊伍里高喊︰「砸他***齊新順家!」「把齊新順小子揪出來給大軍披麻戴孝!」「干脆把齊新順從樓上摔下來,讓他也嘗嘗摔下來的滋味。」「咱們的孩子不能就這麼白死了,一命抵一命,拿他齊新順***換了!」送葬的隊伍亂了,一些人跑上樓去砸齊新順家門。另一撥人在樓下高喊︰「齊新順滾出來!你在家呢,我們知道你在家呢,你趕緊滾出來,告訴你,血債要用血來還,你今天不出來,我們堅決不答應!」
學院的高音喇叭突然傳出低沉的聲音︰「我們沉痛悼念沈大軍同志,沈大軍同志的死是悲壯的,他是被‘金猴戰斗隊‘的頭頭齊新順逼死的,他死的太悲慘了,我們為痛失這樣一位好同志、好戰友而悲痛,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血債要用血來還!打倒齊新順!解散‘金猴戰斗隊’!齊新順和他的戰斗隊是殺人劊子手,是解放軍的敗類!堅決揪出殺人凶手齊新順!」隨後高音喇叭里放出低沉的哀樂聲,這聲音瞬間擊透了所有人的心靈,人們在這樂曲的感召下,流淚了,在這樂曲的感召之下,頓時產生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悲憤和勇氣。盡管這里面有的人和大軍素昧平生,但是這不妨礙他們泄激憤。群眾中的情緒像燃燒起來的烈火,火勢凶猛。
有人跳到齊家門洞的台階上,對大家喊道︰「同志們哪,就是這個齊新順,在昨天還對別人說什麼死人的事是經常生的,死個把人沒什麼了不起,關鍵是看他是不是為人民的利益而死。簡直是狗屁!叫他死一個我們看看,看看他死是重于泰山還是輕于鴻毛!」「對,還有他那個老婆馬容英,那才是真正的漏網的地主婆,她躲在齊新順的背後干了多少壞事,大軍的死,這個地主婆有逃月兌不掉的責任!都是這個家伙惹的事,不是她起頭鬧事,大軍也絕不會死!她才是真正的凶手!把馬容英那個地主婆揪出來!把她們一家人統統揪出來!」
人們開始涌向齊新順家,狹窄的樓梯上擠滿了人。有人開始砸門。「齊新順,你出來!馬容英,你出來!你們是逃不掉的!你們再不開門,我們要砸門了。」
齊新順知道他現在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大軍從水塔摔下來的那一瞬間他受到了震撼。不管怎麼樣,那是一條生命,而且是個孩子,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完了。他親眼看見大軍那雙不瞑目的眼楮,他覺得那雙眼楮一直在怒視著他,這幾天不管走到哪里,這雙眼楮都在注視著他,追隨著他,叫他坐臥不寧寢食難安。
但是他不承認大軍是被他殺死的,決不承認!是大軍他自己要跑到水塔上面去的,又不是我逼他的。我本來也沒想把他怎麼樣,只是把他抓來嚇唬嚇唬他,誰讓他打我老婆的呢,打了我老婆讓我威風掃地我還听之任之,那我不是有病是什麼?另外抓你也是為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威懾一下沈靜如和李平凡,還有那個杜品英,可怎麼這小子哪都不去偏偏就跑到水塔上面去了呢,而且還真的就掉下來了。天地良心,我齊新順再壞,還沒有到良心泯滅的地步吧,還沒有想致人于死地的念頭吧。可是事情的結局為什麼會是這樣!
齊新順一開始沒怎麼太在意這事,大軍的事出來之後他第一件要作的事情是把沈靜如給放了,畢竟人家死了孩子了,還有什麼可追究的事情呢。他甚至還想去老沈家吊唁一下。可是第二天情勢的展就有些出乎他的預料,馮菊生那伙人借題揮,大造聲勢,整的整個學院沸沸揚揚。他有些害怕了。他不怕別的,最怕他的隊伍出現了分歧。「金猴」戰斗隊的許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頭,其實他們都知道沈大軍不是他逼死的,怎麼還是有人跑了,有的人去了老馮的「紅旗」,也有的人干脆稱病不來了。盡管還剩下幾個鐵桿,可是讓他感到大勢已去。他昨天還在會上給他的那幾個鐵桿打氣,「同志們,不就是死了個人嗎?我們決不能因為死了一個人就動搖了軍心,越是這樣艱苦、條件復雜的時刻,越是對我們最好的考驗。我們‘金猴戰斗隊’是拖不垮打不爛的隊伍,我們不能只看眼前這點困難,要知道我們不光是學院的第一支造反組織,也是全軍的第一支造反派組織,中央文革領導小組早就明確表明態度堅決支持我們。所以說我們的使命是光榮的,任務是艱巨的,多少雙眼楮在看著我們,同志們,在這個時候我們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怯懦和軟弱,這恰恰是敵人所希望的,在這個關鍵時刻,大家一定要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牢記我們的戰斗宗旨,斗爭到底!」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話是多麼的空洞軟弱不可信。那天開完會以後,又走了兩個人。